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共一下收到兩件禮物,於禮於情都該道聲謝。
第二天一早,他往江聽瀾那幢別墅飄去時,有一個身影卻跑得比他更快。
幾天不見,何瑞源比比上次見面時顯得老了五歲不止,頭髮花白的更厲害,眼睛下面的眼袋也重了不少,下巴青黑,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樣。
以這幅樣子拜訪,實屬失禮,何瑞源顯得相當侷促不安。
門一開,他對向媽道了聲謝便急忙走進去,孟共想自己反正閒着,便也跟了進來。
向媽還是有點兒怕孟共,畢竟,即便成了“紙片人”,他身上的陰氣和殺氣依舊有存在感。
怎麼也是客人,不好失禮。
這般想着,向媽端上來的早飯上還插了三根香,活像給人祭奠似的。
蘇吟看得嘴角一抽:“向媽,下次讓他自己吃就行,不用上香。”
“啊?哦……好的。”向媽點點頭。
吃什麼吃,吃了有什麼用。江聽瀾心裡頭轉了一圈話,終究嚥了回去。
自打孟共進門,他打量了好幾眼,看得孟共以爲是暗示他快點表示。
但向媽今天做的是肉包子,孟將軍生前除了烈酒,最好一口肉。
罷,吃完再說。
孟將軍頂着如芒的目光,施施然走到桌前。
何瑞源正想開口說事兒,眼見這一幕,不由得心神俱震——孟共對着肉包子吸氣的動作,可一點兒不像活人!
當然,他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蘇小姐,我有一事相求。前些天是何某唐突無禮,還請您大人有大量,今後我一定謹言慎行。”
他說着,掀起眼皮小心翼翼打量一眼,見蘇吟沒有反駁的意思,稍稍鬆一口氣。
何瑞源先去見得江老爺子,江老爺子對他不冷不熱,看起來挺不待見,但最後還是指路叫他自己來找蘇吟。
何瑞源這就明白了,這位在江家是有一席之地的——不像別家豪門夫人,進門了就是個門面。
“繼續說。”蘇吟喝了口牛奶。
何瑞源拉着衣袖整理一番,開始敘述最近發生的變故。
“是我夫人方瑩。她去醫院照顧何知蓉兩天,就再也沒回過家。知嶼去醫院才知道,她……她竟然在糾纏人家醫生!”
“被知嶼制止以後,她還打了知嶼,這麼多年,我夫人別說打人,就是一句重話也沒有,她這是活脫脫變了一個人吶!”
何瑞源與方瑩是從校服走到婚紗的婚姻,感情甚篤,這麼一想簡直要落淚,他壓了壓眼角,神情憤恨中夾雜着懼怕。
“知嶼提醒我佛像的事,我們竟然在何知蓉病房裡找到一尊小的,我們倆趕緊把它扔了,然後派人把那尊大的搬到華清觀李道長那裡……沒想到,下山路上,六個搬運工人全部摔斷了腿!”
便是發生了這件事,何瑞源纔開始真正懼怕起來,種種異常,由不得他一意孤行。
“……李道長說他只能看管一時,想解決這事情,還是得找您。”
還有一尊小的?
果然是有備而來。
蘇吟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前因後果,算了算時間,今天下午師父也該到家了。
她的沉默被何瑞源當成是拒絕,後者連忙補充道:“蘇小……蘇天師,你們這行的規矩我知道,有因有果,這件事您看多少錢合適?”
蘇吟豎起兩根手指。
何瑞源一喜,直接遞上來兩個厚厚的信封:“這兩萬是定金,來的匆忙,沒有事先準備,我下午就把剩下的十八萬給您。”
蘇吟挑了挑眉收下信封,本來看在何知嶼和曲琳琳的關係上,她只打算收兩萬意思意思。
不過嘛,何瑞源這麼上道,她也沒必要往外推,況且下午還得請師父走一遭,得分他一半。
蘇吟手指微動,看了眼端坐的孟共——他正問向媽要了塊軟布,坐在窗邊細細擦拭着手中的重劍。
孟共收好劍跳下窗臺,準備走過來道謝,被蘇吟止住,朝他揚揚下巴:
“孟將軍,辛苦你陪他走一遭,在醫院守着,我下午過去。”
“何大律師,有孟將軍坐鎮,一些宵小不敢放肆。”
蘇吟留了個心眼,邪佛的影響與之前高俊峰抓的賭鬼太相似了,除了個別影響不同,脾氣暴躁這條簡直如出一轍。
如果除了邪佛,還有別的東西作祟,那麼有孟共在場,也能暫時消停。
孟共沒吭聲,扭頭盯着何瑞源,饒是何瑞源見過太多世面,也被他這雙眼睛看得背後發毛——絕對見過血。
被孟共盯得有些發憷,何瑞源不由自主後退一步。
孟共閒閒收回眼神:“走,帶路。”
何瑞源“欸”了聲便照做,最後一眼,他下意識看了眼江聽瀾。
這一通下來,江三爺竟然一句話都沒說。
甚至“孟將軍”,都像是蘇天師的人。
他搖搖頭,暗暗後悔自己被鷹啄瞎了眼,居然有看走眼的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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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瑞源帶着孟共回到醫院,高級VIP病房樓層病人不多,僅有的四個也都和何家打過照面。
對他們家“中邪”的事情聽到點風聲,看到何瑞源回來帶着一個不認識的人,多多少少都好奇地留神兩眼。
何知蓉病房隔壁住着馬家老爺子,早期胃癌,剛切掉半個胃,馬家大孝子馬奔在照顧他。
馬奔自來熟,自詡和何瑞源是“病友”,關係比其他人近。
便朝孟共努努嘴,大喇喇問道:“老何,這誰啊?”
何瑞源不欲多說,一個太極打回去:“來探望的朋友!你家老爺子怎麼樣了?”
馬奔邊聽他說,邊端着碗粥呼嚕嚕吸了一口。
陪夜一宿,早上一口熱粥整個人都活過來了,上下舒坦。
身上一熱,他就被帶了過去:“恢復挺好的,要是別的地方沒毛病,再活三四十年沒問題。”
路過的護士聽了一耳朵,嘴角一抽,馬老爺子今年七十有五。
再活三四十年,高壽,高壽。
“馬老爺子好福氣!”何瑞源心不在焉敷衍道。
他一心只想快點解決自家問題,也沒留意馬奔眼睛直勾勾盯在孟共的寒冰重劍上挪不開眼。
何瑞源領着孟共進病房,何知嶼正左右照顧——一邊表妹,一邊老孃——全打了鎮定,好不容易消停一會兒。
何知嶼鬍子拉碴,聽見開門聲回頭望去,何瑞源帶着孟共進來:“蘇吟下午過來,這位是孟……孟將軍,她的人。”
隔壁,馬老爺子睡醒,大孝子馬奔湊過來:“爸,你要快點好起來,我送你個禮。”
馬老爺子年輕時候是上過戰場的硬漢,生平最愛駿馬和好刀好劍。
“剛剛我看見一柄冰做的劍,居然有劍氣!你好起來,我給你買過來!”
馬老爺子渾濁迷茫的眼立時聚焦,目光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