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這段飯，林朔到底還是沒吃飽。
老方丈其實挺客氣，什麼山中野味、海里珍饈、鮮果時蔬、畜牧家畜，但凡是寺廟裡剩下的食材，全搬出來了。
老和尚剛纔劫後餘生，估計也是大徹大悟。
日子不過了，吃完拉倒。
寺廟廚房連夜開火，煎炒烹炸燜溜熬燉，鼓風機吹着爐竈的動靜，一直鬧到了午夜時分。
老方丈宅邸的大堂裡，八張桌子擺得是滿滿當當。
原本是一場下藥的私宴，這會兒變得排場極大，按老和尚的意思，這趟林朔帶着的人全來，他要好生招待一番。
既然如此，林朔也就不客氣了。
確實，林朔電話一問居士小樓那邊，魏行山他們晚飯還沒吃呢。
人全拉過來，大堂裡坐滿了，那是甩開腮幫子撩開後槽牙，飯菜如長江流水，似風捲殘雲。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林朔是個吃貨，底下這羣人自然也都是吃貨，無非飯量大小而已。
只要是塊金子，到哪兒都會發光。
一羣人坐下來吃吃喝喝，最後大夥兒酒足飯飽，筷子也基本都撂下了。
場上只有兩個人，還在低頭猛吃。
一個是章進，一個是歌蒂婭。
林朔其實沒吃飽，不過他看了看桌上剩下的東西，就知道自己跟章進兩人不可能全吃飽。
於是他就放下了筷子，讓給侄子了。
結果沒想到，歌蒂婭的食量也大得出奇，跟章進兩人算是卯上了。
大家夥兒一看這個架勢，那是看出殯的不嫌殯大，把各自桌上的東西歸置歸置，併到了兩張桌子上。
這兩張桌子對面擺着，讓章進跟歌蒂婭一人一桌，看誰先吃不動。
要是換成一般人，知道害臊，這飯就不吃了。
可章進和歌蒂婭這兩人在食慾的驅使下，臉面這種東西那顯然是不重要的。
兩邊還拉出了隊伍，各自給同伴加油。
章進身後，人是站得滿滿當當，其中就數楚弘毅叫得最歡，手掌都拍紅了。
歌蒂婭身後，給她站隊的人，就數量上跟對面是沒法比的，只有羅伯森一個。
氣勢也不行，這中年騎士似是覺得丟人，有些臊眉耷眼的。
老騎士埃爾文這會兒摸着肚子打着飽嗝，湊到了林朔跟前：“林總魁首，你手下的這個少年郎可以啊。
說真的，我埃爾文活了五十多，也算見多識廣，本以爲這世上論吃，歌蒂婭這個女人天下無敵。
你是不知道，我們醫院騎士團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絕不能讓歌蒂婭知道廚房在哪兒。
否則她吃飽了，其他人全得餓肚子。
可惜總是瞞不住，她鼻子靈，順着味兒就把廚房端了……”
林朔沒搭理這老頭，旁邊苗成雲說道：“嘿，你們醫院騎士團現在混得也太慘了，一個姑娘都喂不飽？”
埃爾文連連搖頭：“那是真喂不飽，一頓一頭牛的飯量，一頓兩頓的那沒問題，每頓都這樣，天長日久這誰受得了啊。”
狄蘭這時候說道：“你們醫院騎士團要是養不起她，把她接我們那兒去唄，我們養得起。”
埃爾文微微一怔，問道：“林夫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哦，玩笑話。”林朔不得不搭茬了。
如今看着他們倆吃飯，林朔慢慢就想明白了，爲什麼歌蒂婭跟自己相似的地方那麼多。
說到底，還是林家傳承的緣故。
林家傳承，即是激發人體潛能的訓練方法，也是狩獵應敵時的技巧手段。
這套傳承，不是誰都能練的，對人本身有天賦要求，而且這要求絕對不低。
這套傳承，跟林家人通過基因傳遞、世代沿襲下來的身體各種天賦，是相輔相成，互相促進的。
慢慢地也就變成，只有林家人修行林家傳承，才能把這套傳承的威力真正發揮出來。
大唐初年，那時候林家得到了追爺，算是正式崛起，成爲了獵門九寸家族，在獵門中地位僅次於當時的雲家。
門檻一上去，買賣就好做了，人手不夠忙不過來。
林家人從那時候開始，才正式地對外招收學徒。
可林家跟雲家不一樣。
雲家是獵門祖庭，家族裡三道傳承都是全的，所以他們招贅婿，對贅婿天賦的要求也很高，但相比林家就更寬泛，什麼類型都行。
林家只有修力一道傳承，招學徒，也得招天賦跟林家人差不多的。
可是這個天賦標準，實在是太高了，那是千挑萬選。
之所以後來不招了，是因爲林家人發現，選學徒花那麼多精力，還不如去找良配，自己生孩子。
這段歷史對於林家來說，多少算是一段彎路，但也不是沒有成果。
比如之後返回西域，再遷徙到歐洲的那批胡人學徒。
其中一個就是歌蒂婭的祖上，他的天賦本就跟林家人近似。
天賦跟林家人近似，然後又經過林家傳承幾十代人的彼此選擇，一千多年之後，出現歌蒂婭這個無限近似林家人的後代，是可以理解的。
