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名師傳絕藝

江芷大吃一驚,就以眼前輕功而論,這個人實在高出自己太多了。

她心裡真有說不出的驚詫、愧恨,想不到連日以來所遇見的每一個人,都有意想不到的傑出武技,就拿眼前這個船老大來說,這一身武功,就簡直高得出奇。

她幾乎爲之沮喪了,呆了一下,冷冷地道:“你是誰?怎麼認得我?”

那人鼻中哼了一聲,只見其露在帽沿下的一雙眸子,閃爍着灼灼奇光。

“天底下只有兩種人我忘不了!”他字字有力地道:“一種是我欠的,一種是欠我的!”

江芷道:“我欠了你什麼?”

那人苦笑了一下,道:“你當然不欠我什麼,只是我欠你的卻太多了!”

說到這裡擡起的一隻手,緩緩地摘下了頭上帽子,一叢長髮,雨也似地披散了下來。

江芷陡地大吃一驚,道:“啊!你是齊……”

“不錯,齊天恨。”來人深深一揖,道:“在樊城由於認人不真,錯把姑娘當成了樑金花。”

又道:“真正是罪不可恕,姑娘請海涵纔好!”

江芷陡地蛾眉一挑,可是面對着這位自己孩提時就曾慕名的一代奇俠。武林前輩,她又能說些什麼?

一急一氣,她偏過身子來,賭氣不得看他,女孩子受不得什麼委屈的,眼淚直在眼睛裡打着轉兒。

“千里追風俠”齊天恨長嘆一聲,道:“老夫數十年行走江湖,不曾做過一件愧心之事,有之,則只此一樁,江姑娘如執意不饒,我也只有一死贖罪了。”

江芷只覺得臉上的淚一個勁兒地淌個不休,數月來的委屈,一股腦地發泄出來,禁不住唏噓出聲,痛泣起來。

“千里追風俠”齊天恨長嘆一聲,道,“罷!齊某既不蒙姑娘見諒,也就一死謝罪的好。”

說到這裡,陡地翻掌,朝着自己頂門上一掌打去。

江芷本當他不過是一句空話,卻未曾料到竟然當起真來,一時情急,陡地回身,橫臂一架,正好架住了齊天恨的一隻胳膊。

她悲聲道:“你老人家這是幹什麼……我可擔當不起這個罪名!”

追風俠怔了一下,喟然道:“這麼說你是饒恕我了?”

江芷用手背在臉上揉了一下,淚眼迷離地道:“前輩義薄雲天,萬民共仰,又有什麼好怪罪的,我只是感傷我自己的命苦罷了。”

追風俠黯然點頭道:“既蒙見諒,姑娘請坐下,我有話說。”

言罷身子縱向船尾,轉了一下舵,船頭拐向江心,順江而下,定好了舵,他才走過來,指了一下船板,說道:“姑娘坐下說話!”

江芷在一張木凳上坐下來,齊天恨在她對面坐好。

“如不蒙姑娘見諒,齊某必將遺恨終生!”追風俠訥訥道:“這件事害了你也幾乎害了我。”

江芷直直地看着他,不明白其言中之意。

追風俠道:“齊某誤認姑娘是樑金花,不意卻險些喪生在真的樑金花劍下……也幸虧她這一劍,否則我勢必還矇在鼓裡。姑娘你也許還不知道,我與樑金花之師鶴道人,誼屬知交,愛之深,責之切,自不能坐視敵人門下,如此胡作非爲!”頓了一下,他憤憤地道:“所以……我雖犯了一次大錯,誤會捉了你,可是我絕不容許那個丫頭,逍遙法外,如此胡作非爲!”說到這裡,情不自禁地又嘆息了一聲,道:“只是此女過於狡猾,水性又好,適才不慎,竟然又被她脫逃了!”

江芷一怔道:“前輩見到了她?”

追風俠點點頭,道:“姑娘起解之時,我曾暗中遠隨,後因發現樑金花與我那師侄任劍青先後現身,是以未曾出面,我本可在樑金花剛一現身的當兒,擒她到手,只怕又誤了姑娘的事……後來,姑娘爲任賢侄出面救走,我纔算鬆下一口氣,我因事先發現到樑金花匿在葦草間的一條船上,於是就藏身船上。

他用手在船板上拍了一下,道:“就是這條船……誰知那丫頭一登上船,即爲她看出了破綻,不等我現身而出,遂又投身入水,被她從容逃脫,我在江面上左右尋找,沒有找到她,倒是遇見了你,也算不虛此行!”頓了一下,他目視向江芷道:“姑娘此行有什麼打算?預備上哪裡去?”

江芷苦笑着搖搖頭,道:“我如今是心灰意冷,萬念俱灰……我實在也不知道上哪裡去……天下這麼大,走到哪裡算哪裡吧!”

