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誰算計誰(4000字大章)
晏惠卿的話,本來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連表面上那幾份悲傷,都僞裝的有些虛假。
可晏惠卿也知道,此時的晏安之根本不會留意這些!
晏安之這會,正沉浸在那無邊的悲傷之中……
因爲,他現在身邊,沒有一個可以信任又可以袒露心思的人。
從前,晏錦或許是一個很好的人選。
可現在,晏錦正高興地在玉堂館內用膳食,又怎麼可能來尚武院的書房裡,像她這樣靜靜地聆聽晏安之內心的話語呢?
晏安之恨的是晏家的四爺……這個人是晏錦的四叔!
雖然晏四爺,也被她稱作四叔……可在晏惠卿的眼裡,這個人只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廢物。
若不是四叔被大伯父所用,現在又是一個礙眼的存在,那麼她肯定不會多看他第二眼。
晏四爺不止出生卑微,是個庶出!連腦子都蠢笨的讓人不願意和他多做交談。但是,這個極其愚蠢的人,卻有着不錯的身手,甚至如今的他還在沈家的軍營之中,爲沈家的人辦事。
沈家的人是個極麻煩的對手。
若長久下去,沒準哪一天晏四爺或許踩了狗屎運,被沈家重用。到時,父親想要將大伯父從世子的位子上拉下來,就太過於麻煩了!
所以,現在除掉晏家四爺,是勢在必行。
晏惠卿將手裡的書合上,十分耐心地等待下去。
她等的便是晏安之的回答……
果然如她所料,晏安之方纔說的話,十分地合她的意。
晏惠卿垂眸,將自己的神色埋在陰暗之中,“你怎麼會知道那種疼痛?”
晏安之看着晏惠卿垂下去的眼,便知晏惠卿現在看不見自己的神情,於是他諷刺的笑了笑,“從前或許不知,可如今卻是知道了……那些用親人的名義接近你的人,其實都有很多噁心的目的!可笑的是,這些人還以爲他們那些噁心的勾當,別人看不透!爲此,還洋洋自得,卑劣至極!”
晏安之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看着晏惠卿說的。
他說的極慢,也說的很認真,更像是在說晏惠卿,便是這卑劣的小人一般。
晏惠卿垂着頭,看不見晏安之的神色。
她覺得這句話頗怪,但依舊接了話,“安之,你到底是怎麼了?”
“遇見了一些噁心的事和一些齷齪的人!”晏安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後走到一邊的書架上,一邊找書一邊道,“這些人的心,都髒透了!”
晏惠卿越聽,越覺得怪異。
她擡起頭來的時候,便瞧見晏安之正在專心的找書。
此時因爲晏安之背對着她,所以她根本看不清楚晏安之的神色,也就猜不到晏安之這句話,到底是在說晏錦還是說晏四爺。
她聽着,覺得都不像……
這句話,反而像是在說其他的人。
晏安之的指尖修長,因爲常年在屋子裡的關係,他的膚色比常人白上一些。他的指尖最後在一本書上停留了下來,晏安之頓了頓纔將那本書取了出來。
晏安之轉過身子,對晏惠卿道,“這本書我很喜歡,不知道四小姐你是否想看看!”
燭火下,晏安之的容顏十分的清晰。
這是一張極雋秀,看着讓人覺得舒服的容顏……
晏惠卿清楚地記得,從前的晏安之身形消瘦,無論何時都將臉垂下,再加上他那雙殘疾的腿,在何時都顯得那麼狼狽!
可現在的晏安之,卻整個人都變了……
他的身子比從前強壯了一些,那張本來沒有血色的容顏,看上去竟讓人覺得不錯!若是不注意他的腿,這個樣子的晏安之,當真和那些名流公子有的一比!
晏惠卿的眼神太過於直接,所以晏安之有些尷尬的咳嗽了幾聲。
晏惠卿慢慢地斂了心緒,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笑了笑,“我記安之你總是喚長姐爲姐姐,論起來我的年紀比你小一些,你理應喚我一聲妹妹!”
若是從前,晏惠卿顯然是不屑說出這些話的。
連她想利用晏安之的時候,也從未想過,要讓晏安之喚她一聲妹妹。
她看不上晏安之的出生,更看不上晏安之是個殘廢!
