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四 看起來,趙桓對李綱產生了不滿
下朝的時候,李綱和吳用並肩行走着,並不是說兩人不管朝堂上如何吵,私下裡卻有多麼良好的私交,而是因爲李綱和吳用互相看不順眼,都想要知道對方的下一步棋如何走,怎麼走,從而準備好對策。
說起來,李綱和吳用都不是徽宗時代的掌權之臣,而是在靖康之難中崛起的臣子,嚴格來說,兩人在大的派系上都屬於抗金派,趙桓的整個政府都是被抗金派佔據的抗金政府,最高的指導思想就是全力抗金,爲國御辱,恢復漢唐榮光,遠邁漢唐等等。
但是在應天府時代,尤其是在西軍擊敗金軍西路軍之後的日子裡,抗金派就分化出了兩個派系,一個是以吳用爲首的激進派,一個是以李綱爲首的溫和派,吳用主張以軍國體制來創造新的大宋,以消滅金國雪恥和馳騁草原恢復漢唐榮光爲最高理想,而李綱則主張首先關注民生,積累足夠的實力,然後再徐圖進取。
乍一看之下,李綱屬於理智派,吳用屬於理想派,兩人水火不容,但是李綱明顯佔着人倫大道,吳用卻失之於實際,脫離實際情況,幻想着遠大的未來,卻沒有腳踏實地,但是,細細思索一下,對於一個政府來說,把目標定的太爲長遠,然後着眼於腳下,卻不擡頭看天,那麼,等到腳步足夠紮實,一擡頭,可能就迷了路。
習慣了安逸生活的臣子和國家,還能承受得起戰爭時期的巨大負荷嗎?
江南南路的三年裡,吳用深受嶽翻的薰陶,知道國雖大,忘戰必危的道理,嶽翻在江南南路主政時期,江南南路的廂軍無一日不戰,無一日不流血犧牲,無一日不殺人,嶽翻自己身邊的親兵都要輪番出去殺敵。以期鍛煉出一支強大的軍隊,可以派上用場,事實證明,嶽翻的三萬剿匪軍隊挽救了整個大宋。江南南路在嶽翻主政的三年內積累下來的財富和人力,幫助大宋度過最困難的一段時光。
當然這不是說岳翻是個好戰狂人,他可是個狀元,會做無謂的事情嗎?他在命令軍隊不間斷出城剿匪,剿整個江南的匪徒的時候。也在不斷的開發本地經濟,剿匪的事情他全權交給吳用和一堆將軍來做,他自己帶着方浩公孫勝等一衆人走遍整個吉虔二州,成功的爲吉虔二州打開了一條財路。
然後不計自己的身份,親自和江南大商人商討關於吉虔二州山珍野味的銷路問題,成功的爲吉虔二州無數的山珍野味找到了銷路,瞬間造就了一大批富戶和山人這個新職業,另外,在賺錢的同時,嶽翻親自規定了山人的職業準則和吉虔二州做生意的底線準則。即不可無限度挖掘狩獵山珍野味的規定。
要讓山珍野味有生長和繁衍後代的機會和時間,如果過度開採,那麼子孫後代就會重新變得貧窮起來,所以嶽翻也積極的勸農,開發荒地,甚至還親自指導一些農戶在低矮的丘陵上弄出了一種叫做“梯田”的新型田地,產量居然很不錯,本來各州縣派人來取經,想推廣,只是嶽翻說這個要因地制宜。不能隨意推廣云云,纔沒有在別的地方推廣開來。
這也是吉虔二州變成如今那樣富庶的原因,整個江南都沒錢的情況下,方浩帶着吉虔二州拿出了嶽翻的遺澤。讓趙桓的應天小政府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光,成功等到了明天。
而如今,深受嶽翻思想理論影響的吳用纔會如此的對李綱穩健的做法表示反對,穩健並沒有錯,但是不擇時機的穩健,爲了穩健而穩健。在不該穩健的時候穩健,就是個錯誤!吳用認爲,此時此刻,正是軍國體制大展宏圖之際,怎能就此消沉下去,等着金兵再次來打,我們再次防守?這樣的消極思想,纔是靖康之禍的根源所在!