“追風俠”齊天恨道:“姑娘你豈能這麼消沉下去?”

“我實在很倦了……”江芷看着他,淡然一笑道:“齊前輩,煩你的船靠邊停一下吧,我想下去了。”

追風俠低下頭思忖了一下,慢慢擡起頭來道:“姑娘,你眼前很危險,這件事情以後,到處都將是你的繪影圖形,太危險了,何況你腿上還有傷。”

江芷淒涼地說道:“那麼我又去哪裡呢?”

齊天恨道:“這樣吧,我暫時住的宜城鄉下‘水竹塘’,有草舍數間,你就同我先回去休養一個時期,爲了一贖我內心的不安,我有幾手劍法武功傳授給你,你意如何?”

江芷想不到在落泊的此刻,竟然會承蒙這位武林異人的垂青,一時驚喜得呆住了。

齊天恨嘆息一聲,道:“怎麼,姑娘你不願意?”

江芷立時冉冉下拜道:“謝謝前輩古道熱腸,請受難女一拜!”

齊天恨抓住她一臂,道:“不可!”

江芷道:“爲什麼?”

齊天恨喟然長嘆一聲,目光現出了一片淒涼之態,他帶有幾分傷感地道:“孩子,你可知我多年來一直在物色一名可造就的弟子麼?”

“前輩的意思……”

“如果姑娘不棄……”齊天恨訥訥道:“我願以一身所學,傾囊相授!”

江芷顫聲道:“真……的?”

“傻孩子!”齊天恨感慨着道:“我豈能騙你!願意麼?”

“我願意!”江芷恍然置身在夢中。

齊天恨鬆開了手,含笑道:“那麼這個頭是磕得了!”

江芷喜極而泣地道:“師父在上,請受弟子大禮參拜!”她實實在在地拜了三拜。

齊天恨頻頻點頭道:“好了,從今以後,你我師徒相稱,爲師要在短暫的時間裡,造就出你一身傑出的武功。夜深了,你先歇息一下,待我把船攏岸,上岸去吧。”小船在他力持之下,終於靠向岸邊,下了錨,江芷先上岸,不久,齊天恨拉着他那匹失而復得的千里名駒“鵝毛黃”上岸。

江芷乍見這匹馬,不禁怔了一下!

齊天恨一笑,手拍着馬股道:“你還認得這匹馬麼?從今以後它就是你的了,鞍內的金錢衣物,我已替你收好,我先走一步,你騎馬來吧。

說完轉身,順着江邊一條小道快步自去。

江芷見他前行背影,似乎和常人行走一般無二,可是仔細再看,卻驚見其二足有如凌空虛行,每站一下,至少要三五步後才落地一次,心中大大地吃了一驚。悉知這正是武林中失傳已久的“踩雲步”,她思忖着自己不知哪一日才能達到如此境地!

想念中,齊天恨已失去了蹤影。

江芷心中一怔,趕忙翻身上馬,她身子方自坐定,那匹鵝毛黃昂首長嘶一聲,不待其招呼,自行撥動四蹄如飛而去。

這一陣子騰雲駕霧般的飛馳,足足疾馳了一個時辰,但見東方己呈微曦,天將破曉。

這匹馬馱着她,在晨光微曦裡來到了一處村莊,但見一面是蔚蔚青山,一面是翠竹成蔭,在青山翠谷間,點綴着十來處村民草舍。

至此馬行減速,繞過了眼前的一片竹林,又見正中有一方湖泊。

那湖泊佔地極大,波平如鏡,湖邊楊柳絲絲如線,正有兩頭早起的牛,沿着湖邊嚼食着青草。

景緻是那麼悠閒而寧靜,一派樸實的鄉村風氣。

不多時,東方升起了朝陽,水面上就像是渲泄了一湖的異彩,色彩絢麗而迷幻,千般波譎,萬種芳菲,令人心曠神怡,不自覺地陶醉其間。

她本已是十分倦了,看到了這番迷人景緻,卻禁不住精神一振。

那匹“鵝毛黃”原是識途老馬,這地方它已數度進出,再熟也不過。

繞着湖邊行了半個圈子,它斜刺裡竄向一道黃土小徑,眼前是一片美麗的花圃,花苑裡開着各色的花朵,一朵朵迎着晨風朝陽,倍增嬌豔。

在“花”的繚繞之下,江芷忽然意識到“美”的意境,她恍然覺悟到自己是個女孩子,哪個女孩子又不愛美呢!

只是許多日子的塵俗奔波,拿刀動劍,再加上進出牢獄的幾番折騰,使得嬌豔不讓鮮花的她,在此刻“花”的映襯下,顯現得醜陋不堪。

看看自己這一身,她真有點自慚形穢的感覺。

地方到了!

