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石勒騎馬離開時的背影,劉虎等人皆暗自罵了一句“虎逼”。
石韜卻不然,他心底多少仍有一絲期待。
“郎君,如今我等該何去何從?”劉虎問道。
目光仍停留於石勒消失的方向,石韜風輕雲淡的迴應道:“等等看吧!”
石勒此刻手裡握着那把刀是石韜給他的制式環首刀,但爲了砸開腳上的鐵鏈,此刻已露出許多豁口,身下的戰馬是他殺了遊騎奪來的戰利品,戰馬一側則掛着一張弓,將環首刀插在馬背的另一側,卻取出那張弓來。
寂靜的夜裡,連人帶馬,身影拉得十分狹長。
“啊........”
“噗!”
“有奸細!”
隨着石勒沒入夜色,遠處很快傳來響動。
一人一馬,彷彿暗夜裡的索命閻羅,石勒每開一弓,必然有人跌落馬下,只是片刻,馬場便如煮沸的開水,瞬間熱鬧起來。
石韜等人,皆因黑暗的阻隔,而看不清其中的形勢,可不斷傳來的哀嚎與嘶吼,表明石勒暫時無憂。
眨眼的功夫,整座馬場的遊騎,結隊衝向那片沸騰之地。
“走吧!”暗自神傷的石韜對衆人招呼一聲,便向柵欄處走去。
其餘四人,同樣滿是惋惜的表情,並趕着馬車緊緊跟在石韜身後。
無論看守柵欄的哨兵,或是騎兵,全都被石勒所吸引,哪裡還顧得幾個運糧的夥計,眼看走到馬場的出口,背後的廝殺與喊叫,越發劇烈。
不知何時,馬棚之內隱隱現出火光。
石韜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過去。
不過盞茶的功夫,成排的馬棚,火勢竟呈燎原之勢。
藉着火光,石韜等人終於看清了此時的畫面。
遠處的石勒,似乎不是一個人在戰鬥,隱隱約約間,馬棚之後竟然涌出無數的人影,且嘰裡呱啦的不斷吆喝。
再看石勒,他哪裡還是石韜剛纔所見的那位悲催奴兒。
此刻的石勒,儼然一頭衝進羊羣的猛虎,一會兒開弓射箭,一會又刀抽廝殺,所到之處,竟無一合之將。
一人一騎,竟從馬棚這頭直殺到馬棚那頭,一路所向披靡。
自馬棚竄出之人,似乎是被抓來的奴兒,石勒一面衝殺,一面打着胡腔與奴兒們交流,只是眨眼的功夫,卻有無數奴兒打開馬棚,並騎上戰馬,無論手中有無兵器,全都朝着石勒聚攏過去。
望着遠處的畫面,無論石韜還是其餘四人,皆已驚得合不攏嘴來。
眼前的石勒,哪裡是什麼武夫莽漢;
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加上那一往無前的氣勢,無不令人心潮澎湃;身上更透出一種魅惑人心的力量,甚至讓一衆奴兒頂禮膜拜;
不知不覺間,石勒已隱隱顯露領袖風範。
人似驚鴻,馬如游龍,一把豁了口的環首刀,竟然被他舞出瞭如山嶽般的威勢,石勒身前再無敵人,身後卻是一臉狂熱的信徒跟隨.......
“郎.......郎君!要不.......要不,發信號給都尉吧!”石烈已激動得結巴了。
“爺,機會難得啊!”劉二狗一臉狂熱道。
“郎君,幹吧!”望着那頭的石勒,石元眼角都快裂開一般。
石韜不置可否,卻將目光投向劉虎。
嚥了口唾沫,劉虎聲音沙啞道:“我等或可一拼!郡守,要不立刻發信號給都尉吧?”
牙齒使勁咬了咬舌尖,總算止住那一雙顫抖的手,石韜再次朝火光處看去,當前已陷入了混戰,奴兒一方似乎越戰越強,更隱隱佔了上風,石韜隨即又朝火光涌動的莊園那頭瞄了一眼,而後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道::“還是先去跟石方匯合吧!”
“.......”
不僅劉虎傻眼,其餘三人也都呆呆的看着石韜。
不顧衆人的驚愕表情,石韜揹着一雙手,而後朝馬場外走去。
.......
