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師師這樣一分析,讓趙瀅兒也頓覺大有問題。岳雲對何鑄是十分器重的,對範同、張擇端、薜弼等人亦是禮遇有加。可這些人如今不去關心岳雲的傷勢,也不關心前線的戰況,卻對推動趙琢親政如此熱心,豈不是嘖嘖怪事嗎?
如果真的讓他們的計劃得逞,讓趙琢親政成爲既成事實,就算岳雲回來,也已經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飯,要想重新剝奪趙琢的權利,也相當困難了。
而自己這位皇兄,雖然有些膽小怕事,但對於皇位的野心,以及對於權利的渴望,趙瀅兒可是自幼便知道的。
“所以,公主殿下,如今您最好不要離開臨安,自四川賑災以後,您在大宋官員及民衆心目中的地位還是很高的。而且您是趙琢的皇妹,大宋現在僅存的兩位皇室成員之一,如果何鑄、範同他們那夥人真要推動趙琢親政,您還能以大宋公主的名義反對。這樣對於朝中羣臣及民間百姓的意見有引導作用。而您不在的話,單靠鞏夫人、李夫人和王童、薜源他們,只怕很難阻止朝中決議。”李師師耐心地勸慰道。
趙瀅兒聽聞之後,俏臉頓時花容失色。她亦是清楚其中利害關係,看來自己還真不能離開了。
“師師姐,那夫君就拜託您和許神醫他們照顧了,這次一定要把他救醒啊!”趙瀅兒淚眼朦朧地說道。
李師師鄭重地點了點頭道:“秀寧公主,您放心好了!師師一定竭盡全力!”
兩女又聊了一陣後。趙瀅兒方起身離去。
數日後,楊月和陸文龍回到了臨安,兩人只來得及和家人見個面,便又馬不停蹄地集合人馬,向日本開拔了。
而這時,趙琢、秦檜和秦熺三人經過一番密議後,終於發動他們蓄謀已久的計劃了。
第二天朝會時,範同、張擇端、薜弼等三十多名大臣聯合要求還政於皇帝,劉一寧、薜源、万俟卨等人據理禮爭,稱新的《大宋憲法》明確規定了。國家的權力是由內閣行使,而不是由皇帝行使,皇帝只是國家的元首及象徵,不再幹預政事,只需履行簽署法令、會見外國使臣等程序上的行爲即可。這也符合大宋的傳統,是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延伸,不能輕言改變。
不過,朝中大臣已經有不少是深受岳雲提出的法治觀念影響的新生代官員,對於這種明顯違反憲法的事。他們自然強烈反對。而趙琢也裝模作樣地稱自己無意干政,只想作個合格的太平皇帝而已。
不過。範同、薜弼和張擇端等人,原本就沒打算立刻實施還政於皇帝的步驟。提出這一方案,不過是以退爲進。他們知道這個方案肯定通不過,但卻能夠對朝中的一些搖擺不定的官員造成影響,覺得對他們有一種虧欠的感覺。
在趙琢表示自己無意重掌大權,他依然認爲讓內閣主導國家爲最佳選擇之後,範同便順理成章地說道:“陛下願意放權於我等內閣成員,讓臣等不勝榮幸。可漢王如今一直昏睡不醒,也不知何時才能醒來。內閣如今羣龍無首,大家對於一些重大事情分岐不小,缺少一個領軍人物來綜合大家意見,作出決定……因此,微臣提議,首相一職不可一直空缺,現漢王尚不能履職之時。可暫由皇上指定一名代理首相,好帶領我等內閣成員處理國家大事!”
他的這番話立刻得到了擁護趙琢一派的大臣贊同,就連岳雲一派的官員也提不出多少反對意見。因爲這事的確是一個迫在眉睫的大事。常言道:國不可一日無君,而大宋目前的狀況卻是國不可一日無相。雖然有些事務內閣各部可以處理。但一些重大事情,特別是涉及到幾個部門的事情,卻必須要一個領軍人物來負責協調,作出決定。
於是,範同的意見很快便得到通過,大部分大臣都認爲,的確應該確定一名代理首相來處理國家大事。可現在的問題是:以誰爲代理首相?
