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皇上性情寬仁,已經下旨赦免了那幹舊案的文官,也有宗室獲赦,永和親王家……”
“幾年前就有此猜測,卻一直沒有恩旨下來,君心難測啊……”
“老四一直在御前,對皇上的心意,也該有所瞭解纔是……”
“老四和永和親王家那小王爺,自幼好的親手足一般。聖意如何,老四都有這個膽量和心腸的……”
大老爺和二老爺在一處商量。兩個人都是從先帝時那場曠日持久的大震動中經歷過來了,雖然那時齊家並沒有被波及,但是其中的兇險,他們卻是知道的。
衆人也聽出些名堂,目前情況是吉凶難料,而兇的可能性要更多一些,畢竟,再寬仁的皇帝,在某些問題上也是絕對不會有任何手軟的,甚至從來都是寧殺錯,不放過。
“我打算進宮去求娘娘,好歹在萬歲爺跟前將這件事情壓下來。大事化小,”齊二夫人這時道,“咱們家可是一直忠心耿耿,若是咱們先“處置”得宜,皇上看在娘娘的份上,就不會牽連這一大家子的人。”
“說不得我去給娘娘磕頭,我這做孃的從沒求過她什麼,這次就求她,求她保下老四這條命來。”齊二夫人看着齊二老爺,又說道。
“這倒也不失爲一個好辦法”齊大老爺道,“國事變家事。”
荀卿染卻是聽明白了,這是打算家族中先處罰齊攸,然後齊二夫人進宮,藉助賢貴妃的恩寵,在皇上面前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用家法,可以免了國法處罰,這於老四也是最好的結果。”齊儉道。
“那還不快去,咱們這一家子的性命,可都在娘娘手裡了。”大太太道。
“我已經遞了摺子上去,只等娘娘召見了。”齊二夫人道,“不過這之前,老四那,總得拿出個章程來,哪怕只是做做樣子,娘娘在萬歲爺跟前也好開口……”
這卻是要先處罰齊攸,然後齊二夫人才肯去宮裡求情。
大太太看了荀卿染一眼,就不吭聲了。
“四弟妹也趕快打發人給家裡送信,讓你父親兄弟接了你回去。府裡現在就給你封休書,到時候也連累不到你身上了。”齊儉又道。
荀卿染驚詫地擡眼,齊儉這是在爲他着想?她此時真恨不得一巴掌甩在齊儉那張假惺惺的大白臉上。
“三爺在說什麼?”荀卿染道,“我沒聽清,請三爺說的再大聲些。”
“哦……”齊儉看着荀卿染的臉色有些不對,往齊修的身邊挪了挪,嘀咕道,“我可是一片好心。”
荀卿染正想着要不要此時發作,就有管事從外面飛跑進來。
“怎麼,找到老四了?”齊大老爺忙問。
“回老爺,四爺還沒回來,是宮裡的羅公公來了,已經到了門口,說是有萬歲爺的旨意。請老爺、爺們往前面接旨那。”管事的喘着氣稟報道。
“不會是萬歲爺已經看到了那……那密旨吧。”大老爺道。
這個時候任何猜測都是沒有用的。大老爺、二老爺帶着一衆男丁出去接旨,女眷們則留在祈年堂,一面打發人到前面談探聽消息,一面焦急地等待着。
在衆人看來是漫長的,但實際上只過了約莫盞茶功夫,齊修便從前面急匆匆地返回來。
“是怎麼回事,旨意上說什麼?”大太太忙問道。
“是皇上下了口諭,有人彈劾了老四,讓大老爺、二老爺、老四立刻到御前回話。”丫頭回道。
“彈劾的是什麼罪名?”齊二夫人探身問。
“口諭裡沒有提到,羅公公知道那彈劾的人上的是密摺,還說皇上的臉色,極不好看的。”齊修道。
密摺,皇上臉色不好。事情哪就有那麼湊巧,一天之中會有兩道密摺彈劾齊攸?
“萬歲爺必是已經看到這密摺了。”大太太顫抖着手指,指着那抄本道。
皇上已經看到了彈劾齊攸的密摺,叫齊府的人進宮去,那麼接下來……
“啊?” 衆女眷都忙亂起來。
“老爺走的時候吩咐,府裡的人不要亂,只安靜等待消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齊修道。
齊二夫人卻是愣愣地坐在那裡,“怎麼會?怎麼會?”
