78分離
遊明傑沒說爲什麼原本預定下個月纔會通知的外訓會提前到了這個月?更是沒問袁錚和遊樂到底怎麼回事?這種事,即便他是教練又是家長,還是問不出口。
其實周明話裡意思很明白了,不管倆孩子的事是不是真的,重點是這滿天飛的謠言不能再不管了,人都喜歡八卦,還喜歡根據自己看到的情景加油添醋,所以如果讓他們兩個繼續這樣下去,對隊裡的風氣影響很大。所以甭管是真是假,先拆開了再說!
但是比起周明,遊明傑心裡隱約有些瞭然。他或許還不算了解袁錚,可他了解遊樂,自己從小帶到大的孩子,那一舉一動,臉上的神情和嘴角的笑,都透露出了正在談戀愛的喜上眉梢。那麼這個人如果不是花樣的雅雪,那麼怕是隻有成天膩歪在一起的袁錚了……
想起過年那幾天的袁錚和遊樂,遊明傑後背的肌肉一緊,用着古怪的眼神去看袁錚。
“半年?”袁錚喃喃。
“嗯,機會難得,隊裡花了很大的精力才聯繫上瓊斯教練,他是羅切特的教練,這次過去駐訓,說不定你還可以經常和羅切特比拼,對於你來說,絕對是一生裡都難得的機會。”
“……”袁錚抿緊了嘴角,看着遊明傑,可腦袋裡還是那攤卷着泥土的血跡和不斷勾動的手指。
“袁錚?”遊明傑蹙眉,繼續勸道,“這件事還沒公佈,算是內定了,如果公開的話,怕是沒有一個不想去的,所以你也不用考慮,直接點頭就行……袁錚!?”
“……嗯?”袁錚眨了下眼,愣愣地看着遊明傑。
遊明傑的臉色因爲袁錚的漫不經心越發難看,撈過煙“咔嚓”點燃,不悅地看着袁錚。
袁錚和遊樂在一起?這***都什麼事兒?不可能,不可能……媽的!
遊明傑狠狠地咬着菸屁股,瞪向袁錚的眼像是要吃人。
要讓他知道誰傳的這狗屁事兒,先撕了那張臭嘴!再打死那王八犢子!
兇猛地吸上兩口煙,遊明傑看着袁錚的眼漸漸眯了起來。
其實有件事他想不明白,爲什麼遊樂和袁錚的事會鬧這麼大?他在國家隊這些年都沒聽說過出現過一對同性戀。當然,有沒有姑且不說,可大家似乎都覺得這種事挺可恥的,沒人會去宣揚,可到了這倆孩子身上,怎麼就……就像是故意鬧大的一樣?
難道是因爲得罪人了?希望是得罪人了,至少這事還好辦……要是真在一起的話……
遊明傑眯着眼若有所思,菸灰掉在了褲子上,他抖了一下,正好驚醒了袁錚。
袁錚反應過來,問:“半年都在美國?”
遊明傑深深看袁錚,用鼻孔“嗯”了一個音。
“期間能回來嗎?”
“除非有休假。但是估計可能性不大,六月份在美國印第安納波利斯將舉辦全美游泳錦標賽,瓊斯教練會讓你們參加,那麼距離比賽只有兩個月了,扣除掉適應時間,你們應該一直處於集訓狀態。”
“……那之後呢?”
“不知道。”
“……”
遊明傑移開目光,狠狠地抽了一口煙,暗地裡下了決定,甭管是真的假的,就像周明說的那樣,反正袁錚離開勢在必行,沒什麼好猶豫的,於是當機立斷地說:“OK?我給你父母打電話?”
袁錚擡着茫然的眼,遲疑着點了一下頭,喃喃:“我自己打。”
遊明傑臉色鬆緩了許多,他知道袁錚不會拒絕這個機會。
而袁錚自己也知道,他不會拒絕這個機會……
這些事都是揹着遊樂在進行,在遊樂迷迷糊糊的時候就有了結局,他沒有參與,甚至連詢問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告知了答案。
袁錚在寢室裡對遊樂說,他要去美國訓練半年。
遊樂呆愣愣地嗯了一聲。
袁錚捏着他的手說,對不起,這機會他沒法兒拒絕。
遊樂又嗯了一聲。
袁錚摸着他的臉頰,歪頭在他嘴脣上親了一下,可下一秒,捂住了嘴,一臉痛苦。
遊樂回過了神,問他怎麼了?
袁錚說沒事,但是卻沒再碰他。
下午訓練完,袁錚坐着計程車離開了,再回來的時候是晚上九點半,和文浩前後腳進的屋。和淡然從容的文浩相比,袁錚的臉色顯得是格外的疲憊。進屋換好鞋和衣服就倒在了牀上。
遊樂放下筆記本,掃了一眼文浩,屁顛屁顛地蹲到了袁錚的牀邊,戳着手臂問:“怎麼了?下午去哪兒了?不是說要走嗎?你也不和我多待一會?”
