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顧韶將回春弄園的消息得到確認,宋宜笑滿懷疑慮的收拾了一份厚禮,讓丈夫帶去賀他的喬遷之喜。
簡虛白在春弄園盤桓了大半日,回到燕國公府後,眉宇之間的疑色卻更深:“今兒顧公心情很好。”
“可是想到了什麼法子對付魏王、趙王那邊?”宋宜笑聞到他身上酒氣熏人,微微蹙眉,將醒酒湯朝他手邊推了又推,“不然才從宋家搬出來就這麼高興,不知道的還以爲宋家虧待了他呢!可不失禮?”
哪知簡虛白端起醒酒湯呷了口之後,卻微微搖頭:“我在席上問了問,顧公最近沒給太子提過建議。”
“難道我爹他們得罪他了?”宋宜笑詫異道,“不太可能吧?上回我可是親眼看到,我爹對顧公是極尊敬的——好歹我爹當年罷官之後,要沒顧公援手,可未必能那麼快起復!”
她又想到柳秩瑾了,“莫非是因爲顧公不喜柳姨娘之事?”
“顧公什麼身份,若爲了個犯官之女出身的小妾就拂袖而去,簡直是笑話了!”簡虛白聞言,哭笑不得道,“也許顧公心裡已經有什麼成算,只是暫時沒跟太子說,我們這些人自然也不知道?”
說到這裡,他放下醒酒湯,沉吟道,“對了,前些日子,天還冷的時候,你出去時,着人幫過一名士子?”
“沒有啊!”宋宜笑聞言茫然道,“我沒有……等等!許是餘士恆做的?”
她把那天的經過大致說了下,“誰跟你說了這事?怎麼把名聲記我頭上來了?”
“今兒顧公在春弄園設宴,新科進士也去了好些道賀的。”簡虛白聞言,神情有些玩味道,“席間狀元郎拉了我道謝,說當初要沒你好心援手,他免不了一場風寒,屆時慢說在殿試上奪魁了,怕是會試都熬不過去!”
宋宜笑意外道:“原來餘士恆那麼隨手一幫,倒幫了一位狀元郎?不過對這位狀元郎有恩的乃是餘士恆,可不是我——下回你要見到他,可得好好解釋下!”
當初的助人之舉,從頭到尾原是餘士恆的手筆,宋宜笑不過中途問了一聲,縱然賀樓獨寒誤會了,她可不會因此搶功勞。
簡虛白知道了經過,頷首道:“下回見着時我與他說清楚。”
又說,“今日賀樓獨寒是當衆與我道謝的,雖然說這事兒不是出自你之手,但餘士恆也是咱們府裡的人。回頭大家議論起來,咱們府裡必然也會落個好名聲——這個便宜卻不能白佔他的,我想着是不是該賞他點東西?”
“弘揚善舉是應該的。”宋宜笑也贊成,“也是我當日目睹了崔見憐去世,又到太后娘娘跟前回了話,難免有些心神不寧。回來之後倒忘記跟你講這事了,不然當初就該賞他的。”
夫妻兩個既然決定了,宋宜笑就叫人開了庫房,取了十匹細絹,送去前頭給餘士恆——這賞賜一下去,餘士恆曾救助過狀元郎的事兒,自然也在府裡傳開了。
這時候金榜纔下來,關於新科進士的話題最是熱門。
尤其今科的士子中有蘇少歌這種少年成名的存在,賀樓獨寒在會試中連前三都沒進去,卻在殿試時後來居上,從他手裡搶到了狀元之位,就算有人揣測這裡頭有顯嘉帝故意打壓蘇家的心思,但與蘇少歌年歲彷彿、容貌據說也是清秀白皙的新科狀元郎,依然吸引了
衆人極大的注意力。
是以那十匹細絹還沒送到餘士恆跟前,燕國公府上下都知道他氣運沖天,一幫就幫了個文曲星了。
尚未到出閣之日的翠縹如今自然還在府裡,她聽到這些話,才因爲範忠品貌都還過得去、且對自己明確表示出喜愛的安慰之情,頓時換了滿腔幽怨與不甘:“餘士恆原本不過是個侍衛頭領,一般給人做事的,他日日都要跟在主子身邊出入伺候,哪有範忠做莊頭逍遙自在不說,平常也極體面。可如今他幫了狀元郎,即使狀元郎不給他脫籍出府,做一番事業,傳出這樣的善義之舉,公爺往後也不會虧待了他的!”
這麼想着,既覺得果然自己的眼力沒錯,餘士恆是個大有前途的,又難受這人卻沒看上自己——難受之間,原本對範忠還算滿意的想法,卻有些動搖了,“範忠在莊子上做莊頭,固然自在,可若沒意外,這輩子差不多也就那樣了。成天守着莊子,能有什麼出頭的機會?我當初選餘士恆,不就是看中他深得公爺信任,時常負責護送公爺、夫人出行嗎?”
想到這裡,她不禁懷疑宋宜笑是故意把自己打發到莊子上,困守一生,免得在跟前礙眼!
“但我又能怎麼辦呢?”翠縹心情很不好,可思來想去也只能一聲暗歎,“這位夫人可不是什麼大度的人,太子側妃那麼尊貴的人兒都……我能保得一命已是僥倖,再貪心的話,沒的就要招來殺身之禍了!”
想到崔見憐,再想想傳聞裡衡山王府的二少奶奶金氏,以及柳振溪那偌大家族——翠縹不禁打了個哆嗦,將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卻全按了下去。
——也幸虧她安份了,宋宜笑雖然不像她想的那麼惡毒,但餘士恆才拒絕過娶翠縹,如今就傳出來無意中幫到了貴人的事兒,宋宜笑怎麼能不料到翠縹心緒有所起伏?