齊修認爲齊二夫人是嚇傻了,忙安慰,“娘娘還懷着身孕,皇上總要顧念些的。”
齊二夫人不由得不信,卻依然吶吶道,“這怎麼可能。”突然擡起頭來看見站在一邊的齊婉蓉,齊二夫人衝着齊婉蓉就走了過去,指着齊婉蓉,“你,你……”。
齊婉蓉嚇的連連後退,“不關我的事。”
齊二夫人抓住齊婉蓉,喉嚨裡咯咯響了兩聲,便向後栽倒,昏了過去。
衆人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忙都趕上前去扶起齊二夫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拍打前胸後背。齊婉蓉臉色灰敗,趁着衆人都趕過來看齊二夫人,她便悄悄地往門口挪去。
荀卿染畢竟是懷着身子的人,就不好上前。金鈴卻因方纔齊婉蓉高密的事,眼睛幾乎沒離開過她,發現齊婉蓉要溜走,忙向荀卿染稟報。
荀卿染看過去,就見齊婉蓉趁亂已經出了屋門。荀卿染略一思索,並沒有阻攔,只是暗中打發人去看住齊婉蓉。
一會功夫,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卻是容氏坐着軟兜來了。齊二夫人此時也悠悠轉醒。
齊二奶奶扶着容氏從軟兜中下來,走進屋裡,衆人忙都上前請安。
容氏面色陰沉,但卻並不驚慌,緩緩地在上面的椅子上坐了。
“事情我都知道了,如今都莫要驚慌。”容氏沉聲道,又轉頭吩咐齊修,“你帶着去宮門口等着,一有消息,立刻回來通報。”
齊修答應了一聲,忙帶着人出去了。
容氏一來,衆人似乎都有了主心骨,便不像方纔那般慌亂了。
“咱們家歷來忠心耿耿,如今宮裡有貴妃娘娘,老太太在太后那裡也是說的上話的,還怕什麼那。”大太太道。
好多人心中也和大太太是一樣的想法。
“染丫頭,你可知道是誰寫的摺子彈劾老四?”容氏問荀卿染。
荀卿染有些猶豫,那密摺上所述甚是翔實,絕非等閒人能夠知道的,必是內鬼。她心中有所懷疑,卻也不好在沒有證據之前說出來。尤其是現在這種情況,人心惶惶,她不能再雪上加霜,讓事態更混亂。一家子人在別人沒打進來之前,先自亂陣腳,自相殘殺,親者痛仇者快,但凡還有一絲希望,她都要阻止這種事情發生。
不過,只告訴容氏,卻沒關係的。
荀卿染上前兩步,在容氏耳邊低語了幾句,容氏面色愈發陰沉。
“是太太拿到的抄本,那寫摺子的人,只怕也該知道吧。”荀卿染又提高聲音道。
容氏將目光轉向齊二夫人。
“這,那是密摺,這上面並不曾抄錄名字。”齊二夫人道。
“你是如何得了這抄本的?”容氏問。
“是老爺的一個故吏,曾受了我些恩惠,平常也有來往。”齊二夫人將方纔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倒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容氏道,“等這件事情過了,請他家夫人來坐坐。”
容氏的話不多,卻像是篤定能夠平安過了這一關似的。荀卿染不禁從心中佩服容氏的鎮定,衆人也明顯都安心了許多。
一個小丫頭從外面匆匆進來,在荀卿染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
“是什麼事?”容氏瞧見了,開口問道。
“回老太太,方纔老爺下令,要府裡的人不可隨意走動。這丫頭方纔出去,看到二門的婆子攔住了五姑奶奶,說是五姑奶奶要家去,那婆子不肯放行,因此說給我聽。”荀卿染道。
她說的自然不完全是實情。實情是,她派去看着齊婉蓉的人,看到齊婉蓉匆匆收拾了包裹要離開齊府,授意二門的人攔住了齊婉蓉。
“好個大難臨頭各自飛”大太太就沉下臉來。
如今這個關口,齊婉蓉不說一聲就要離開,未免太過薄情。齊婉蓉雖不是大太太親生,卻是她的女兒,她是又生氣,又覺得丟臉。
“她是出嫁女,倒也沒有非要留她在這裡的道理。”容氏說着,瞧了荀卿染一眼。
齊二夫人擡起頭,張了張嘴。
“二太太,你有話說。”容氏問。
齊二夫人心中掙扎,硬着頭皮道,“老太太說的是,這個時候不該連累了家裡的姑奶奶。”
“雖是該讓她走,不過總要見上一面。”容氏吩咐,“去請五姑奶奶到這來。”
小丫頭答應着退了出去,一會功夫,就帶着齊婉蓉回來了。齊婉蓉身後跟着她兩個丫頭,俱都抱着包裹。
齊婉蓉不情願地走進來,手指攪着手中的帕子,看來心中是非常的不安。
“老太太,家裡……有事,急着回去看看,想着還要回來……”齊婉蓉磕磕巴巴,詞不達意地解釋着。
齊婉蓉一進屋,齊二夫人的視線便落在她身上。兩個人的視線對上,都飛快地轉開眼神。
容氏卻不再問這件事,只閒閒地說起了家常。
“老爺們回來了,四爺也回來了。”有管事的小跑進來回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