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新任武驤衛同知駱鉦至東宮敘職.
當他照慣例拜見太子妃時,殷素薇卻愣了一下.
"駱大哥?"
駱鉦這才擡頭正眼看了太子妃,似曾相似但又不確定.
"我是殷七,先前與惜姐姐一同出遊過."
駱鉦這想猛然想起,十年前駱家還居住在燕京時自家妹妹駱惜與鄰坊方家交好,自己還曾護送過幾個小女孩踏青,但那時殷素薇不過八九歲,大她八歲的駱鉦自然不會太留意這個小跟班.後來駱鉦之父駱守義調派中都鳳陽,兩家的聯繫也逐漸斷了.
"原來太子妃正是子澄之妹,真是巧."駱鉦本想讚美殷素薇外貌但想到對方的身分也就不敢隨意開口.
"惜姐姐也返京了嗎?還是隨夫家居住在外地?"
駱鉦神色有些黯淡"舍妹幾年前難產沒撐過去..."
殷素薇聽了有些感慨,多年不見的童年好友再聞訊竟是如此,想到先前自己也經過生產這一關更是難過.
"讓太子妃傷感,還請見諒."
殷素薇搖搖頭,"駱大哥別這般見外,往後這東宮還得請駱大哥守護."
"在下必定全力以赴."
二月初四,端王妃誕下一名男嬰,秦翊善大喜甚至還讓管事在外面撒喜錢.
雖然不是太子所出但畢竟是皇長孫,帝后都賞賜不少東西給端王府,雖然照大齊慣例滿月纔會正式取名上玉牒,但宣平帝難掩喜悅洗三便賜下[載祐]二字給這個長孫,這讓端王更加沾沾自喜.
秦翊衡對此一貫沒什麼表示,但殷素薇可就不同認爲這是在給她難堪,畢竟嘉安郡主可是滿月才賜名.
"太子妃多慮了."秦翊衡一句話就想打發殷素薇.
但這次殷素薇可沒那麼好說話,以子嗣之名要求同房,弄得秦翊衡每日都不想回東宮.
幸好後來一事救了他.
欽天監觀測天象後上奏宣平帝直指今年桃花汛可能比往年要猛烈,秦翊衡一聽立即請命請命南下視察河堤.他本就有訪查燕京以外的打算,趁著這個藉口得以暗中調查農地兼併的狀況.
宣平帝也覺得這是個不錯的磨練,自然就批准.
殷素薇聽到消息忍不住跑到無逸齋想勸退秦翊衡.
"殿下您先前才落水,怎能再往如此危險之處去."
雖然落水是謊言,但秦翊衡也不打算澄清.
"此一時彼一時,當初是微服時有人刻意謀害,現在孤以欽差之名視察又有大批守衛斷然不會再重演舊事."
"但萬一..."
"孤是太子,難不成要讓端王代孤去?"
"妾身不是這個意思."
"好了,勿再多言,陛下已下旨任誰也不得任意更改."
殷素薇只能默然離去.
"餘大人,太子視察河堤你怎麼一點表示也沒有?"袁尚義私下與餘景晤面時說.
"陛下爲了皇后娘娘壽誕要在西苑別宮修建高臺,並將此事交由工部興建,在下得盯著工程就不便陪同太子南下,況且黃河河堤兩年前纔剛維修,是在下全程主導的,應該不會出岔子."
"餘大人,你糊塗阿."
"袁大人所言在下不明白."
"皇后娘娘壽誕固然重要,但再好不過是一時褒獎,河堤乃國策,一旦有意外輕則貶黜重則性命難保,餘大人怎麼能確定此次桃花汛一切安然?再者,眼下是關鍵時期,一有小錯只要被人拿捏住餘大人遠在燕京怎能及時自保?"
餘景被袁尚義說的眼皮猛跳.
"袁大人高瞻遠矚是在下駑鈍了,幸好有袁大人一番提醒,光遠感激不盡."
袁尚義收了餘景那麼多東西不提醒也說不過去,還算是有點良心.
餘景連忙進宮請命,宣平帝也認爲是好事就答應.
秦翊衡得知後略有不悅,他先前只帶工部郎中周睦同時也是周衍泰之子便是爲了減少繁文縟節,現在多了一個工部尚書勢必會大張旗鼓反倒壞事.
"你將訓練偵查的人手都帶去,我打算暗中調查農地兼併."秦翊衡對梅映雪下指令.
"是."
餘景離京前再三交代侍郎史攻玉務必及時完成高臺工程後這才隨太子南下.
只能說餘景運氣不錯,這次桃花汛爲十年最大,但河堤除了兩處有河水漫過外並無明顯潰堤,不僅成功保住自己的官帽也獲得太子的讚賞.
由於秦翊衡視察完河堤還會轉往山東一帶考察律吏一事,兩撥人便在東昌府分道揚鑣.
由此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餘景回到燕京後原本志得意滿的心情轉瞬間消失得全然無蹤,主因正是史攻玉稟報建築高臺的工匠只招集到原本的一半導致進度嚴重落後. шшш★TтkΛ n★℃ O
"怎麼會招集不到人?你是怎麼辦事?"