馬場一里之外,一衆部曲,早已厲兵秣馬,且嚴陣以待,可唯獨石方心急如焚。
馬場內火光沖天,更有廝殺之聲傳來,唯獨不見一早約定的信號出現,儘管五內俱焚,可石方依然不敢發兵,隨着他與石韜相處的時日越長,就越發覺得自家郎君深不可測,明明只是一個少年,可一次次表現出來的智謀、膽略、果決、甚至狂妄,皆顯露郎君絕非常人,即便此刻石方擔心對方遇到危險,但哪怕只有萬一的可能,石方也絕不會冒險。
就在石方坐立不安之際,石韜等人終於出現。
看着石方一臉焦急的迎上前來,石韜笑得極其開心。
跟自己多次配合,並最終贏得勝利,二人早已心意相通,但凡自己安排給他的事,石方都會不折不扣的執行,這也正是他寧可帶着劉虎等人前去冒險,也不願親自領兵,更不願將兵權輕易交在他人之手的原因所在。
就在衆人不明所以的當口,石韜突然一聲怒吼,“所有人披甲上馬!如今該是我等露臉的時候了!”
劉虎等人大喜,就連嚴陣以待的一衆部曲,也都被石韜的霸氣所感染,且一同跨上馬背。
讓石方幫着自己穿戴好魚鱗甲,並就此躍上黑雲的背上,隨即又整理好神臂弓與環首刀,回首看了一眼衆部曲,石韜再次狂吼:“殺進馬場!”
一早並沒有發信號讓石方趕來,石韜自然有他的道理;
一是莊園內的兵馬正在集結,如果石方等人先一步趕到,雖然可能贏得先機,但同時也可能會陷入消耗戰;再一個,讓他無馬無甲的只看着石勒等人裝逼,石韜總覺得自己虧得慌,在如此萬衆矚目的情況下,若不能以領袖的姿態出場,而是淪爲替石勒擦屁股的配角,石韜如何甘心?
一里的路程,對於騎兵而言,也就剛剛能將速度跑起來,在他離開的這段時日,石方每天都會訓練衆人騎馬的功夫,馬上功夫全靠長時間的磨練,想要快速練出一羣優秀的騎兵不大可能,所以按照石韜的要求,石方大多以訓練隊形爲目的,雖說只有三十六騎,可如果按照整齊的步調以及嚴整的隊形進行攻擊,威力也不可小視。
石韜在前,以五名身穿宮衛鐵甲的隊正爲鋒銳,以二十八名部曲爲楔形衝鋒隊形,石方與劉虎卻在兩邊督陣,三十六騎竟如一柄三尖叉似的徐徐推向馬場。
.......
馬場內的奴兒,大多是被抓來照看戰馬的胡人,地位猶如螻蟻,且每日遭受非人的待遇,忽見猛虎一般的石勒獨戰數十餘騎,奴兒們的怨恨與戾氣瞬間點燃,一旦出現能夠帶領他們逃出生天的領袖,反抗之勢便如同燎原之火且一發不可收拾。
有的騎兵被奴兒撲下馬來,隨即更多的奴兒蜂擁而至;
也有騎兵,被奴兒用繩索扯下馬背;
更多的,卻是被石勒斬殺。
很快,騎兵的數量越來越少。
勝利的曙光已現,石勒總算出了一口惡氣,此際,他想得最多的,反而是身後那羣奴兒的歸宿,今日一戰,石勒或許從此揚名,同時也成了大晉的公敵。
從今往後,無論走到哪裡,他石勒皆會成爲過街的老鼠,除了呼嘯山林,似乎已沒有別的路可走,可即便如此,石勒也無絲毫的擔心,唯一擔心的,卻是跟着他造反的這羣胡人.......臨朐四周,皆有重兵把守,一個人或許能輕鬆逃走,可若要帶上所有的胡人離開,幾乎是不可能的。
就在石勒暗自糾結之際,莊園方向,傳來鼓點般的腳步聲。
有的奴兒正與落馬的敵人廝殺,有的卻在四處奔逃,騎在馬上的人還不到一半,且大多赤手空拳,此刻再想召集所有奴兒逃走,顯然來不及了,可就這麼離開,石勒又滿心不忍,頭腦一熱,石勒突然勒轉馬頭,居然對着那羣刀甲犀利的王府侍衛,猛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