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萌櫱

"啪嗒--啪嗒--"

豆大的雨滴打在透明的雨傘上,雨傘上清新淡雅的柳枝花紋沾上了晶瑩的雨珠兒。

"第一天上學就下雨了呢。"

默默地避開馬路上的水凼,閔子有些微喜地伸出手接着看起來不會停的雨滴。

視線在大雨中變得模糊,身旁擦肩而過行色匆匆的行人和學生,雨聲和叮噹作響的車鈴鐺、嘈雜的談話聲混雜在一起,還有時不時的各種汽車軋過水窪,連帶起特別的"嘩嘩"聲,被髒水濺到的大媽和老太婆嘴裡不住地罵着,行人也忍不住嘟囔。

多麼熱鬧喧譁的城市。

閔子心裡默默感嘆,她早已習慣K國林郊的寧靜清幽,雖然也常常去城市,但那些地方也不如現在C國的S市那樣生動有人氣兒。

“吱————”

急促的自行車剎車聲在閔子耳邊放大,她下意識地向右快速退了一大步...

重物落地的聲音伴隨着慢了半拍的、恐慌的“哎呀”的尖叫,閔子忍不住回頭,只見一個黑直短髮、高挑黑瘦的女生側坐在髒溼的水泥路上,黃皮紙包的一摞書散了出來,黑色的女式自行車滑倒在一旁,輪胎還在旋轉着。

因爲沒有打傘,乾淨利落的直短髮順着雨滴順服地趴在女生臉上,薄薄的校褲浸了水貼在了腿上,她有些痛苦地蹩眉,抿着嘴揉着肘關節。

閔子愣了愣,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快起來,你的褲子快要溼透了。”

女生擡頭,一張清秀臉龐的臉龐映入閔子的眼裡,女生一雙純黑晶瑩的大眼珠驚訝地看着閔子,不知怎地,閔子看着這雙眼睛,莫名地想到了雨傘上折射着光芒的雨珠。

女生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瘦小黑黑的手,手上沾着髒兮兮的泥水,再看看那支對面向自己伸來的白皙纖細、小巧玲瓏的手,她不好意思地把手往包書的黃皮紙上蹭了蹭,然後自己忍痛站了起來,女生站起來後,閔子有些小小的感嘆,同樣都是高中生,自己卻和初中生差不多高,而這個女生可能就有一米七五,男生有些也不一定這麼高呢。

“謝謝你,不過我的手太髒了。”

女生靦腆地笑了笑,幾顆可愛的雀斑也生動起來,溫柔爽朗的聲音響起,閔子收回手微微一笑,可人的一對梨渦若隱若現,女生又是一陣呆滯。

“你...你真漂亮...太漂亮了!”

漂亮得迷惑人心。

趁女生望着她發呆的空當,閔子已經將傘打好扶起了她的自行車。

“孟情,高二A班,今天謝謝你啦。”

擰着褲腿上的泥水,孟情很是愉快地說着。

“嗯,我是宋閔子。”

悅耳的娃娃音帶着磁性鑽入耳朵,孟情不自覺地抖了抖,再一次驚訝了:“果然,人長得太漂亮,連着聲音也不會難聽啊!”閔子依舊笑着,將自行車車把推給孟情。

接過自行車,孟情突然想到了什麼,頗爲疑惑地把書放回後車座,“誒,能把我們學校校服穿得這麼好看,沒道理我不認識你啊...你一定是新來的吧。”

“是啊,我是今天才轉學過來的。”

“噢,這樣啊,以後有什麼就來找情情姐姐哦,漂亮妹妹!”孟情的笑容變得放肆,孩子般地眨眨眼,細細的眉毛輕輕上挑,看得出,她其實是一個開朗英氣的女生。

態度的轉變讓閔子微微有些覺得好笑:“好的,情情姐姐。”

孟情突然覺得閔子很可愛,似乎真的她有這麼個妹妹了,她忍不住想要摸摸只有她肩膀那麼高的閔子的頭,當然,她也那麼做了,剛剛伸出手,離她們大約五百米遠的學校傳來了歡快的上課鈴聲。

“快快快!坐我的後座!校門要關了!”

孟情幾乎是在鈴聲響起的同時如同打了雞血一般,跨上自行車立馬正經起來了,閔子被她隨意轉變的模樣感染了,抄起歪斜的雨傘,幾乎是跳一般地坐上了後座。

兩人在校門關閉的前幾秒順利地駛進學校,朦朧的街景和車水馬龍的街市被緩緩關上的拉伸門隔開,閔子眼前展開的,儼然是對稱着的青蔥高大的一列列樺樹,整潔方正的C國風教學樓前佇立着一塊老舊巨大的立校紀念碑,“教育化人,立德樹人”八個大字的教育方針蒼勁有力地刻在上頭,一股令人震撼的古樸嚴謹之風撲面而來。

“怎麼樣,是不是感覺很古板?哈哈,其實我們學校的校風並不是這樣的哦,你儘管把這裡當做第二個家吧。”孟情扭頭對看紀念碑看得出神的閔子說着,眼睛裡閃爍着濃厚的歸屬感。

閔子低低地“嗯”了一聲。

可惜,我並不是你們的家人,這裡也永遠不會是我的家。暗暗想着,閔子還是對接下來不知截止日期的高中生生活多了一絲期待,畢竟,她是從來沒怎麼在學校裡讀過書的,屬於高中生的熱血青春,也自然沒有怎麼體會過。

陪孟情把自行車鎖好走進教學樓,閔子才突然想起自己還沒有到政教處報道領書,然而此時她和孟情已經快走到高二A班門口了。

“宋閔子...你是新生宋閔子嗎?”