這個樣子的人,只能拿來做棋子,並且只是短暫的一些日子!
可現在,她居然荒唐地覺得,晏安之是一個不錯的手下……若能將晏安之長久地放在身邊,許多事情交給晏安之來做,或許也不錯。
晏惠卿的話,顯然讓晏安之大吃一驚,他有些錯愕的看着晏惠卿。
晏安之翕了翕脣,卻依舊沒有說出一個字。
晏惠卿的目光,慢慢地挪到晏安之那雙明顯殘缺的腿上的時候,心裡纔有了那麼一絲懊惱。
晏安之是個殘廢,而且晏安之的腿是根本不可能治好的。這種傷是從胎中帶出來的,無論後來怎麼養,都根本養不好的!
要這樣的人做手下,是不是太丟人了一些?
晏惠卿越想,越覺得自己方纔是昏了頭,太過於衝動了一些。
她迫切的想要讓晏錦低下那高貴的頭顱,她迫切的想要讓父親知道,自己的本事不會比誰差……可正是因爲她的焦急,所以纔會說出那些不經過腦子的話來。
晏惠卿想着,便揉了揉眉心,眼裡帶了幾分厭惡。
她厭惡這樣的晏安之……可又不得不用晏安之。
“四小姐說笑了……”晏安之瞧見晏惠卿眼裡閃過的一絲厭惡後,神色依舊淡淡地,“我出生卑賤,又怎麼能那樣喚你呢!”
晏惠卿聽到晏安之這樣說後,心裡的不快才一掃而空。
還好晏安之知趣,不然她方纔,差點就鑄成大錯了……
晏惠卿看着晏安之手上的書,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到晏安之身邊,將書從晏安之的手裡接過。這是一本極普通的兵書,根本沒有什麼出彩的地方。
晏惠卿隨意的翻閱了兩頁,發現裡面的內容,其實也是極其平淡的。
這種書,又有什麼好看的?
晏惠卿擡起頭,依舊是笑的溫和,“多謝,那麼我先借去看看!”
“嗯,等看完之後,四小姐一定會和我一樣,喜歡這本書的!”晏安之笑的很淡,這種笑看的出來是強顏歡笑。
晏惠卿看着晏安之的笑後,心裡也有幾分得意。
晏四爺教出來的孩子,又能有多聰明呢?晏安之現在明顯是在討好她,將信任一點點地分給了他……只要等晏安之徹底相信她的時候,便是時機成熟的時候。
晏惠卿這樣想着,脣畔不由自主地溢出一絲笑。
晏安之的神色依舊不改,他只是看着桌上沾了墨汁的狼毫筆,有些凌亂的擺放在硯臺上,一句話也沒有說!
晏惠卿的目的,很明顯……
兩個人又隨意的說了幾句話,晏惠卿才從從尚武院的書房裡退了下去。
晏安之等晏惠卿離開之後,纔將狼毫筆收了起來。他方纔隨意的寫了幾個字在書上,也不知道晏惠卿會不會瞧見……不過按照晏惠卿那個性子和方纔厭惡的神色,約摸是不會再翻那本書了吧?
“當真是可惜!”晏安之喃喃地說,然後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書應該是拿不回來了!”
晏安之說完之後,眼裡流露出幾分惋惜的神色。
那本書的確很普通,幾個銅錢便能買回來!但是,無論是多麼普通的書,他都一樣珍惜!晏安之覺得,像晏惠卿那樣的人,不配拿走他的東西……
幾個銅板,也不配。
晏安之將桌上的東西收拾好了之後,纔對屋外喚了一聲,“阿水!”
很快,那個穿着白衣卻皮膚黝黑的小姑娘,急急忙忙地從屋外走了進來。
她看着晏安之,輕聲地說,“奴婢在!”
“告訴小廚房,今兒我想用一些酒,最好一壺竹葉青!”晏安之想了想,眼裡閃過一絲傷感,“等會,你順路去將桌上的幾本書拿去還給長姐!還有,記得告訴長姐,說今兒四小姐來尚武院了,讓長姐最近小心一些!”
晏安之從前,滴酒不沾!
因爲他這個身子,不適合碰酒!