那是一所前有青竹,後有鮮花,在四面竹屏的高高拱襯下,前面的那扇門,似乎都顯得多餘了。

一個赤足的老婦人,立在院子裡,遠遠地笑着,迎將上來,含笑說道:“來羅,來羅。”

說着伸手扣住了馬繮,一面笑向江芷道:“是江姑娘麼,快進去歇歇吧。”

江芷翻身下馬,奇怪地道:“我師父呢?”

村婦笑着:“老先生回來多時了,正在裡面看書呢!姑娘進去吧。”

說時這婦人一面把鞍子卸下來,一手拉馬,一手抱鞍,向着側院繞去。

江芷心中暗暗對齊天恨深爲折服,想下到如此神速的千里駒,其腳程竟然還落在了他老人家後面。由此而推,可知師父當真是個傑出的異人,自己在誤打誤闖下得到此人垂青,收爲門下,誠可謂始料非及,因禍而得福了!

草堂內顯得異常寬敞、潔淨,古瓶內插着一束山茶花,菠鬱清芬,發人幽思。

一共是四間房子。

“千里追風俠”齊天恨,正靠坐在一張竹製的長靠椅上,閉目養神。

這時,他發覺到江芷步入,睜開眸子,道:“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剛纔那位婦人姓譚,很能操持家務,我不在時,這宅子裡只有她一個人,她薄通拳腳,你有什麼事,只管跟她說就是!”

說時,那位譚姓婦人已進來道:“大姑娘,你這裡來。”

江芷跟着她進入一間敞房,房子裡只有一牀一櫃,另有一張方桌,兩把木凳,設備簡陋,可是看上去卻很乾淨,一如那兩扇敞開的軒窗,一塵不染,窗外的美人蕉開得十分醉人,竹影婆娑,更使得你有“清心滌俗”的出塵之感!

譚婦道:“老先生回來說姑娘是他新收的一個弟子,要我準備一間房子,臨時沒有什麼好的,姑娘先將就着睡兩天,明後天我再給你添新的。”

江芷見這婦人,四十七八的歲數,生得粗壯,雖不屬於文靜一態,但也不是“不可親近”之一型,她雙目神光灼灼,面頰上有一道顯著的劍痕,由此證明她必系武林出身之人。

婦人關照了一些瑣事,又帶着她來到了後面的浴室,大木浴盆裡早已備好了熱湯水。

江芷不好意思讓她侍候自己洗澡,道了謝,把門關上,自己好好地在裡面洗了個澡,換了一套乾淨衣服,自己看看都不大像了。

午餐時候,也只有譚婦一個人在家,菜很豐富,譚婦特別還殺了一隻老母雞煨湯。

吃飯間,譚婦告訴她說:“老先生上襄陽去了,要明天晚上纔回來,要姑娘好好休息兩天。”

江芷好奇地道:“你與我師父相處多久了?”

譚婦笑了笑道:“很久了,總有十幾年了。”

江芷道:“聽說譚嫂的武功不錯,是吧?”

譚婦搖頭笑道:“老先生瞎說的,我哪裡有什麼真本事,老先生過去在苗疆說我不擅長練高深的內功,只得跟他老人家學些外功,看門是有餘,真要像姑娘你那樣高來高去的打法,還差得遠!”

江芷道:“原來你在苗疆已經跟着師父了!”

譚婦咧着嘴笑了一聲,頗有感慨地道:“不瞞姑娘說,老先生是我救命恩人哪,要不是他老人家救了我,我早就死在那羣野人手裡了。”

江芷這才明白,爲什麼她對師父那麼忠心耿耿!

譚婦又道:“姑娘真是好福氣,老先生那一身功夫,要是能學會一半,已經不得了啦,這些年聽說他想收個徒弟,找了好幾年,都沒有一個合適的……”

說到這裡怔了一下,道:“怪呀,他老人家本來說收男不收女的,怎麼會改變了主意呢?”

笑一笑,才又道:“緣分,這就叫緣分呀!”

江芷微笑不語,二人吃完飯,譚婦清洗碗筷之後,收拾了一大堆衣服,到池子裡去洗衣服,江芷在院子裡草地上舒展了一下身子。

往事她不能想,也不願意再想。

多日來難得心情一開,午後,在房子裡把自己的東西整理了一下,不久譚婦回來,又親手爲她把足傷洗滌乾淨,包紮完畢催促她上牀睡覺。

她也實在是倦了,本意小睡一下,誰知道這一覺竟然是出奇的長。

一覺醒來,陽光滿窗,只覺得精神爽朗多了。她下得牀來,覺得肚子很餓,暗忖着大概又該到吃晚飯的時間了。

推開房門,正見譚婦在堂屋裡插換着瓶花。

譚婦乍見到她,忍不住笑道:“我的小姐,好一大覺,你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嗎?”