袁錚扭頭看他,黝黑的眼珠子像是反射不出光芒一樣,黑得看不見底,絲毫波瀾不見,好半晌才轉動了一下,拍了拍遊樂的手臂:“乖,明天陪你。”
遊樂咬着下脣,不樂意,可是卻還是沉默着給袁錚蓋上了被,看着已經閉上眼睛的人,又去浴室裡沾溼了毛巾拿出來,輕手輕腳的蓋了袁錚的臉上。
袁錚睜開眼,安靜地看他,然後將手從被褥裡抽出握住了他的手腕,低語:“半年有點長……”
“沒事,我上網找你。”遊樂笑着說,雖然心裡發酸捨不得,可袁錚這種表現讓他覺得自己表現的機會來了!小爺纔是最堅強的那一個!半年算什麼?你袁錚倒了,小爺都不倒!
正在掏衣服的文浩聞言頓住,扭頭看着倆人,想了想問道:“什麼半年?”
遊樂轉過頭剛要說話。
袁錚開口道:“我要去美國訓練,半年的時間。”
文浩眉梢微揚,若有所思地看着遊樂,然後一聲輕淺的笑:“這樣也好,外面的謠言都那樣了,早晚得把你們兩個分開。”
“……”腦袋鏽死的袁錚現在才反應過來爲什麼會發生這種事,而遊樂更是如此。可這樣的背景環境下走,合適嗎?袁錚轉目看向了遊樂。
遊樂咧嘴一笑,沒想那麼遠。
那邊文浩又笑道:“挺好啊,到國外去訓練,名正言順的,可比被開除了好,不是?”
袁錚捏着遊樂的手一緊,看着文浩的眼竟然帶着幾分威脅,像是在警告他別趁虛而入。
文浩冷哼一聲,用了幾分力氣的把櫃門給關了,進了洗手間。長距離的戀愛,倆人要能堅持,誰都拆不散,要不能堅持,是個人都能勾搭走,他還不至於做趁虛而入這麼沒品的事,可如果那倆人堅持不下去了,他百分百是會把遊樂抓到身邊來。只要別給他機會。
“……”關門的聲音響起,袁錚擡手摸上了遊樂的下巴。
“?”遊樂眨眼。
“有什麼事要和我說。”
“?”遊樂翻白眼想了想,“能有什麼事?”
袁錚淡淡地笑了一下,勾住遊樂的脖子壓向了自己,手指在褐色的捲毛裡摩挲,許久才喃喃說道:“我……今天做錯事了。”
遊樂擡頭去看,卻被袁錚用力壓了回去,緊貼在胸口的耳朵聽見了低沉的心跳,很沉很重。
“……”
遊樂撩起眼皮去看,卻什麼都看不見,等待了許久,遊樂疑惑開口:“小錚哥?”
“……”
“小錚哥?什麼事啊?”
“……”
“?”遊樂手上突然用力,從袁錚的手掌上脫離出來,混亂間看見那雙黝黑眼眸裡的水霧,快的在他來不及確認的時候,那雙眼就緊緊閉上了,一隻手臂遮擋在了上面。在陰影部分,潮溼的水珠滑落了下來。
遊樂愣住,呆呆的擡手去擦。
手被袁錚撥開。
遊樂“唰”地一下撲了上去,在袁錚的下巴上胡亂的親,膩歪地叫:“幹嗎啊?幹嗎啊?掉什麼金豆豆啊?你就這麼捨不得我啊?是不是?是不是?就那麼稀罕我啊?”
袁錚把頭偏到了一邊。
遊樂追上去一口咬在了下巴上,笑道:“值了,大爺的,就衝着這眼淚,鐵漢柔情什麼的,這半年值了!呼呼……吹吹,吹吹……乖了,別哭啊,保證,爺肯定每天按時按點臨幸你,保準讓你有爺還在身邊的感覺!哎,別哭,這麼的吧,不能視頻嗎?要不爺給你跳脫衣舞?”
“……”袁錚擋着眼睛的手臂移開了一點,露出了半邊的眼睛。
遊樂歪頭嘟着嘴,豬哥狀的去親袁錚的嘴脣,嘟噥着:“脫衣舞要不?脫衣舞要不?要不要?”
