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有一人向他而來

珈藍寺山間。

蘇念停下馬,看着眼前這條掛着昏黃燈籠的臺階,思緒萬千,這條路,她曾走過無數次。

京州郊外的珈藍寺,在當地甚是有名,每一個來這裡,走過這條路的人,心中都有所求,爲自己,爲他人,或求財,或求權,亦或求安康,寄託神佛普渡。

因兒時經歷, 蘇念近些年也常來,捐贈一些香火,雖後面不曾拜佛,但卻心存敬畏之心。

她如今家庭美滿,父母安康。若有願,所求之事,所念之人,皆是傅瑾。

“宋千戶回去吧,接下來我一人可以。”蘇念取下帷帽,回頭道別,想了想,又感覺不妥,似是有點像過河拆橋。

“多謝宋千戶送我來這,我欠千戶一個人情。”

蘇念咬了咬脣,擡眸,看上馬上的宋時,

“以後千戶有什麼事,都可以到蘇府找蘇念。”

宋時眸一凝,翻身下了馬,欺身向前,高大的身影籠住了眼前嬌小的少女。

“什麼事都可以?”

蘇念心一跳,向後退到安全距離,擡頭道,

“只要不是殺人放火之事,都可。”

“終生大事呢?”

宋時彎腰,湊近她,眸色沉沉,語氣不明。

蘇念一驚,以爲出現了幻聽,這位相貌冷淡,氣勢逼人的千戶,在同她討論終生大事??

“我知道了”

宋時收斂了情緒,不等她回過神來,直起身,又變得不苟言笑。他把燈籠從旁取過一盞,遞給她。

“蘇小姐走吧。”

蘇念接過,看了宋時一眼,***在背光處,看不清神情,猶豫了一會,蘇念提着裙角,向山上走去,腳步又急又快,

“生辰快樂………”

宋時看着她,輕聲自語,尾音在風中飄散,聽不甚清……

————

晚風吹過亭子,不遠處屋舍燈火透出,傅瑾擡頭,看着飄浮的雲遮住了圓月,天地一片寂靜,他周身一片黑暗,擡眸看向月洞門。

“傅瑾……”

那裡有一團燈火……

蘇念提着燈,青絲飄揚,衣裙蹁躚,眼眶微紅,一步步,奔向他。

向他而來……

傅瑾撫向胸口,眼神誨謨如深。

來時,蘇念心中萬千情緒,想問他有沒有收到信函……想問他爲何不來…更想問他可知她這幾年靠近他所爲何……

只所有情緒,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都化成了淡淡的委屈,涌上心頭,哽在喉間。

“怎麼在外面吹風?你的侍衛呢?”

蘇念忍住眼眶的酸澀,若無其事,像平常相處一樣,坐在了傅瑾的對面。

“念念來祈福?”

傅瑾看了眼燈籠,語氣柔和,嘴角卻沒了那抹熟悉的笑意。

“嗯,”

蘇念鼻頭一酸,祈福從來都只是她來珈藍寺的藉口。

“爲人祈福,祝願他平安喜樂,一生康健,所思所想,皆得償所願。”

蘇念笑着,眼眸似水,一字一句,發自肺腑,出自真心。

傅瑾眸色不變,伸出手劃過她塗着淡淡胭脂的臉頰,蘇念呼吸一滯,看向他的食指指腹,那裡,有一滴透明的眼淚……

少時,傅瑾被珈藍寺收留,他長的玉雪可愛,見人就笑,寺裡的僧人都喜歡逗逗他,經常給他吃的,唯有老方丈常常看着他嘆氣,沉默不語。

少年時,他在打掃佛像的時候,發現了昏迷的蘇念,呼吸微弱,瀕臨死亡,嘴裡斷斷續續向他求救。

傅瑾只是冷冷看着,神色漠然,像看待普通的野貓野狗。救?又爲何要救?