史攻玉也很無奈,餘景離京沒多久御史臺那邊就糾舉上奏太廟樑柱有蛀蟲,史攻玉連忙將原本招集的匠籍工匠送到太廟整修,回頭想再招人時發現民籍工匠竟大批被聘走,剩下不是年邁就是有傷病.打探了半天才知道有人在背後阻撓,無非就是魯喆或葛從文.
"太廟需要人手,又有人故意聘走大批工匠,下官也甚是苦惱,還望大人出手援助."
餘景本想攬過來,但隨即打住.他現在明明有修河堤的功績,況且興修高臺從一開始就不是由他主導,爲何要承擔不能如期完工的風險,全都推給史攻玉不就好.
"這事從頭就是你主導,眼下有難才推給本官,本官先前可是陪太子視察河堤近一個月,這個鍋本官可不背."
史攻玉一聽差點沒氣暈,惹毛別人的是你苦難卻由我承受.
"大人,這是工部..."
"別說了,有空在這裡爭辯還不如趕緊去找人.本官去監督太廟,儘早完成再把人手調回來.真晦氣."餘景甩袖離去.
史攻玉被上司逼著當砲灰,但官大一級壓死人他也不能怎麼著,只能腆著臉到陳留郡王那裡求助.
秦翊緯有些無奈但還是點頭答應幫忙找人.
隔了幾日,不知是恰好還是他因,秦翊緯找來三十多名工匠解了史攻玉的燃眉之急.
餘景聽聞有些不置可否,對史攻玉的評價大打折扣,還心想要是自己當了次輔必定找機會收拾他.
另一頭,秦翊衡少了餘景這個礙事者有了更多心力調查農田兼併一事.
梅映雪等人從軍自小接觸的也大多是軍戶真不知普通農家的辛酸.幾年前韃靼開始南侵,許多青壯年被徵丁役後就一去不回,有的家中兩三個兒子就這麼沒了僅剩老小不足以種田維生又招不到人手,最後只能將田給賣了改當佃農至少可以免去田稅.豐年倒還好,但前年連日大雨欠收佃農還是得繳四成的田租給東家,有的手頭很緊只能向富人或東家寫欠條,去年還算打平,若今年再歉收可能就得賣子女了.而這些被賣出的田地可搶手,仕紳們個個都等著要.
"朝廷也太優待仕紳了,一個沒當官的進士竟可免田一千畝,這是哪門子的道理."王承志抱怨著全然沒發現制定政策的正是太子的先祖.
"唉呦."趙延芳偷偷擰了王承志要他閉嘴.
"殿下,我們這幾日打探已經讓人起疑.爲何不如直接去盜東昌府藏起的魚鱗冊?"梅映雪不解地問.
夜梟先前專門做這些事,對梅映雪來說結果對了就是對過程並不重要.
"盜了東昌府魚鱗冊只會讓其他州府更加隱瞞,並非上策.況且眼下陛下並未下決心要處理這事,得慢慢累積事證到時機成熟方能獲得旨意一舉推行到全國上下."秦翊衡解釋著.
雖然宣平帝比起先帝已經好很多,但這件事還是讓梅映雪對皇帝有些失望.
秦翊衡也察覺到梅映雪的情緒,"以前留下的隱憂不詳加規劃是難以根除,一口吃不成胖子,得有耐心.既然已經打草驚蛇,明日我等就啓程往濟南青州,往後不需再打探以免讓對方更加防備."
"是."
之後秦翊衡一行除了考察當地外還安排遊山玩水,試圖讓當地官員放鬆戒心,再加上朝中無大事不急著趕回去,走走停停再次回到燕京竟是四月初了.
"這次辦差辦的不錯."宣平帝指的是審視河堤安撫民心與考察律吏準備二事.
"多謝陛下誇獎."秦翊衡拿出一道奏摺"這是兒臣私下考察東昌府農地現況,請陛下過目."
宣平帝讓柴文接著,但沒多大興趣.
"這一路你也累了,向你母后請安後就回東宮歇息吧."
"兒臣告退."
秦翊衡離去後宣平帝看著那道奏摺許久後問柴文"近來太子是否不稱朕爲父皇只稱陛下?"
柴文一臉猶豫不知該不該回答.
"罷了"又將奏摺遞給柴文"這先擱著."
"是."
秦翊衡靠近坤寧宮殿外就隱約聽見蔚筠的聲音,[國庫][公主]等詞是特別被加重的字眼.
沒多久妃子之首的賢妃步出坤寧宮,她向太子行禮時可見眼裡還泛著淚.
秦翊衡如平日一般回禮後踏進殿中.
"瘦了,這一路奔波辛苦了."蔚筠心疼兒子地說.
"是兒臣分內之事,應該的."秦翊衡頓了一下又開口"恕兒臣無禮,但方纔聽聞母后提到國庫二字不知與賢妃有何關係?"
蔚筠嘆了口氣,如果只是一般後宮雜事蔚筠斷然不會開口,但事關前朝連殷仲舒都牽扯進去,也應該讓秦翊衡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