袁錚一張嘴,咬住了遊樂喋喋不休的脣瓣,用了幾分力氣的咬,咬得遊樂吸了口涼氣,再沒聲了。
袁錚說:“要。”
接下來袁錚的事情比較多,因爲要出國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帶的東西就要好好張羅了,而且也得回家一趟。
遊樂聽說,袁錚的哥哥第二天就到了北京,可是一直沒在他眼前露過面,而袁錚也陪着他哥在外面走動,第三天拿着包就走了,兩人連好好的道別都沒有。
那時候,他們都覺得還有時間,等着回家把事給辦完了,肯定還能回北京一趟。
可不成想,遊明傑給袁錚的父親去了電話,定下來直接從上海走,讓袁錚多陪陪父母,至於北京這邊的行李可以隨後郵寄過去。
其實要是單就這個原因,袁錚肯定還能見遊樂一面,一天的時間,來回坐飛機,見縫插針的機會還是有。只是他要走,那麼趙博那邊的數據記錄就得告一段落,只能趁着這幾天的時間再幫他最後記錄一次。
因爲這事,袁錚走不成了。
而遊樂更不行,他一沒錢二沒成年,只要離開了崇文區就得向小叔報備,更別提去上海。
於是,直到袁錚出發的那一天,倆人才反應過來,竟然連個吻別都沒有。
袁錚上飛機的時候,遊樂還在水池子訓練,放在櫃子上的手機響了七八遍,遊明傑聽見了聲音卻沒叫遊樂,任由手機的震動在嗡嗡地響着。
袁錚掛了最後一通電話,眼神茫然地進了通道,揮別的父母親人,看着長長的通道,他想起了自己和詩雨的事……
去北京的時候詩雨也站在送別的人羣裡,在那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的身影裡,他堅信自己能維持這段感情,只要喜歡着,即便隔得再遠,只要堅持着自己不會變,那麼就一切不會變。可最後詩雨變了,從緊迫盯人到質問質疑,空間讓他和她的中間留下了空白點,不信任充斥在裡面,最終詩雨疲憊不堪放開了抓住他的手。
那麼遊樂呢?
半年而已,應該不會鬆開手吧?
才坐上飛機,不安就充斥在了袁錚的身體裡的每個角落,他啃咬着下嘴脣,坐立難安。
恍惚間,他覺得自己似乎變成了當初追着自己走的詩雨,心不再是自己的,沒找沒落的飄在未知的地方,只有不斷追逐和猜測着才能踏實些許……
*
遊樂起水纔看見袁錚的未接來電,再打過去電話已經關機,再看時間,顯然已經在飛機上了。
遊明傑一直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看着遊樂,見遊樂臉色慘淡的捏緊手機,到底不忍地走上前,拍着肩膀笑道:“晚上去吃湯鍋,羊肉的。”
“哦。”遊樂意興闌珊地點頭。
進了更衣室,文浩只穿着上半截的衣服,擔憂地看着他,說:“晚上出去吃飯吧,羊肉湯鍋?”
“哦。”遊樂點頭。
於是,到了晚上,遊樂帶着文浩,赴了遊明傑的約。
文浩和遊明傑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酒。
遊明傑說:“沒想到你還真堅持下來了,老胳膊老腿兒的,成績還不錯。”
文浩說:“既然都開頭了,怎麼都得堅持下來,否則前面的苦也就白費了不是?”
遊明傑點頭:“也對,只要自個兒認定了,這事就靠譜,比外人說千遍萬遍都有用。”
文浩抿了口酒,嗯了一聲,說:“要求不高,今年11月的廣州亞運會拿個獎牌就行,算是完美收功了。”
遊明傑挑眉,說:“世錦賽不拼一下?”
文浩失笑:“遊導,你別逗了,我什麼成績你不知道?拼個亞洲的牌子還有盼頭兒,世界的就算了。”
遊明傑呸了一口,瞪眼:“沒志氣!”
文浩笑着舉起酒杯:“來來,喝酒……”話說到一半,尾聲掐了,視線落在了遊樂腦袋頂上。
遊明傑順着他的視線看了過去。
遊樂睜大眼看着他們。
文浩淺笑道:“今天的羊肉不好吃?”
“還行。”遊樂不置可否,就他現在的舌頭,吃什麼都沒味。
“要喝一口嗎?”文浩把酒杯遞到了遊樂面前。
遊樂掃了小叔一眼,見小叔移開目光算是默許了,於是他接過文浩的杯子,將透明的液體一仰而盡,辛辣的味道在舌頭上蔓延,變成了刀子割在了喉嚨上,火燒般的疼痛。遊樂捂着嘴壓住了往上反的液體,眼淚輕易給嗆了出來。他苦笑着說:“好辣。”
文浩輕輕“嗯”了一聲,笑容很沉。
遊明傑丟了一沓紙在遊樂面前:“吃吧,也就你愛吃羊肉,沒叫多少,不夠再叫。”
不過這天,他們連鍋底自帶的羊肉都沒吃完,打包帶回去了。
遊樂說:是他被酒辣到了舌頭壞了胃口。
遊明傑說:你這歲數也差不多了,偶爾喝點酒沒問題,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