江芷臉紅了一下,窘笑道:“太累了,大概有兩個時辰了吧!”

譚婦笑道:“兩個時辰?姑娘,你睡了一天一夜,現在,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呀!”

江芷頓時一怔,有點不大敢相信,她推開窗,向着天上看了一下,可不是嗎,正好是日正當中。她思忖着昨天自己是午睡,到今天正午,可不正好睡了一個對時,這是她過去從來不曾有過的,簡直有點嚇傻了。

譚婦笑嘻嘻地過來道:“老先生早就想到了,告訴我說姑娘你一定要睡很久才醒,叫我不要吵你……大概他老人家也快回來了!”

江芷聽說師父快回來了,趕忙至後面洗漱一番,譚婦又準備好午餐,二人高高興興地吃了午餐。

在院子裡以及附近走了一轉,江芷回到自己房內。

她忽然想到了那日綠屋竹舍,代那個雷天驕老道姑潛入丹室,偷看到《一心集》,其上的幾段文字,後來據任劍青告之,乃是一種不世的武技秘訣!

那些文字,對於她來說,實在是沒有什麼太深的涵意,倒是後來翻閱的那一段內氣功歌訣,似乎與過去師傳的內功有些連貫作用。

她心裡不禁動了一下,暗想:我爲什麼不把它背記下來,自己推敲一下,或者等師父回來,求其指點?

當下把心定下來,默記着當日所背誦的兩段文字,逐個地書寫下來,所幸還不曾遺漏一字。

她這裡正一字字推敲,精盤細研的當兒,卻聽得門外叩門聲。

譚婦的聲音道:“老先生回來了,請姑娘出來一見。”

江芷起身開門,譚婦回指道:“老先生在房裡,請姑娘進去!”

“千里追風俠”齊天恨這時已換了一身青綢子便衣,神采奕奕地坐在一張竹椅之上,他面前的木案上,平置一口三尺古劍。

江芷行過禮後,恭聲道:“師父回來了?”

齊天恨點頭道:“我去了襄陽一趟,又在漢水沿岸打探了一下動靜,樑金花的江南十二舵,已由長江移向白水,看樣子,這丫頭是要準備一番大動了!”

江芷一驚道:“她要作什麼?”

齊天恨冷冷一笑,說道:“都指揮使衙門,有一批爲數約十萬兩黃金的水師官銀,押提向洞庭,樑金花已決心下手打劫了。”

江芷怔了一下,暗忖道:樑金花也太膽大妄爲了。

“這個消息官方可知道?”

“官方當然有些耳聞,只是不知道是誰要下手,據說,已由指揮使衙門,重金聘得了一個武林異人,負責督保這趟子的鏢!”

“這個人是誰?”

“你也許沒聽說過,可是我卻知道,這個人的確有些能耐,只怕樑金花在這個人手上,討不了什麼好!”

頓了一下,他冷冷地道:“這個人叫念神州,早年出沒邊荒,人稱‘日月手’,手持日月雙輪,有鬼神不測之妙,是一個極厲害的人物!”

江芷道:“師父認識這個人麼?”

“早年在蠻荒有過數面之交,但是並沒有什麼來往,此人波詭迷離,入中原後藏盡鋒芒,是以中原武林中人,知道的極少!”

說到這裡,他一隻手摸向下頦,沉吟着道:“據我所知這‘日月手’念神州,是一個行爲怪癖之人,不易爲人所用,這一次何以會爲官方說動,而爲公門效力,實在是一件讓我想不通的事!”

“那麼,樑金花方面,可曾知道這件事?”

“大概還不知道!”齊天恨微微一嘆道:“只怕爲師終究要牽扯其中。爲此,我不得不加緊教導於你,好在還有兩三個月的時間,這段日子裡,我正可好好傳授你幾手劍法,以及我門內功秘訣。”

江芷道:“只怕我天資駑下,辜負師父深恩!”

千里追風俠搖頭一笑道:“你不必客氣,我對你已經觀察得很清楚,你的內功已有七成火候,輕功也已登堂入室,這其間只差有高人指點,一旦點破了這層絕竅,其進步神速,當在思量之中!”

江芷喜形於色,因知千里追風俠所說,絕非戲言,果真如此,則數月後,自己當可與樑金花之流一爭高下了!

千里追風俠齊天恨指着桌上的一口長劍,道:“這是我本人的一口師傳古劍,劍名‘元霜’,昔日隨我在江湖上斬殺過不少極惡之輩,現在我送給你,希望你好好保存……”

江芷接過劍來,感愧地道:“謝謝師父鴻恩,弟子真不知該怎麼報答你老人家纔好!”