一個樣貌約四十多歲,身材窈窕的女老師踩着黑色矮跟鞋向閔子邊走邊招手,她走路時的風帶起她染成棕紅色的蓬蓬短髮,端正卻不嚴肅的五官,細瘦的手臂和腿看起來十分有力,她喊話時中氣十足,聲音有一種特別的沙啞聲,整個人一看就是那種幹練硬氣、雷厲風行的類型。

“噢,是凌老師,閔子,看來你應該是C班的。”孟情微微驚訝地說着,兩人一起看向走來的女老師。

“是的,老師,我是宋閔子。”

閔子答應着,向前走了一步。

“好,你好,我是你今後的班主任凌晶,歡迎加入C班,以後你就是我們C班大家庭的新成員了。”凌晶笑着細細端詳對面的閔子,同時,閔子也在打量着這位凌老師。

雖然對這個不是一般漂亮的小女生的討喜模樣特別喜歡,凌晶還是隻是淡淡地點點頭。

“漂亮妹妹,姐姐我要去上課了,有時間再聊。”

孟情拍拍閔子的左肩,腳步輕盈地走進了A班。

跟着凌晶領了一摞書、幾支黑色簽字筆和一沓作業本後,閔子從C班後門進去,悄悄地坐到了教室右邊最後一排靠窗的一個單人座位。

因爲是早讀課,朗朗的讀書聲掩蓋住了閔子拉動椅子和收拾課本的聲音,所以誰都不知道自己班上進來了一個人。

“哎呦...”

蔣瑤從睡夢中痛醒,因爲座位靠牆,睡覺時翻身磕到手和頭是常有的事,可這次不同!她只把腦袋放在課桌上趴着,翻身時用力過猛,額頭便與冰冷的青白瓷拼接的牆壁來了一次大碰撞,略顯清脆的聲音使她痛中又帶着無奈,一定是腦子沒長全吧,一定是吧,所以聲音才這麼...

慢吞吞地從“牆壁事件”中回味過來,蔣瑤用左手手背抹了抹嘴角,確認好沒有口水之後,扭頭整理好校服袖子,找好姿勢準備繼續睡,躺下的一瞬間,餘光卻瞟到了一隻拿着普通辦公黑簽字筆的白皙優美的手,若不是指甲和手背透着淺淺的粉嫩,真要被人錯認成希臘女子的雕塑手。

蔣瑤一下子精神了,睡意全無,微微側着腦袋望向身後,只覺有淺淡的柔光迷住了眼睛,分不清到底是熹微還是霞光。

不適地揉揉眼睛,然後蔣瑤也像剛剛的孟情一般,立馬愣了,不過比孟情更甚。

”啪!”

蔣瑤一巴掌拍在同桌張小湛的背上,這一掌力道不小,完全出自她的下意識,戴着耳機嘴裡吃着棒棒糖的張小湛本來正在隨着動感的音樂抖腿,蔣瑤的一巴掌讓他猝不及防地嚇了一跳,棒棒糖也差點整個吞下去,擡頭看了看一切正常的教室,張小湛有些不悅地轉頭怒瞪他的同桌。

這一瞪不要緊,要緊的是,才拆封不久的五顏六色的棒棒糖就從張小湛的嘴裡落了出來,掉在地上,碎成了好幾塊。

“哇...哇...美女啊!”

張小湛嘴裡無意識地感嘆着,根本沒有去管那支可憐的棒棒糖。

聽到了張小湛的話,閔子把視線從嶄新的語文課本上移開,一擡頭就看見前桌的一男一女在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看見她擡頭,濃眉大眼、長相頗有喜感的男生臉上漸漸爬滿了紅暈,不過因爲他太黑了,臉紅也不怎麼看得出來。

“你們好,我是今天轉學到C班的,我叫宋閔子。”

閔子衝他們笑笑,明明是盛夏,對面兩人卻突然覺得沒有那麼炎熱了,反而多了一分微甜的清意...

“快看快看!那好像是C班的轉學生啊!好漂亮!”走廊上,與閔子擦肩而過的幾對女生感嘆着,低聲地談論着什麼,走廊裡滿是雜亂的討論聲。

“學長你好,我找你們班的林閔秀學姐,請你幫我叫一下她好嗎?”

顧冽靠在高三D班門口等着班主任,沒想到卻等來了一個小學妹。

慵懶地放下手中的《繪畫與達芬奇》,看到面前的少女,眼中突然閃過驚豔和一晃而過的靈感。

“你,很適合畫下來。”

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閔子對眼前這個輪廓極其精緻,長相酷似羅馬雕塑但卻氣質清冷的男生有些摸不着頭腦。

“什麼?”

顧冽沒有回答她,漫不經心地偏着頭對站在一旁的說話的一羣女生說了句:“把林閔秀喊出來。”

那羣女生頓時不知所措,彷彿受寵若驚的一羣小鳥,嘰嘰喳喳、迫不及待地就衝進了教室。

“謝謝!”

閔子心裡默默感嘆着這羣女生的反應,嘴上感激地道了謝。

“要掙一點零花錢可以到學校B棟美術教學樓二層。”

顧冽望見遠處走來的班主任,丟下這麼一句話給閔子就離開了,只剩閔子無語地站在高三D班門口。

“我是林閔秀,找我有什麼事。”

聲線優美卻帶着涼涼淡漠的語氣,一抹不同於高二部黑色百褶裙的白色進入眼簾,閔子對那人加重了微笑,梨渦更加明顯。

“學姐,學妹有些話要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