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畹香居,周少瑾一夜都沒有闔眼。
她一直仔細地注意着外面的動靜,偏偏卻什麼動靜也沒有,好像她所經歷的一切都是個夢般。
第二天早上,她破天荒地兩個眼圈發黑。
服‘侍’她梳洗的施香和‘春’晚也好不到哪裡去,不用當值的樊劉氏更是像湊熱鬧似的,早早地就過來了,幫着施香和‘春’晚遞帕子,遞靶鏡……忙前忙後的,目光幾次落在周少瑾的身上,都‘欲’言又止地挪開了。
周少瑾就是再遲鈍,也看得出樊劉氏這是有話要跟她說。
她索‘性’打發了屋裡其他幾個服‘侍’的,問樊劉氏:“媽媽有什麼話要說?”
樊劉氏聞言和施香、‘春’晚‘交’換了一個眼神,三人齊齊地跪在了周少瑾的面前,低聲道:“二小姐,我們昨天回去想了又想,遇到池四爺的事,只能當作沒有發生似的,爛在肚子裡,以後不管出了什麼事,誰問起,也不能說出來……”
她說着,目光殷殷地望着周少瑾,好像要周少瑾給她一個答覆她才安心似的。
周少瑾驀然明白過來。
樊劉氏她們這些內院近身服‘侍’的僕‘婦’,給服‘侍’的人保守秘密這是最基本的生存之道,她們怕的是自己把這件事給說出去。特別是說給姐姐周初瑾聽……
她當然要保守秘密!
不然豈不是要連累池舅舅!
不過,如果池舅舅需要她說出來,她肯定會說出來的。
但此時,卻不必讓樊劉氏她們擔心……
周少瑾示意樊劉氏等人快起來,道:“還是你們考慮的周到,我都忘了跟你們說一聲。你們能這樣想就再好不過了。昨天池舅舅的話你們想必也已經聽見了。他已經幫我們兜了這爛攤子,如果我們還把他給扯了進來,那可就太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了。這件事。以後再也不要提起了!”
三個人聞言都鬆了口氣,高高興興地站了起來。
樊劉氏下去給周少瑾安排早膳。‘春’晚指使着小丫鬟倒洗臉水,收拾‘牀’鋪,施香幫着周少瑾換衣裳,屋裡又是一派熱鬧祥和的氣氛。
周初瑾派了冬晚過來問周少瑾:“昨天晚上五房走水,大小姐問二小姐可曾受了驚嚇?”
周少瑾此時才一陣後怕。
原來四房看見五房那邊的火光開始敲鑼打鼓,秋涵館就得了消息,因怕有人趁‘亂’‘混’魚,立刻下了禁令。各房的人一律閉‘門’不出,若有急事,需兩人同行,否則捉到的一律‘亂’‘棒’教訓,死活不論。
程氏是積善之家,哪能隨意打罵僕‘婦’。
這樣的禁令好幾年都不曾發出過了。
誰也不敢違反。
她們這才能不動聲‘色’地安全回到畹香居。
不然以姐姐對她的關心,五房那邊一發現走水就會來看她了,她那個時候就‘露’了餡……
這種高難度的事,果然不是她能幹的!
周少瑾有些痛苦地想着,笑着讓冬晚帶話回去:“昨天聽到了動靜。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五房走水了,有沒有大礙?”
畹香居的人都知道周少瑾是個不‘操’心的。冬晚倒也沒有起疑,笑道:“據說是五房的諾大爺引了人來家裡賭博,不小心把水榭旁的樹燒着了,還好我們四房去的及時,立刻就把火勢撲滅了。這不,我們大老爺一大早就被二房的老祖宗叫了過去,說是要問這件事呢!”
她一臉的與有榮焉。
周少瑾心裡卻暗自喜歡。
把失火的責任說成是“程諾引人來家裡賭博”,程詣的責任相對來說就會少很多吧?
如果事情最終被這樣確定下來,四房可欠了池舅舅一份天大的人情。
不過。希望程詣經過了這件事之後能受點教訓,不要總把別人的話當成耳旁風。
等到去給關老太太問安的時候。消息就都傳開了。
關老太太氣得渾身發抖。
沒等程沔從二房老祖宗程敘那裡回來,就派人去把程詣從五房給領了回來。
“你給真給你孃老子長臉啊!”關老太太讓程詣跪到了嘉樹堂的院子中間。吩咐王嬤嬤拿了荊條在一旁問話。
“誰讓你去賭博的?”
“程家的家訓是怎麼寫的?”
“你還是不是程家的子孫?”
“你的書都讀到什麼地方去了?”
問一句,就打一荊條。
陽光下,程詣單薄白皙的背上青一條、紫一條的,觸目驚心,讓人不忍直視。
程詣趴在‘春’凳上,殺豬般的叫。
沔大太太躲在茶房裡掩着臉低聲地哭,卻始終沒有給兒子說一句求請的話。
周少瑾不由對大舅母另眼相看。
她上前摟了沔大太太,不停地安慰她:“‘玉’不琢不成器。外祖母這是爲了詣表哥好。姐姐已經差人去請大夫了,王嬤嬤手下也是有分寸的,不會有事的。”
沔大太太淚眼朦朧地點着頭,緊緊地握住了周少瑾的手。
但程沔對這樣的處置結果並不滿意,他把程詣叫到了自己的書房裡訓斥了一頓不說,還讓程誥監督他把《‘春’秋》抄十遍。
程詣哀號不已,從此陷入文山墨海。
關老太太叫了程沔過去說話:“老祖宗那裡,怎麼說了?”