齊天恨嘆息道:“爲師一時不察,使你身受不少委屈,說起來,我才感到慚愧,現在既有師徒之份,這些也就不必再說它了,你的腳傷好些了麼?”

江芷道:“好多了。”

齊天恨站起身道:“好,你跟我到後院裡來。”

江芷猜想着師父大概是要傳授自己劍法了,她懷着一顆忐忑的心,隨在師父身後一直來到了後面院內。

後院裡搭有一個天棚,地上平平地鋪置着一層沙土,其上卻有無數的足印!

齊天恨道:“這是我每日清晨在此練劍的地方,今天第一次傳你劍法,卻要先查驗一下你的實力,你把劍抽出來!”

江芷轉身道:“遵命!”

寶劍出鞘,如秋露寒霜,冷森森地襲人眉睫,垂目望時,但只見劍身之上,變幻出一圈圈的旋光,圈圈相連,漸次開展,以至繚人視覺,而不敢逼視,始知這口“元霜”劍,非是一般尋常兵刃,師父竟然賜贈給自己,可知對自己是何等看重的了。

齊天恨道:“此劍爲唐初少室朱真人所鑄,每年吸取初臨之霜,以去其淬,故名元霜,有斬鐵截玉之利,是以不可輕易示人,以免遭人凱覦!”

說罷由江芷手中接過了劍鞘,一笑道:“你只當我手中所持爲劍,把你拿手的劍術施展出來與我一看!”

江芷心知師父武功出類拔萃,也就不再藏拙。

面色一紅,道:“師父指教!”

劍訣一領,掌中元霜劍“唰”地一擰,用“三環套月”的劍法,劃出一圈旋光,直向着齊天恨頭頂上削來。

齊天恨一笑道:“好招!”

身子向後一仰,一平如水地倒了下來。

江芷足下一探,第二劍再次地劃出了一圈寒光,直向齊天恨腰間斬去!

齊天恨倏地向上一挺,掌中劍鞘“叮”的一聲點中在江芷吐出的劍身之上!

像是抖動了一大根鋼鐵般的,只聽得空中一陣零碎聲響,江芷只覺得掌中劍抖動得很厲害,差一點把持不住,脫手而出。

就在這時,齊天恨一聲叱道:“看劍!”

“嗖!”一股疾風,直襲面門。

江芷一領手中劍,侍施展第三式時,只覺得當空人影一閃,不容她回身,後項“提衝”穴上一麻,已爲齊天恨手中劍鞘點住!

齊大恨一笑道:“夠了!”

劍鞘一鬆,轉身向前!

江芷在他劍鞘松下之時,又重新恢復了知覺!

齊天恨道:“你的功力夠,手法亦不謂不快,只是錯在下盤不夠紮實,你要記住劍不能硬拼,而要以翔實爲要,心中要凝神平氣,蓋氣衝則神露,神露則手露,由是乃授敵人以可乘之機!”

江芷十分折服地頻頻點頭。

齊天恨道:“你剛纔的破綻就是出在這個‘衝’字上,我只看你的眼神,即可知你下一招出手的部位,這樣一來,你想傷我就太難了。”

說完以身示範,比試了幾番身手,又道:“劍法一字道破最難得處,在一個‘貼’字,必須身劍相貼,肘劍相貼,劍一在手。時時都要想到這一個貼字!”

二人在院中精研細語,不覺西方日落、直到譚歸來催說吃飯時,才暫時作罷。

晚飯後,“千里追風俠”齊天恨又親自傳授她內功中最奧秘的“伏氣”、“導引”二法。

江芷離開師父,返回自己房內時,已是深夜時分。

在過去,她從來不曾這麼精細地研討過武功,此刻因得高人親口傳授,始知武術之精妙並且深深提起了她向學之心,也更體會出上乘武功之妙諦,由是趣味盎然!

“千里追風俠”齊天恨嘴裡的那位武林怪客——“日月手”念神州,是何許人也?

