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八 嶽翻不會爲了皇帝而戰
若金兵來犯,我定與之誓死一戰,但是若要我爲了宋庭而戰,我似乎並不認爲這是有必要的。
我與金兵殊死一戰,爲的是什麼?爲的是我身後的百姓與家人,我和我的士兵來自於百姓,我們的家人就是百姓,爲了保護身後的家人,我們會有無限的動力和戰鬥力,即使金兵再強大,我們也不會失去和他戰鬥的勇氣,因爲我們知道,如果我們退卻了,我們的親人就會慘遭屠戮。
但是,你要我站在宋庭的面前,爲那些只知風花雪月而不知國家大事的文人還有那位高貴不可方物的道君皇帝趙佶而戰,你覺得,我會如何想?
嶽翻看着激憤不已的張叔夜,心中逐漸冷卻下來,我一定會戰,這是因爲我是漢人,我是江南南路安撫使,有守土抗戰之責,有保護民衆之責,而且我自己的親人也在這裡,我不得不戰,更要誓死一戰,但是你讓我離開這裡,率軍北上,爲了保護皇帝而戰鬥,張老,你覺得我會這樣做嗎?
我今日的官位是如何得來的?我今日的成就是如何得來的?我拿我的書畫換取了皇帝的關注,我拿我的戰功和我的考試成績換取了官位,我拿我的政績換取了賞賜,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因爲我的付出而得到的,可有其他所得?更別說吉虔二州是什麼地方,我那我的性命做賭注來這裡,爲宋庭提供賦稅,剿殺這裡無數土匪,數萬生靈,我換來了那些賞賜,這些是否是我應得?
我有無緣無故的獲取什麼東西嗎?和高級官員們比起來,我可有什麼地方是特殊的?就算是特殊,那也是因爲吉虔二州本來就是特殊的,我若沒有這些特殊的權力,根本不會有今日的吉虔二州,他們想利用我來平定吉虔二州,我想利用他們這樣的心理髮展實力,各取所需而已,可有不當之處?
如果這也是不當之處,我便不知道什麼是應當的。
我所得到的一切,是我拿性命換來的,是百姓和將士們的性命換來的,相比之性命,徽宗皇帝給我一個人的賞賜何其微不足道?何其吝嗇?他可有對江南南路進行安撫?我是安撫使,所以他給我的錢我都拿來安撫百姓,我可有中飽私囊?
我有田產,那是我家族私有產業,和朝廷有何關係?我今日的生活,是我自己拼搏得來,我和趙宋皇室,只有交易,沒有感情,我和他們,只不過是純粹的利益關係而已,我爲何要捨棄性命去救他們?我的本職工作,他們希望我做的本職工作,我做的不夠好嗎?我做的差了嗎?我引發了民變了嗎?
我盡到了我江南南路安撫使、吉州知州的職責,你還要我怎樣?
張老,我沒你那麼偉大,我沒你那麼無私,我沒你那麼決絕的把家族性命拋棄,跟隨皇帝北上受死,你是英雄,而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一個要在亂世之中保全自己和親人和下轄所有百姓姓名的普通人,我不是英雄,也不會去做一個英雄,英雄都死了,活下來的不是狗熊就是普通人,我不做狗熊,但是我也只能做一個普通人。
一個普通的保境安民的官員。
三萬岳家軍,不會爲了皇帝而戰,不會爲了皇帝一家而戰,他們是百姓的子弟兵,只會爲了百姓而戰,你讓他們爲了那個向他們強徵花石綱而弄得他們家破人亡的皇帝而戰,他們能戰鬥的有理有據,有底氣嗎?百姓們是淳樸的,但是也是眼睛雪亮的,更是記憶力健全的,皇帝是如何對待他們的,他們不是不知道!
昏君,奸臣,羣魔亂舞,你讓他們爲了這些魔鬼戰鬥,拋頭顱灑熱血之後,再讓這些安然無恙的魔鬼繼續殘害他們嗎?!