他自小感情淡薄,常人的喜怒哀樂對他而言,並無不同。

只是如果不把她挪開,死在那的話,會給他帶來無盡的麻煩,思及此,便才喊了人,只是……

傅瑾看着眼前的少女,輕笑了一下。

不曾想,爲自己招了一條小尾巴。

通過觀察,傅瑾發現,蘇念此人,天真,執拗,感情用事,帶着點不知世事的想當然。

以後生活只怕是會忐忑,但是,又關傅瑾什麼事呢,

蘇烈當年與他父親私交甚篤,私藏了他這絲傅家血脈,這份情,傅瑾記得。

蓋因她姓蘇,初相時纔多了幾分關注,至此,傅瑾便不會傷她。

可能是今晚的風太溫柔,蘇念看着燈籠旁的傅瑾。

他的眼神深似寒潭,直直的看着她,裡面有許多蘇念看不懂的東西。

彷彿好像第一次認識她……

“生辰快樂。”

傅瑾說道,從平常取儲藏茶葉的暗箱裡拿出一個紅盒子,盒子上刻着纏枝的桃花。

“給我的?”

蘇念驚喜的接過,有些不確定,看看傅瑾,又看看手裡的木盒,眼睛亮晶晶的。

“嗯,看看喜不喜歡…”

“喜歡!”

蘇念立馬開口,樂滋滋的拆開盒子,裡面靜靜放置着一枚珠釵,樣式是玉蝶,翅膀鏤空,素雅輕靈。

起初,蘇念也不知道她爲什麼非要來見傅瑾,就想着,見他一面,見一見他,就都好了,沒成想,他還給她準備了禮物。

她把釵往發上一插,整理了下碎髮,諾諾的開口。

“你今天怎麼沒來…”

“我有事,趕不及去。”

蘇念鬆了一口氣,放下了心,便開心了。

“這便算你來遲的,下次我生辰,可不許不來了。”

蘇念想了想,又覺得自己有些霸道,皺了皺眉,又道。

“便是下次也不能來,那你要和我說一聲,好不好?”

“好。”

蘇念看着傅瑾頷首答應自己,內心歡呼,表情卻一派穩重的喝了口茶水,只覺得這茶甜滋滋的。

剛剛沒忍住在傅瑾面前哭了鼻子,實在有點丟臉,她還想在他面前保持一下淑女應有的樣子。

“阿…嚏。”

蘇念:………

蘇念欲哭無淚, 好了,形象都沒了…

“天色已晚,城門已關,念念不嫌棄的話,便在客房休息一晚,明早,我送你回京州。”

傅瑾起身,從蘇念旁邊走過,拿起桌上的燈籠,偏頭看向她。

燈下美人,燭火熒熒,照的傅瑾的眉眼溫柔又繾綣,那絲笑,勾得她心尖一動。

“不嫌棄,不嫌棄。”

蘇念臉一紅,走到傅瑾身旁。

月亮不知何時,從雲層裡露出頭來,清凌凌的月光照在庭院裡。

蘇念走在傅瑾身旁,跟着他的步伐,只感覺整個人像喝了點酒,熏熏然,飄飄所以。

“到了,我就在隔壁,有事可以喊我。”

傅瑾停下腳步,把燈籠遞給蘇念,笑了一聲,垂眸看向她。

“晚安,念念。”

蘇念怔在原地,人都走遠了,纔回過神來,打開房間,撲倒了牀榻上,捂住蒸騰的臉。

“ 啊啊啊,太犯規了……。”

沒有人知道,蘇念曾經在坊間買過一本話本,講述男女之情如何發展爲夫妻之緣。

話本里說男子追求女子,首先,纏之,對她千般好,讓她習慣你的存在。(傅瑾好像不討厭她的接近,等於成功…?)

其次,展示自己的才情相貌與家世。(她的家世相貌傅瑾都知道,才情?……好像並沒有…)

最後,重中之重,三書六禮,十里紅妝,求娶佳人。

蘇念從去年她來到珈藍寺後山小院起,到如今宿在傅瑾房間隔壁,便對這本書深信不疑。

至於是男追女還是女追男,蘇念選擇性忽略了。

“書上可沒教我,如何面對他不臉紅啊……”

蘇念捂着雙頰,看着紗帳出神,只覺今天的心情起起伏伏,恍恍惚惚,彷彿還在夢中一般。

但還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隔壁房間,傅瑾坐於桌前,耳邊聽着房間那邊的人嘀嘀咕咕,只覺奇妙。

寂靜的院裡似乎連風聲都變得溫柔,明明是往常的小院,卻平添了幾分活氣。

“真是瘋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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