六十左右的年歲,矮矮的個子,一身黃葛布肥大衣衫,滿頭白髮如銀,剪得又低又平,約有三四寸長,低低地壓下來貼在前額上。

他生就一對招風耳,雙顴高聳,一雙眸子大小僅如芥子,在眼眶子裡顯得十分活潑,每一轉動,光芒四射。

雖然他身材矮小,卻生着一雙十分長的胳膊,手掌也大得出奇。

這個人大咧咧地坐在都指揮使的花廳,和他隔座而談的,正是當今官高一品,位居兩湖都指揮使的胡俊德胡大人。

胡大人五十開外的年歲,生得豹頭環眼,一副武將氣概,在他身後一列四張木凳上,坐着指揮使衙門四位武練都頭,依其坐序是——

“花豹子”杜明。

“神槍”楊震堂。

“雙手託天”曹大碑。

“梨花槍”武修文。

四個人雖然在都指揮使衙門是負責訓練的武練都頭身份,可是過去都是江湖武林出身,是以胡俊德大人這次特別把他們挑選出來,要他們身負重任當一趟子差。

在都指揮使胡大人跟前,這四個人顯得拘謹得很,不問不答,正襟危坐,連大氣兒都不敢喘。

倒是那位身居客卿地位的“日月手”念神州,神情之間一派狂傲,不時地發出怪笑之聲,他眼睛裡幾乎不把胡大人當一回事。

這時就聽指揮使胡大人連聲笑着,道:“這一趟子公差,念大俠就多費神了。念大俠多年息隱江湖,能夠請出你來,我們實在很榮幸!”

“日月手”念神州微微地點了一下頭,說道:“胡大人,不必客氣,這件事,本來我也不打算管,既然管了,自當盡力而爲……”

胡大人嘿嘿一笑,道:“來呀!”

一名聽差的應聲而至,胡大人道:“到張文案那裡先支五百兩銀子來!”

“日月手”念神州一笑道:“胡大人這是幹什麼?”

胡大人道:“念大俠客居本土,手頭上大概不方便,這五百兩銀子,就權作這趟子差事的定金,事成之後,另外還有重酬!”

念神州哈哈一笑,聲震四座。

他搖搖頭道:“胡大人不必如此,等事情完了以後,一齊再算也是一樣。”

胡大人一怔,道:“莫非念大俠嫌少了麼?”

念神州道:“那倒也不是,我是無功不受祿。”

胡大人沉吟着道:“好吧!那麼這筆錢,我就先爲你存着,等事成之後一起再算吧!”

念神州道:“對了,這樣纔好。”

胡大人道:“此去洞庭路途遙遙,聞說中途並不十分安全,念大俠關於此點,可有什麼萬全之策麼?”

“日月手”念神州冷冷地一笑,道:“關於這一點,胡大人你大可放心,人多了反而招搖誤事,我看除了這四個老弟以外,就不要再多帶人了。”

胡大人一笑道:“公家的事還是小心點好,十萬兩黃金不是一個小數目,岳陽水師等着這筆錢要製造戰船百艘,本座是奉旨行事,萬一有了差錯,不要說念大俠你擔當不了,就是本座也受不了!”

念神州鼻子裡哼了一聲,道:“那麼胡大人的意思……”

這位身任“兩湖都指揮使”重職的武官,聞言點點頭道:“我的意思另外再加派一艘鐵甲船,滿載神機營的官兵,隨舟護行,當然神機營的官兵,也要聽令念大俠負責配合調度,你的意思怎麼樣?”

念神州淡淡一笑,道:“既然胡大人執意如此,自無不可,其實倒不必要。”

胡大人嘿嘿笑道:“公家的事嘛,還是小心點的好。”

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忽然想起來道:“咦,念大俠不是另外還要爲我引見一位朋友麼?”

念神州說道:“不錯,應該快到了!”

話方出口,即見一人入報,道:“稟大人,門外有一道姑求見念先生。”

胡大人道:“有請。”眉頭一皺,轉問念神州道:“道姑?”

“日月手”念神州一笑道:“不錯,是個女的,可是此人武技精湛,足可助我一臂之力!”

說話之間,只見一名聽差的打起了門簾,即見一個青綢罩頭,長身瘦削,貌似雷公的道姑走進來。

道姑一隻手擺着佛塵,進門之後,立掌向着念神州行禮招呼道:“神州兄別來無恙!哪一位是胡大人?請代爲介紹,免得貧道失禮。”

念神州指了一下道:“這位就是。”

道姑深深一拜,道:“三法門下道姑雷天驕,參見指揮使大人。”

胡大人笑了笑道:“仙姑不必多禮,請坐!”

雷天驕坐下之後,目注向胡大人身後四位都練,道:“這四位是……”

胡大人一一代爲介紹,那雷仙姑笑了一聲,目注念神州道:“神州兄託我打聽之事,已有眉目,這一趟子差事,只怕有些不太平靜。”

念神州尚沒有說話,胡大人先是一驚道:“怎麼!有什麼風聲?”

雷天驕哈哈笑道:“貧道打聽得以樑金花爲首的江南十二舵,已經有兩個分舵移向荊襄地面,很可能與這件事有關!”

胡大人一怔道:“樑金花?你說的是最近在襄陽逃走的那個女寇?”

雷天驕道:“正是此人!”

胡大人頓時神色一變,吃驚地道“聽說這個女賊本事很大,同黨很多。據襄陽總兵報告說,他手下一名把總吃了大虧,帶去的火槍隊幾乎全軍覆沒,要真是這個女人,念大俠,你們二位可得多費些心了!”