朝堂之上,有資格出任首相的自然是各部尚書和侍郎,岳飛、張憲、李若虛、陸游、虞允文等人雖然都是不錯的人選。但由於他們都在前線,無法分身,自然是被排除開了。
而鞏月漓、李雨柔兩女雖然名氣、聲望、能力皆佳,但卻是女子,大宋雖然算是一個較爲開明的朝代,卻也還沒開明到可以讓一個女子來掌握國家大權。因此,她們兩人很快就被忽略過去了。
而劉一寧、万俟卨、王童、朱熹等人則只專長於某一項,如劉一寧只長於內政,朱熹只長於教育,且他們四人的德望和名氣也不高,衆大臣們自然也沒有把納入候選名單。
雖然範同、張擇端和薜弼也有能力和威望爲相,但由於他們打上了濃厚的保皇派烙印。所以大多數岳雲一系的官員都不贊成讓這三人出任代理首相。
於是,曾在趙構身邊臥底,讓岳雲得以粉碎了趙構的叛亂,身上有着濃厚“嶽黨”標誌的何鑄,便從百官中脫穎而出,成爲熱門人選。雖然在商討過程中,薜源和万俟卨也企圖拖延,但畢竟勢單力薄,最後還是未能阻止。
何鑄最後終於還是以絕對優勢出任了代理首相。掌握了朝中大權。
剛開始的幾天,何鑄表現得還算正常。行事戰戰兢兢,有什麼重大決策都和內閣成員商量。
可到了出任代理首相的第五天,他終於作出了一個讓人意外的決定。何鑄稱禁軍都點檢陳剛勞苦功高。將其提拔爲兵部侍郎。而原來陳剛的禁軍都點檢職務,則改由副都點檢鍾文濤擔任。
這項任命並沒有引起多大的波瀾,陳剛還頗爲高興,要知道禁軍都點檢只是正四品的軍職,而兵部侍郎卻是正三品的官員。這三年來,他除了在平定趙構叛亂時,立了大功之外,一直未立寸功(當然,這也不能怪陳剛,畢竟禁軍幾乎沒有打仗的機會。想立功也立不了)。而何鑄將他提拔成了兵部的二把手,如何不讓他歡天喜地。
又過了三天,何鑄又發出了一項任命,稱爲了加強對前線的糧草武器等物資供應,將臨安城衛軍都統任長風借調到軍部後勤供應中心,協助調拔三軍物資。而城衛軍都統一職由副都統鄭宏代替時,王童、万俟卨、鞏月漓等終於發覺有些不對勁了。
原先他們以爲何鑄只是想取得首相位置,再推動趙琢親政。是採取合法的手段。對於這一點,只待岳雲清醒之後。便可一舉粉碎。
就算岳雲仍在昏迷之中,只要待秋收之後。前線形勢緩和下來,無糧草之虞,岳飛、張憲、虞允文、陸游等便會回返。在這批重量級人物回來之後,趙琢、何鑄、範同、秦檜等就算要搞什麼動作,只怕也難以成行了。所以,他們一直以來的方針就是拖字決,想拖到秋收之後。
只不過,顯然趙琢、何鑄、秦檜等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加快了行動。逐漸把禁軍、城衛軍等要害部門的將領換成了他們的人。
緊接着。朝野上下,乃至民間,又開始有人推動還政於君的浪潮。這次發起者是一些大學士,他們引經據典,從春秋時代一直說起,稱歷朝以來,都是由皇帝親政的。而凡是皇帝未親政的時候。不是後宮亂政,就是宦官、外戚等權臣專權,造成國家動盪,社會不安。民不聊生。甚至有人還用三國時的董卓、曹操專權來比喻,暗喻這幾年來,大宋就處於權臣獨攬大權階段,是個體制不正常的時期,應該予以改變。
面對這股浪潮,黃秀麗旗下的《江南時報》自然發表了大量反駁文章,從西周時期的“周公共和”開始說起,再到戰國時的秦國商鞅變法,稱目前的體制並非無例可循。而且改變體制和律法只是爲了讓國家強大起來,所有的規矩都是應時而生,因勢而變的。太祖皇帝趙匡胤的黃袍加身,杯酒釋兵權不也是順應當時形勢嗎?
