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瑾長身玉立,相貌不俗,如果不是旁邊的馬車隱約看得見女子的身影,恐怕香囊飾品就不止這些了。
“古有潘安老嫗以果擲之滿車,現有傅公子香囊珠釵滿身。”
蘇念藏住心裡的難過,只假裝玩笑像平時開口。
傅瑾臉色未變,駕馬抖落香囊,一如之前笑着開口,
“我無意於男女之情,只怕會讓這些女子失望了。”
傅瑾一番話,絕了那些女子的心思,也讓蘇念心裡一涼。
無意於男女之情,是因爲沒有心悅的人嗎……
蘇念瞬間沒了精氣神,整個人彷彿一朵蔫兒了的花。
她從不否認她喜歡傅瑾,從十一歲那年睜開眼見到他開始。只單單見到這個人,便心生歡喜。
用最直白的話,就是傅瑾這個人和她所幻想的未來夫君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她想與他成親,與他一直一直在一起。
前幾年她與傅瑾的關係一直都沒有很親近,雖然說得幾句話,但蘇念總覺得,傅瑾離她很遠很遠。
現在比起那時,已經好了太多,起碼,傅瑾也會同她玩笑了。
而且,他並無喜歡的人,所以,萬事皆有可能嘛,以後的事誰又說得準呢,
萬一傅瑾有一天就喜歡上她了呢,至於她會不喜歡傅瑾這個念頭,蘇念是從來沒有過的。
蘇念內心想了許多,面上恢復了元氣,轉眼又開開心心的了,還嘟嘟囔囔,催促傅瑾。
“咱們快走吧,不然趕不上午飯了。我有點餓了。”
轉眼,連之前怕捱罵的害怕勁也沒了。
傅瑾從未見過蘇念這樣的人,大大咧咧,有些時候又心細如髮;敏感多思,你覺得她需要安慰,但她轉眼就能處理好自己的情緒;蠢笨又活的通透。
蘇念看着馬上的傅瑾,還想說什麼,視線不經意看過一個方向,手一抖,車簾瞬間落下。
飛魚服,繡春刀,冰塊臉,剛剛看到的人不就是宋時。
蘇念一向怵宋時,跟老鼠見了貓一樣,秉承着能不見則不見。
但偏偏每次出門都能遇到他,昨天剛見過,今天居然又見到了。
不過她轉念一想,她在馬車裡,她看見了宋時,可宋時未必看見她,而且馬上就到蘇府了,這麼一想,便鬆了口氣。
傅瑾在她旁邊,自然看見了她的動作。
順着她剛纔的視線,就看到了一個騎着馬,身穿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男人。
錦衣衛……將軍府……
傅瑾看了一眼馬車,又看向男人,低笑出聲。
他對這次回京州會發生的事,可是越來越有期待了。
馬車緩緩駛向男人,車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
宋時冷着臉,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看着那個人騎馬走近,又路過他的身旁,
一個眼含笑意,一個冷若冰霜。
兩人視線相碰,空氣中似乎瀰漫起硝煙味,
待到馬車遠去,身後的總旗纔敢出聲。
“大,大人…可是有何不妥?”