“日月手”念神州嘿嘿一笑道:“胡大人你大可放心,江南十二舵這羣小丑,這一次碰在我念神州的手中,叫他們土崩瓦解!”

雷天驕亦在旁道:“那樑金花乃是貧道一個師侄,正可曉以大義,胡大人你不必擔心!”

胡俊德大人連連點頭道:“這樣我就放心了。”

“日月手”念神州道:“這件事,胡大人,我看事不宜遲,就快動身吧!”

胡大人道:“這麼吧,就準定八月初一起程,我這裡就準備行事公文。”

念神州站起來,道:“好,就八月初一動身!”

這趟子差事,就這麼決定了。

八月初三。

當空一片晴朗,萬里無雲,時間約莫是“酉”時左右,太陽偏西,水面上清風徐來,已有了幾分涼意。

江灣裡橫、豎停着八艘快艇,另有漆成銀色的雙鳳快舟一艘,尤其醒目。

樑金花率同她的得力手下——江南七、九兩舵,以及“混江七龍”哥兒七個的雜牌好漢,全都集中了。

大船上多的是赤膊着上身,翻江倒海的殺人好漢,那些個持刀的、拿劍的、挺槍的、掄錘的……陽光射過來,反映出的兵刃寒光,令人有點眼花繚亂。

銀漆快船上,穩坐中軍的樑金花,真有點像當年的梁紅玉。

只見她一身白色油綢子水衣靠,小蠻腰扎得緊緊的,除了一口長劍以外,她還備有一雙分水蛾眉刺,兩肋間挎有兩個鏢囊,一邊是“甩手十三箭”,一邊是她擅以施展的厲害毒藥暗器“黃蜂刺”。

看樣子這個丫頭今天是發下了狠,決心要把這趟子差事拾掇下來。

她坐椅兩側,除了“混江六龍”七個人以外,另外還有六條好漢。

他們的姓名職別是:

巡江第七舵舵主“火刺蝟”吳猛,副舵主“海蠍子”焦七、前進手“水流星”李少俊。

巡江第九舵舵主“左手鷹爪”鍾汝明、副舵主“帆來客”周大山、前進手“野馬”羅江。

這麼些個人,衆星捧月似地把樑金花擁在中座,大家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只有江水翻起的浪花,“譁——譁——”拍打在船板上,氣氛嚴肅而陰沉。

驀地——

一艘玲瓏的黑色小舟,由江面上猛地繞進了江灣,直向着中位的銀色快艇邊欺進。

立在船頭上的人,混江七龍中的老大“翻天掌”申屠雷,不等船靠近,只見他雙臂一振,用“海燕穿天”的輕功,“颼”的一聲,已身立銀色快船的船頭之上。

向那中座的樑金花抱了一下拳,他大聲道:“回令主,對方船快到了!”

“說清楚一點!”

“是!”申屠雷抹了一下額頭的汗,道:“一共是兩條大船,其中有一艘是鐵甲戰船,看樣子,像是神機營的火炮火槍隊!”

一聽“神機營”三個字,在座每個人的臉色都禁不住變了一下!

其中最最驚心痛恨的,當然首推樑金花了。

自從上一次救江芷時,她就嘗夠了火槍隊的滋味。

更何況此番再加上火炮隊,且又是大舉出動,雙方大張旗鼓的硬拼之下,自己這方面可就難免要吃大虧。

她幸虧早已料到了有此一着,聆聽之下,頻頻冷笑不已,似乎有些失望,可是並非絕望。

冷笑了一聲,她徐徐地道:“來船現在何處?”

申屠雷道:“晌午時分在宜城打的尖,這時候不出二十里,大概再有一個時辰也就到了。”

“很好!”樑金花說:“那時候正是日落時分,我們以奇兵出擊,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說到這裡,偏頭向身側“巡江第九舵”舵主“左手鷹爪”鍾汝明道:“鍾舵主,我要你準備的二十四名水先鋒可曾備好了?”

“左手鷹爪”鍾汝明道:“已經準備好了,卑職吩咐他們,每人準備水鑽與分水刀各一把,必要時,先弄翻敵人的船再說!”

樑金花點點頭,道:“敵人的鐵甲船要特別注意,我們雖沒有火槍火炮,卻有火藥罐子,我要六七名擅於輕功的弟兄做投手!”