士林文人以及大臣們吵得不亦樂乎之際,民間的百姓卻是大多數站在岳家一邊。因爲他們是切身感受到了新體制帶來的好處。不但象鹽、鐵、銅、金等原來由國家專營的行業放開了給私人經營,使他們也可以從中獲利。
而且朝廷還極力開拓海外貿易,並建立的強大艦隊保護商船安全,保護海商在海外的權益。原先他們外出做生意,在南洋、日本、高麗等國,沒少受當地官府和本地人的敲詐勒索。但自從宋軍的水師在各國長期駐紮之後,卻是沒人敢對他們訛詐了。
尤其是在南洋,隨着南洋都督府的建立,安南、占城、真臘、斛羅等國更是逐漸和內地有一體化的趨勢,當地無論是從語言、官制、法律、貨幣都和大宋越來越接近,預計要不了多久,就會成爲大宋新的領地了。
與此同時,和老百姓打交道最多的地方官員,包括地保、衙役等,對百姓的態度也比趙構統治時期好了很多,這一切都乃至於議會和報紙的監督。議會的議員都是從百姓中選出來的,他們雖然沒有掌握什麼實權,卻可以議政。而且按照《大宋憲法》的規定,對於議會的各種諮責建議,無論是縣府還是州府,乃至省府,都必須給予答覆,並納入監察部的監督考覈之中。所以各地官員對於議會絲毫不敢怠慢。生怕他們向監察部反映自己工作不力,造成百姓怨聲載道。完全是把議員們當成上司一樣在侍候了。
而相對於議員來說,那報社的記者更讓他們頭痛,自《江南時報》辦起來後,有不少大商家見黃秀麗從報紙廣告上獲得了巨大收益,也眼紅辦起了報紙;而那些保守循舊的文人,也想利用報紙來宣傳自己的想法,便也涉足這個行業。
於是,各種報紙如雨後春筍般起來了。什麼《臨安日報》、《大宋早報》、《南洋晨報》等等,五花八門,有專攻商事貿易的,有專門討論時事政治的,也有探討各種詩詞文藝的……當然,最多的還是模仿《江南時報》這種綜合性的大報。
報紙一多,彼此之間自然就會有競爭。各家報紙都在如何吸引民衆眼球上下功夫。而報社的記者則是無孔不入,總是喜歡打探官員的各種隱私消息,比如說哪位官員娶了一個小妾,而這小妾卻是不從啊。或者哪位官員的兒子利用父親的職權,強逼別人與其作買賣啊……諸如此類的事情。讓官員們在管好自身的同時,還得去想辦法約束家人的行爲,使他們有一種手忙腳亂的感覺。
所以,大宋近幾年來的種種變化,讓百姓們均有一種新奇而古怪的感覺,他們感覺自己似乎真正成了這個國家的主人,真正有了當家作主的感覺,上至皇帝,下至官員都不再是那麼神秘莫測,天威不可侵犯了。皇帝和官員也是普通人,他們也有喜怒哀樂,也會犯錯。自己其實也和他們一樣,並不低人一等。
這樣一來,他們怎麼可能會支持什麼還政於帝,又回到趙構統治時期的那種狀況,再去“享受”一下北方異族入侵的痛苦?
於是,許多臨安的百姓還自發地組織了遊行,打着橫幅和標語,要求維護現行的體制。他們認爲,如今皇帝只是國家的象徵,是一個虛位元首,真正的權力掌握在以首相爲首的內閣手中,這樣的體制纔是最好的。
民間如此大的反應,倒讓趙琢和秦檜、範同、何鑄等人有些措手不及,他們於是終於下定了決心,立刻展開行動,不能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