可如今,他卻想試試酒的滋味……
阿水聽了,走到晏安之身邊,從桌上將那幾本書拿起後,才點了點頭,“奴婢,馬上,去辦!”
阿水辦事十分的利落,她出去了一會,小廚房那邊便將膳食送了過來。
放在食盒裡的,還有一壺竹葉青。
晏安之坐下之後,將竹葉青從食盒裡取出,然後給自己倒上一杯,慢慢地啜了一口。
竹葉青的味道極香,但是入口之後,卻是無比的澀和苦,這種味道,刺的他立即咳嗽了幾聲。
晏安之只是嚐了一小口,便有些忍不住想作嘔。
他將酒杯舉起,朝着西面的牆壁,喃喃地說,“羅先生說父親您最喜歡喝的酒是竹葉青,而且他還說,我和你長的很像,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可父親你瞧,我和你並不像……你喜歡的東西,我都不喜歡,甚至連你喜歡的酒,我都難以下嚥!”
晏安之說到這裡,便將酒杯裡的酒,緩緩地倒在地上,“從前我總是很想你,可現在我才知道,我想你是因爲我太寂寞了!爹,原諒我不能爲你報仇……我現在過的很好,也自私的希望,這些屬於我的溫暖不要再次消失。所以……羅家和莊家的事情,我不會插手!”
晏安之將酒杯放下後,像是在對自己說一般,“我不是莊安之,也不是羅安之,我姓晏,叫晏安之……是晏四爺的義子。”
晏安之說完之後,眼淚從眼眶裡滾落了出來。
那滾燙的眼淚落在了他的手背上,炙熱如火……
而彼時,玉堂館內,晏錦正站的筆直,握着筆在練字。
晏惠卿從她這裡拿走了不少的字帖,而這些字帖雖不是她用來臨摹的字帖,但是看上去卻是極其的相似。晏錦想讓自己的字跡更好看一些,起碼要和從前的字跡有很大的區別,所以這段日子一直在練字。
有些事情,她不能太過於被動了。
過了一會,香復從屋外慢慢地走了進來,她捧着一盞熱茶,然後看着晏錦在燭火下的模樣,微微地怔住。
香復記得,她剛來晏錦身邊的時候,便被晏錦的容顏驚豔過。
可這一年過去了,當晏錦臉上的稚嫩慢慢地褪去的時候,她才發現晏錦原來是如此的好看。
修長又纖細的眉下,有一雙杏子般的眼。小巧的鼻翼,淡如桃花一般粉嫩的脣卻時時微微抿起!
或許是因爲晏錦的生母是西域人的關係,她的五官在如凝脂的肌膚下,顯得十分得精緻,靈氣逼人。
這樣的女子,當真配的上絕色兩個字。
晏錦似乎也注意到了香復的目光,她放下手裡的筆,擡起頭來看着香復,漫不經心地問,“怎麼了?”
“方纔阿水送了幾本書過來,說是安之少爺還來的書!”香復慢慢地走到晏錦身邊,將茶盞遞給晏錦,又道,“阿水說,方纔四小姐去了一趟尚武院,見了安之少爺!”
晏錦聽了,倒是不覺得奇怪,而是平淡地說,“嗯,讓阿水繼續在尚武院伺候着吧,過些日子再回來!”
晏安之身邊,現在的確需要幾個能說話的人。
香復愣了楞,有些不解地問,“小姐,你難道不驚訝嗎?四小姐去了安之少爺哪裡……”
“我爲何要驚訝?”晏錦擡起頭來,那雙藍灰色的眼眸裡,清澈的極了,“不過是小事!”
從一開始,晏錦便猜到,晏惠卿會去找晏安之。
這一切,都是她給三房布的局……
如她所想的那般,晏惠卿已經進來了!只要晏惠卿進來了,三叔就算髮現不對勁的地方,也會極力去挽救晏惠卿。
可笑的是,這種挽救,其實無非是在露出更多的破綻。
晏錦迫切的想知道,三叔這些年來,到底是在幫誰做事情!
那個人應該是一個位高權重的長者,所以三叔纔敢如此的肆無忌憚。
晏錦從香復的手裡將茶水接過,慢慢地啜了一口後才道,“最近四少爺可有什麼異常的地方?又或者說,他最近去了哪裡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