第八章 名師傳絕藝第二章 噩夢隨風逝第一章 美人上青城第六章 法堂驚異變第八章 名師傳絕藝第二章 噩夢隨風逝第三章 誤鑄天大錯第三章 誤鑄天大錯第四章 玉女含冤回第九章 血染滿江紅第六章 法堂驚異變第六章 法堂驚異變第一章 美人上青城第五章 含冤入獄去第五章 含冤入獄去第二章 噩夢隨風逝第三章 誤鑄天大錯第八章 名師傳絕藝第四章 玉女含冤回第七章 江岸遇高人第五章 含冤入獄去第八章 名師傳絕藝第九章 血染滿江紅第五章 含冤入獄去第三章 誤鑄天大錯第八章 名師傳絕藝第七章 江岸遇高人第八章 名師傳絕藝第一章 美人上青城第三章 誤鑄天大錯第四章 玉女含冤回第九章 血染滿江紅第一章 美人上青城第六章 法堂驚異變第五章 含冤入獄去第四章 玉女含冤回第一章 美人上青城第七章 江岸遇高人第八章 名師傳絕藝第六章 法堂驚異變第七章 江岸遇高人第六章 法堂驚異變第七章 江岸遇高人第七章 江岸遇高人第一章 美人上青城第八章 名師傳絕藝第二章 噩夢隨風逝第一章 美人上青城第五章 含冤入獄去第六章 法堂驚異變第二章 噩夢隨風逝第五章 含冤入獄去第三章 誤鑄天大錯第三章 誤鑄天大錯第四章 玉女含冤回第一章 美人上青城第二章 噩夢隨風逝第一章 美人上青城第二章 噩夢隨風逝第四章 玉女含冤回第四章 玉女含冤回第二章 噩夢隨風逝第三章 誤鑄天大錯第五章 含冤入獄去第二章 噩夢隨風逝第七章 江岸遇高人第四章 玉女含冤回第四章 玉女含冤回第一章 美人上青城第三章 誤鑄天大錯第八章 名師傳絕藝第八章 名師傳絕藝第四章 玉女含冤回第三章 誤鑄天大錯第四章 玉女含冤回第七章 江岸遇高人第六章 法堂驚異變第八章 名師傳絕藝第九章 血染滿江紅第三章 誤鑄天大錯第三章 誤鑄天大錯第九章 血染滿江紅第七章 江岸遇高人第七章 江岸遇高人第七章 江岸遇高人第五章 含冤入獄去第八章 名師傳絕藝第五章 含冤入獄去第九章 血染滿江紅
第八章 名師傳絕藝第二章 噩夢隨風逝第一章 美人上青城第六章 法堂驚異變第八章 名師傳絕藝第二章 噩夢隨風逝第三章 誤鑄天大錯第三章 誤鑄天大錯第四章 玉女含冤回第九章 血染滿江紅第六章 法堂驚異變第六章 法堂驚異變第一章 美人上青城第五章 含冤入獄去第五章 含冤入獄去第二章 噩夢隨風逝第三章 誤鑄天大錯第八章 名師傳絕藝第四章 玉女含冤回第七章 江岸遇高人第五章 含冤入獄去第八章 名師傳絕藝第九章 血染滿江紅第五章 含冤入獄去第三章 誤鑄天大錯第八章 名師傳絕藝第七章 江岸遇高人第八章 名師傳絕藝第一章 美人上青城第三章 誤鑄天大錯第四章 玉女含冤回第九章 血染滿江紅第一章 美人上青城第六章 法堂驚異變第五章 含冤入獄去第四章 玉女含冤回第一章 美人上青城第七章 江岸遇高人第八章 名師傳絕藝第六章 法堂驚異變第七章 江岸遇高人第六章 法堂驚異變第七章 江岸遇高人第七章 江岸遇高人第一章 美人上青城第八章 名師傳絕藝第二章 噩夢隨風逝第一章 美人上青城第五章 含冤入獄去第六章 法堂驚異變第二章 噩夢隨風逝第五章 含冤入獄去第三章 誤鑄天大錯第三章 誤鑄天大錯第四章 玉女含冤回第一章 美人上青城第二章 噩夢隨風逝第一章 美人上青城第二章 噩夢隨風逝第四章 玉女含冤回第四章 玉女含冤回第二章 噩夢隨風逝第三章 誤鑄天大錯第五章 含冤入獄去第二章 噩夢隨風逝第七章 江岸遇高人第四章 玉女含冤回第四章 玉女含冤回第一章 美人上青城第三章 誤鑄天大錯第八章 名師傳絕藝第八章 名師傳絕藝第四章 玉女含冤回第三章 誤鑄天大錯第四章 玉女含冤回第七章 江岸遇高人第六章 法堂驚異變第八章 名師傳絕藝第九章 血染滿江紅第三章 誤鑄天大錯第三章 誤鑄天大錯第九章 血染滿江紅第七章 江岸遇高人第七章 江岸遇高人第七章 江岸遇高人第五章 含冤入獄去第八章 名師傳絕藝第五章 含冤入獄去第九章 血染滿江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