他們一行人,剛剛就在這條街上停留了半個時辰,他原以爲是有什麼問題,可等了許久,並未有可疑之人。
直到剛纔他看見,宋時露了刀刃,雖然一晃而過,但他可以肯定,他沒看錯。
他動了殺氣。
“可是那輛馬車有問題?屬下這就去……”
“查,那個男的,不要打草驚蛇。”
宋時打斷了他的話,瞥了一眼總旗,聲音冷冷,意味不明。
“或許,我們的案件有新線索了。”
對視的那一眼,僅一個照面,他看到了很多東西,晦澀,血腥。
那人笑着,卻讓宋時覺得比他見過任何一個窮兇極惡之人更可怕。
只一瞬間,就讓他升起一股危機感。
但最讓宋時在意的,是這個人和蘇念在一起。
她待他很親暱,比對他好,最起碼,蘇念不會躲着那個人……
半夜出城……珈藍寺……京郊……謀殺……
腦海裡什麼一閃而過,所有東西串成一條模糊的長線。
“去查查珈藍寺,那個人,或許和珈藍寺有關。”
“是,屬下這就去查探。”
宋時沉眼思索片刻,吩咐侍從繼續巡查,便騎馬往皇宮方向駛去。
————皇宮
大殿裡,總管侍候在一旁,轉身從內官手裡接過一杯新沏的茶,走上前,輕輕放在了御桌上。
茶香從杯盞中溢出,端坐於桌後的人擡起頭,眼含精光,面目俊朗,一身龍袍於身。
此人便是京州的天子,於承隻(zhī)。
如今的京州,在這位天子的統治下,在九州的各國裡,繁華可屬第一。
能讓京州隱隱有各國第一的趨勢,這個天子的才智手段可見不凡。
宋時站於下位,等於承隻輕抿了口茶,方纔接着剛纔的話說。
“屬下與大理寺一起處理的案子,尚未有眉目,大理寺檢查了屍首,只看得出是江湖中人慣用的伎倆,至於兇手,還在調查中,望陛下贖罪。”
“不急,死的是些嘍囉,正主還在呢,案子處理了吧”
對於查不到兇手,於承隻早有預料。
近幾年來,朝廷裡接連出現兇案,都與江湖組織有關,江湖勢力一旦和朝廷扯上了關係,事情可就複雜了。
所幸死的是些不起眼的,於承隻不在意這些人的生死,這些人只是表面,他在意的,是那些藏在深處的。
“孤已經派你協助查案了,給足了他面子,至於怎麼處理後事,不用孤教你了吧。”
於承隻看向下方的宋時,話語淡淡,言外之意十分明顯。
此案沒有兇手,找個死刑犯隨意畫押即可。
“屬下明白。”
“哦,對了,蘇烈回京州了吧。”
於承隻拿起硃砂筆,眼眸一閃。
“是,今早巳時進的京州。”
“孤記得他有個女兒,婚配了嗎?”
宋時心頭一跳,面上不露聲色。
“尚未。”
於承隻察覺到了宋時語氣的停頓,嘴角一挑,饒有趣味。
“你認識她?”
“少年時見過。”
宋時像尋常時回答,內心卻暗惱自己一時鬆懈。
剛剛的停頓幾乎讓人難以察覺,卻不想還是露了端倪。
“孤倒是忘了,你是蘇烈送進錦衣衛的,他還救了你一命呢。”
“屬下惶恐,屬下一心忠於陛下,忠於京州,願爲陛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望陛下明鑑。”
聽着於承隻意味不明的笑,宋時急忙跪下。
伴君如伴虎,這個道理,宋時清楚,也知道於承隻一向的行事用人手段。
寧可錯殺,也絕不放過。
“陛下明鑑。”
“行了,不過是隨口一說,怎的就要死要活。你的忠心,孤是知道的。”
於承隻笑着,擺了擺手,
“最近進京州的人很多,四國會晤在即,不要出什麼亂子。好了,沒什麼事,就下去吧。”
“屬下告退。”
宋時站起身,躬身行禮退下。
於承隻放下筆,看着紙上幾個名字。
“曹忠義……蘇烈……蘇念……現在還加了一個宋時,可真讓孤意外。”
他隨手把紙用燭火點燃,火舌吞噬整張紙,黑褐色的紙屑掉落成灰燼。
於承隻自是知道蘇念,自他登基起,便了解了朝廷裡所有官員的親眷。
他素來過目不忘,這些事在有些人眼裡可能是小事,但對於承隻來說,這些可比批奏章有意思多了。
一個人的爲人處事,家庭環境都可以看出這個人的品行,自然也可以知道他的弱點。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於承隻素來信奉這一點。
朝廷內文官武官抗衡已久,兩方勢力日漸擴大,如何處理這個問題一直是於承隻的心裡一根刺。
如今有江湖勢力找上了曹忠義,他自然可以隔岸觀火,必要時再燒一把火。
至於蘇烈……
便給他個禮吧。
“陛下,淑妃娘娘來了。”
總管近身稟報。
曹舒怡…於承隻沉了眼,蓋住了香菸爐,擦了擦手,笑道。
“那便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