相比程詣年少經不起‘誘’‘惑’賭博而言,怎樣評價這次走水的事對程詣以後的影響更大。
程沔笑道:“您不必擔心!老祖宗對我們如此的警醒十分的欣慰,誇了我治家有方,提出來讓我幫着子川管理庶務……”
關老太太聽着立刻緊張起來,忙道:“那你可答應了?”
“怎麼可能。”程沔笑道,“子川把家裡的事打點得好好的,知人善用,自己都沒什麼事做,我去了幹什麼?去給子川打下手還是和子川打擂臺?我還沒那麼糊塗。娘放心好了。”
“你心裡明白就好。”關老太太聽着舒了口氣。
程沔道:“走水的事也查清楚了。是他們幾個不小心點着了什麼。以後小心燭火就是了。”
關老太太點頭。
周少瑾聽說後心裡的這塊石頭才徹底地放了下來。
可五房在處置子弟賭博這件事上,卻高低立現。
程汶只是把程諾打了一頓,就丟下不管了。程舉家裡就更溺愛他了。由着他的母親裕大太太帶着過來給管着程家庶務的程池賠了個不是,還說什麼“他爹沒臉來見您。讓我把人領過來,要打要罵,隨四老爺處置”。
據說程池呵呵地笑了幾聲,不痛不癢地說了程舉幾句,就把程舉母子送走了。
二房老祖宗程敘要追究的是五房走水爲何沒有人及時發現和救火。
程汶被程敘罰跪之後膝蓋還痛着,正想找汶大太太的不痛快,出了這樣的事,火又是從內宅燒起來的。程汶像吃了十全大補丸似的興奮起來,把汶大太太孃家的兄弟都叫了過來,嚷着汶大太太管家無能,要休了汶大太太。
程家還從來沒有下堂妻。
這當然是句笑話。
不過是要汶大太太出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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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大太太被捉住了把柄,連句辯解的話都沒有。長房的袁氏自恃身份,向來不和她們這些妯娌說長道短,二房的洪大太太是個悶葫蘆,四房的沔大太太是個和稀泥的,她就拉了姜氏哭訴。把姜氏‘弄’得頭大如鬥,還不能不管。整個九如巷頗有點‘雞’飛狗跳的感覺。
長輩們的爭端在晚輩看來就像場大戲。
程笳就喝着冰鎮梅子湯和周少瑾咬耳朵:“你說。汶五叔父會不會趁着這機會提出來把那外室接回來?”
周少瑾還沒有說話,潘清正‘色’地道:“如果他這個時候再提這件事,那就真是腦子壞了——家裡就算是同意休了汶大太太。也不可能讓他把外室接回來的。這關係到家裡的規矩,壞了尊卑,以後就麻煩了。”
程笳很不滿意潘清的‘插’言,嘟着嘴道:“你又知道!”
潘清沒有理她,低下頭安靜地練字。
程笳問周少瑾:“要你是汶五嬸嬸,你會怎麼辦?”
“我,”周少瑾愣了愣,認真地道,“我大概不會走到這一步吧?男人喜歡。就讓他納進來好了。這樣吵來吵去的,有什麼意思?”
了不起她去田莊裡住着就行了。
她又不是沒住過。
程笳對周少瑾的回答不以爲然。但仔細想想,周少瑾還真就是這樣的人。
她低聲和周少瑾耳語:“我娘說。要是遇到這種事,最好別吵別鬧,給汶五叔父身邊安置幾個比那外室更漂亮更懂得討人喜歡的,若兩邊還是不能脫干係,那就把人接進來——遠着香,近着臭。還怕沒有辦法收拾個人。這樣吵吵鬧鬧的,把自己的臉都丟乾淨了。”
這種事,不遇到,誰也不敢說自己就處理得好。
周少瑾敷衍的頷首。
一旁的潘清眼底掠過一絲不屑。
程詣卻是另一番委屈。
他一瘸一拐地來周少瑾這裡串‘門’:“……我問過了,那火根本不是我們放的,但走水的時候五房卻沒有人救火,那個秦勉像黑麪神似的,幾句話問下來,也不怎地,就變成了我們放的火……你說冤枉不冤枉?”
程詣趴在周少瑾西廂書房的涼榻上發泄般地揪着周少瑾的狼毫筆。
周少瑾聽了卻是眼睛一亮,道:“秦勉?什麼人?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哦!”程詣懶洋洋地道,“是秦大總管的孫子,從小在池從叔身邊服‘侍’,後來池從叔管了家裡的庶務,他也跟着開始在府裡當管事……他多半的時候都在外面收賬,只有年節的時候纔回來……我也是第一次碰到他……沒想到池從叔身邊的人都這麼厲害!不過,這件事他們的確是冤枉我們了……”
周少瑾對他之後都絮叨了些什麼,已不感興趣了。
她知道了秦總管是程池的人,程池不會有事,這就行了。
不過,那個集螢又是個什麼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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