李綱是亂世宰相,救時能臣,卻不是治世之臣,進取之臣,李綱不適合在這樣的政府裡面做宰相,做百官之首,而適合去做封疆大吏,治理地方,爲軍國大事提供源源不斷的物質和人力支持,這是李綱最擅長做的事情。
這是嶽翻私下裡和吳用商討軍務的時候提出來的,當時吳用對李綱百般阻撓自己提出的軍務建議感到非常苦惱,嶽翻就說了這樣的一句話,李相公忠誠,能幹,可靠,敬業,但是卻有一個最大的缺點,就是剛愎自用,這樣的缺點在別的職位上是可以容忍的,比如一個封疆大吏也可以,但是,作爲國家百官之首的宰相,就略有些問題了。
李綱不能容人,他自己守節的確是做到了極致,但是他對別人的要求也一樣高,甚至到了水至清的地步,到了這樣的地步,放在一個州或者一路之地,尚且還能容忍,大不了讓他自己選擇他需要的幫手就好,讓他折騰去,可是國家中央政府是整個國家的腦袋,決策機構,容不得半點剛愎自用,可李綱,卻偏偏如此。
吳用知道嶽翻在皇帝心裡的地位,也知道嶽翻對李綱的看法,知道嶽翻對李綱是有所不滿的,所以他也相信,李綱的宰相職位做不長久,在嶽翻成爲參知政事之後,他就更加確定了,所以他選擇忍耐,只是他沒想到,隨着時間的推移,李綱的威勢越來越重,甚至已經隱隱有把他這個西府首領樞密使看作下屬的架勢了。
東西府平等,宰相和樞密使平級,一文一武,互不統屬,這是當今陛下遷都北京之後的決議,作爲提高軍人待遇和地位的附屬條件,首先,把軍人的領袖,第一軍人樞密使的地位提高了,和文人宰相平級,不會再出現東府高西府半級的情況,文人宰相也需要自省自覺,不能再做出之前的事情。
趙桓是當着李綱的面這樣說的,在此之後,吳用就挺直了腰板做人,和李綱擡頭相見,李綱一開始也遵守這樣的規矩,但是沒幾天,老毛病犯了,立下一些大功。處理了很多事情,被越來越多的下屬奉承之後,老李綱有些飄飄然,似乎覺得自己又變得最高貴起來。開始對吳用頤指氣使,尤其是吳用和他爭鋒相對爭論國家大事開始,李綱就變得越來越暴躁。
這樣的態度,隱隱約約的衆人也感受到了,作爲嶽翻舊部卻贊同李綱理念。和李綱站在一起的公孫勝都屢次向李綱委婉地提出“相公威勢愈盛,羣臣震恐,不敢與之爭,恐非天下之福也,願相公警醒自身”。
然而李綱卻不以爲意,輕蔑的一笑:“老夫乃宰相,百官之首,有重權,然老夫無私心,一心爲公。羣臣多有私心,見着老夫,豈能不恐,難不成,還要指使老夫不成?天下羣臣,多庸碌之輩,除嶽鵬展之外,多爲鼠輩,老夫羞與之爲伍!哼!”
這話,卻是把大家都得罪光了。連公孫勝這樣的好脾氣都在私下裡對李綱的威勢感到不滿,多有怨言,就更別提那些性子本來就不太好的人,在李綱眼裡。他是第一次金兵南下的大功臣,嶽翻是第二次金兵南下的大功臣,所以,他們兩人才是最大的功臣,可以平等,所以他對嶽翻非常和善。但是對其他人,卻多是頤指氣使。
東府下屬們對老宰相的變化感到不滿,很多人都在私下裡議論老宰相越來越剛愎自用,越來越聽不進人言,應天府時代,老宰相還能聽人言,屢屢採納下屬們的意見提交給皇帝,做了不少實事,但是到了北京之後,老宰相越來越不願意採納人言,認爲只有自己的意見纔是對的,作爲東府屬官,只能服從順從自己,不能有別的想法。
這是讓大多數人都對李綱感到不滿意的原因,然而如果僅僅是這樣,大家也就忍忍了,畢竟老宰相說的做的一心爲公,一心爲民,一心爲國,從來沒有爲自己謀私利,私德極佳,大家都非常敬仰他。
作爲宰相,李綱住的屋子雖然被皇帝嚴格規定是最大,但是大大的府邸內,其實裡面是空蕩蕩的,很多屋子裡面什麼都沒有,就是一間空屋子,住人的地方也沒什麼傢俱和裝飾,李綱自己的衣物也十分簡樸,除了作爲身份和地位象徵官袍是嶄新的之外,裡面的一件棉衣穿了十多年,修修補補還在穿,夏日的一件單衣已然看不清楚原本的顏色是什麼顏色。
每日每餐一菜一湯吃的極爲簡樸,工作忙的時候就着茶水吃一兩個饅頭就算一頓飯,非常能吃苦,平日裡從不飲酒,三天才吃一次肉,任何禮物一概不收,家中只有老妻和老僕以及子女,沒有別的傭人,人家家裡的一品誥命老妻都是太夫人之類的老神仙,李綱倒好,一品誥命的老妻還要親自出門買菜燒給李綱吃,別人上門拜訪李綱,看到這幅場景,都不由得感嘆李綱修身養性的功夫真的很好,不愧是宰相。
再加上他說的也多是有道理的話,所以下屬們私下裡不滿,朝堂上還是和老宰相站在同一戰線上,和西府的軍事狂人們做鬥爭,要爲天下百姓爭取休息的時間,結果李綱倒好,旁人不來頂撞他,他反倒開始尋這裡有斥責下屬,逮着一個雞毛蒜皮的小事就開始數落開了。
其實要從現代心理學上來說,這就是更年期到了,很好解釋的問題,但是在這個時候,除了嶽翻,還真沒人認爲李綱是更年期到了,而其在李綱這個職位上,就算是更年期到了,也不能這樣說話做事,把下屬都得罪光了,誰來幫你辦事?
更何況趙桓還有御史臺這樣監督百官的機構,御史大夫獨立於東西府之外,對皇帝直接負責,很多御史在東府辦事的時候,也常常遭到李綱的斥責和無理由的攻訐,老李綱似乎對這些人的存在很不爽,覺得他們總是挑自己的刺,想方設法的爲難他們,讓御史臺很多正常工作在東府都難以開展。
趙桓也經常得到御史臺對李綱不滿的奏摺,一開始他還以爲是御史臺嫉妒李綱的功勳和權力,才這樣攻訐李綱,結果派人去秘密調查了一下,得到的結果卻是一模一樣的,還真有這回事兒!
算了算了,趙桓不打算說什麼,老宰相功高勞苦,脾氣大一點,剛烈一點,這些趙桓都理解,這樣一心爲公不爲自己的人不多見了,忍一忍也就過去了,趙桓是這樣安慰自己的,屢次被李綱在朝堂上弄得灰頭土臉也都自我安慰着對付着算了,卻萬萬沒想到,李綱還是鬧出了大問題,甚至是在嶽翻回來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