“回稟夫人:翠縹姐姐這幾日除了幫巧沁、錦薰兩位姐姐料理府中之事外,就是去偏院裡陪芝琴姐姐說話,跟前些日子一樣,沒有什麼多餘的舉動。”慄玉半跪在榻前,手裡拿了羊脂玉雕的美人錘,輕輕的給宋宜笑捶着腿,細聲稟告,“至於私下獨處時,奴婢悄悄看過,除了偶爾有些幽怨外,倒也沒有太多不平憤恨。”
翠縹去看芝琴是從去年臘月裡就開始的——那會她剛剛向宋宜笑服軟,正急於取得主母的諒解與信任,所以聽說宋宜笑把救過自己的丫鬟榮養在府裡之後,立刻意識到這是個討好的好機會。
而宋宜笑確認她對芝琴沒有惡意,且也會哄芝琴高興後,也就默許了。
畢竟她作爲一府主母,即使關心芝琴,到底不可能經常去探望陪伴她。
翠縹這麼做固然是在利用芝琴,好歹也給芝琴解了會寂寞——宋宜笑不介意因此給她點好處。
所以翠縹這得空去陪芝琴的習慣,倒是一直留了下來。
這會宋宜笑微合雙目,對這個結果還算滿意:“餘士恆的拒婚確實落了她的面子,但姻緣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清楚,勉強不來的。尤其翠縹已經與範忠定了親,這會若想不開,卻是害人又害己了。我就怕她鑽了牛角尖——她能自己想開最好,不然,我也只能親自跟她談一談了,否則她就是嫁到了範家,也未必過得好!”
慄玉笑道:“夫人就是心善,爲了咱們這些奴婢的前程,也這樣費心!”
“她到底是伺候過夫君的人,成親之後過得好,我跟夫君也放心。”宋宜笑哂道,“那範忠是個老實人,對她又喜歡,若因爲這麼個消息,叫她亂了心緒,出閣之後露出行跡,傷了他們的夫妻之情,你說豈不糊塗?”
好在翠縹似已認命,倒是省了宋宜笑開導她的功夫。
三兩日功夫一晃而過——轉眼到了三月廿二,即袁雪萼與陸冠倫的婚期。
這位袁姐姐的婚禮,宋宜笑自不可能缺席。
就是簡虛白,也因爲念及與袁雪沛的交情,特意告假前往道賀。
夫妻兩個一大早就起身梳洗,趕到博陵侯府時都還沒到晌午——入府之後,兩人自是分道揚鑣,各往前堂後院。
宋宜笑熟門熟路上了袁雪萼住的繡樓時,卻見蔣慕葶居然已經在了,不但如此,瞧她面前的茶水已淺了一半,顯然是來了有一會了。
“這回又叫蔣姐姐搶先了!”宋宜笑見狀,見禮之後不免打趣道,“你們兩個什麼時候這麼要好了,我都不知道——莫不是兩位姐姐喜新厭舊不要我了?”
“要說喜新厭舊,新的那個纔是你呢!”蔣慕葶聞言神情微僵,頓了一下才微笑着接口道,“我跟雪萼可是打小就認識,你們照面還是她去衡山王府借住的那會呢!”
“看看,叫我說着了吧?”袁雪萼則笑道,“我就說善窈來了之後,一準會拿你先來這事兒說嘴——以前怎麼沒瞧出來她是個醋罈子的?莫不是出閣之後被簡修篁慣出來的?”
宋宜笑揚起帕子作勢要打她:“好個袁姐姐,果然跟蔣姐姐好上就不要我了,還說我是醋罈子,也不想想誰這一大早的來陪你?”
“那當然是慕葶了,你看慕葶早就來了!”袁雪萼故意道,“你還說心裡有我呢,來得這麼晚!怎麼看都是慕葶對我更好!”
宋宜笑聞言,把帕子朝袖子裡一塞,起身要去呵她癢——袁雪萼格格笑着,繞着蔣慕葶跑,又叫蔣慕葶幫忙,一時間繡樓裡滿是嬌笑打鬧聲,只是宋宜笑跟她追逐時,卻察覺到蔣慕葶臉上雖然也笑着,神情卻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有什麼沉重的心事。
“莫非蔣家最近在逼她遠嫁?”宋宜笑見狀,心下自然想到,“那麼倒也難怪她這一大早的就來賀袁姐姐的,恐怕來賀袁姐姐只是幌子,主要還是想趁客人不多時見一見袁雪沛,順帶多躲開會家裡人的逼迫吧?”
老實說她不太好看好蔣慕葶這份單相思,畢竟袁雪沛不但廢了腿,還摻合了奪儲之事——連他自己都急急忙忙要把妹妹嫁去衡山王府避禍呢,蔣家怎麼可能坐視女兒跟着他冒險?
何況蔣家到現在都是中立派,若把女兒許給袁雪沛,朝野上下誰不認爲這是蔣家想投靠太子了?
這可是關係舉族前途的大事!
怎麼可能因爲一個蔣慕葶貿然作出選擇?
偏偏儲君之爭纔剛剛開始,而且從目前看來,短時間裡都不太可能出結果——而蔣慕葶今年已經十七歲了,她就是想拖時間也拖不起,是以要沒意外的話,她跟袁雪沛是不可能的。
“待會尋個機會開解開解她吧!”宋宜笑一面神情自若的與袁雪萼說笑,一面暗忖,“只是初陷情網的女孩兒往往難以自拔,也不知道她聽得進去聽不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