對不起,我做不到,我麾下的軍隊也做不到,我的百姓也做不到,大家都做不到,大宋對不起天下人,皇帝對不起大宋,我們不怪大宋,大宋是國,不是人,國被人掌控,國不會犯錯,犯錯的是人,所以我們絕對不會放過皇帝,絕對不會放過羣魔,我們是正常人,記憶力很好,他們對我們做過什麼,我們都記得!
你覺得徽宗皇帝和欽宗皇帝很可憐?你覺得趙宋皇室很可憐?你覺得那些被女真人欺辱的皇室女人們很可憐?覺得羞恥?覺得激憤?覺得他們是無罪的?靖康之恥?
爲什麼有句老話叫做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所有人所遭受的一切都不是無緣無故的,有因纔有果,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這是天道,這是真理,趙宋皇室對天下做了什麼,對他的子民做了什麼,對他的軍隊做了什麼,對他們自己做了什麼,從這些事情中,就能推測出他們最後的結局爲何如此悽慘,北宋皇室集體被當作豬狗,被女真人奴役,南宋皇室還算是壯烈,跳海自盡,趙光義和趙匡胤的差別,就在於此。
一生玩弄權謀和陰謀,這是他的報應,一生征戰不休,那是他的回報。
老天看着呢,他看着呢!他記得清清楚楚啊!
這是靖康之報應啊!!!!
張老,張叔夜,你還看不清嗎?張英的鮮血,譚稹的鮮血,北伐軍將士的鮮血,你還沒有看清嗎?!這天下,是趙匡胤搶來的,還算光明正大,但是之後被趙光義偷來,北宋皇室都是趙光義的後代!他用卑鄙手段偷來,他必將亡於恥辱!
生於彌天大謊,必將死於無盡之羞辱!這是報應!是報應!我不會爲了他們而戰,絕對不會,我和我麾下將士們的鮮血,不會灑在毫無意義的地方,我們的生命,不會爲了昏君奸臣而拋棄!我們的奮鬥,不會在昏君奸臣面前展開!不可能!
張老,你能明白嗎?你會明白嗎?爲什麼,爲什麼我們一定要爲了皇帝而戰?你要知道,你要想明白,我們所得到的一切,不是皇帝的恩賜,是我們自己拿性命換來的,是我們自己換來的,屬於我們自己的一切,不是皇帝的,沒有我們拿性命去拼搏,沒有我們拿未來去奮鬥,我們不會得到這些,皇帝不會給,絕對不會給!
他需要我們爲他們治理國家,我們需要他爲我們提供權利和財富,僅此而已,這是一種互惠互利的僱傭關係,這是一種相互利用的利益同盟,並沒有什麼值得我們爲了他們而奮鬥的地方,如果是爲了利益,那麼應該是那些掌握更大利益的人去奮鬥,我一個知州,你一個通判,有多大的利益?宰相不去奮鬥,參知政事不去奮鬥,我們奮鬥什麼?奮鬥什麼?
再者說了,作爲最大的利益擁有者,皇帝纔是最該去奮鬥的那個人,可他不去,他只想着如何維護自己的地位和權力,而對其他的一切都漫不經心,既然如此,還需要我們爲他奮鬥什麼?
這天晚上,嶽翻什麼都沒說,只是喝酒,只是不斷地喝酒,但是每喝一杯酒,這些話就會不由自主地冒出來,每喝一杯酒,這些反抗的想法就會冒出來,只是他一句話也沒有說而已,張叔夜慷慨激昂的陳詞,但是嶽翻和他麾下的人們都只是冷冷的相對着,他們心裡都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
嶽翻絕對不會爲了宋庭而戰鬥,更不會爲了皇帝而戰鬥,他們不配。
人心已經亂了,一切都是無法挽回的了,張叔夜的慷慨激昂,並沒有什麼卵用,在這裡,在江南南路的範圍之內,沒有嶽翻的手令,沒有任何人可以越過嶽翻調動一兵一卒,徽宗皇帝自己來了,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