這跟生物界趨同進化的原理差不多，哪怕不同的物種，在相似的自然條件和生存壓力之下，會變得很相像。
歌蒂婭之所以難得，就在於她是個女性。
所以她既是林家傳承非常好的繼承者，又是一個絕佳的林家良配。
比狄蘭、Anne，都合適。
林家的男人，包括林朔，對配偶的選擇，目標非常明確，甚至有些功利。
女人長得漂亮不漂亮，身材好不好，不重要。
性格怎麼樣，能不能操持家務，那更不重要。
只看一點，能不能跟自己產生合格的林家後代，繼承林家傳承。
要沒有這點堅持，林家傳承早就斷了。
當年老爺子之所以最後選擇了老孃，而不是苗雪萍苗姨娘，門裡那些說法都是虛頭巴腦的，只有林朔最清楚關鍵因素是什麼。
因爲哪怕苗姨娘是苗家玄女飛天最早的獵人，修力天賦震古爍今。
可就是在修力天賦上，老孃比她更強！
到了林朔這一代，林朔自己都不得不承認，在擇偶上，自己的運氣是極好的。
Anne、狄蘭，都是良配，同時嫁進門。
神農架的齊老師，這也是良配，擱在以往，林家人娶定了，因爲太難找了，有一個算一個。
可到了林朔這兒，他卻有資格挑三揀四了，沒要。
齊老師確實可以不要，因爲這個女子比起Ann和狄蘭，天賦是不如的。
可歌蒂婭擺在眼前，林朔是越看越順眼。
這個女人良配到什麼程度，不用聞香識女人這麼麻煩，看都看出來了。
可要說娶進門，林朔沒這個想法。
家裡倆老婆，都是知書達理腦子清楚的，就已經夠亂了，再有一個這樣的，那一個家肯定不夠拆。
娶是不能娶，不過作爲學徒收進林家，那是不錯的。
這也就是變相的，把歌蒂婭這份天賦，收進了林家門牆。
當然師生戀這種東西，林朔是不會去考慮的，他當過六年的鄉村教師，教書育人，這種最起碼的職業操守，早就融進骨子裡了。
只是收徒這點小想法，剛剛冒出一個頭，狄蘭那兒就警覺了。
這個在自己面前從來都是言聽計從的女子，這會兒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炸毛了。
今天她說話都在暗指這個事情，這不是在提醒林朔什麼，而是她自己恐慌的一種表現。
她的情緒，林朔現在是能看出來的。
林朔想了想，也想明白了狄蘭爲什麼會這樣。
當然了，丈夫跟另一個女人親近，但凡是女人都會急，這是一個原因。
另一個原因，狄蘭雖然在家裡地位跟Anne近似，但終究是個側室。
她怎麼進的林家門，她自己是清楚的。
越是這樣，她就越不允許別人也走這條“捷徑”，這是人的本性。
看着身邊的二夫人，林朔心裡不由起了憐惜之情。
他暗歎一聲，心想要麼就算了。
家裡兩個國色天香的夫人，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家和萬事興。
正想到這兒，歌蒂婭和章進這場飯量比拼，也就比完了。
這頓飯吃到最後，不分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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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確實沒法分出勝負，林朔之前就估計了，剩下的食材他跟章進兩人吃不飽，現在也就是把他自己換成歌蒂婭而已。
東西不夠，兩人估計也就湊合七分飽，遠遠沒到極限。
在確認了這間寺廟的廚房真的已經被掏空之後，歌蒂婭意猶未盡地抹了抹嘴，擡頭看向了林朔，咧嘴笑了：“我吃得挺開心的，好久沒吃這麼飽了。”
林朔點點頭，心想這姑娘總算有點兒教養，知道這頓飯應該謝誰。
結果之間歌蒂婭眉毛一挑，一本正經地說道：“其實我之前打不過你，就是因爲沒吃飽，身上沒力氣。現在我覺得我能跟你較量一下了。”
林朔被這句話給噎着了，旁邊苗成雲笑出了聲。
苗大公子一邊搖頭，一邊說道：“天晴了雨停了，你又覺得你行了。”
說完這句話，苗成雲表情忽然變得正經起來，臉上甚至微微有些悲愴之意，沉聲說道：“歌蒂婭，其實我能理解你這種感受，當年我也跟你一樣。”
“行了，什麼當年。”魏行山在一旁拆臺道，“就是眼巴前的事兒，去年八月份我跟老林進的外興安嶺，一年都不到呢。”
“叔。”章進這頓飯也吃得挺滿意的，這時候問林朔道，“那這頭白耳狌狌，我們怎麼弄啊？”
林朔笑了笑：“回去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