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那邊——”褚潯陽的心頭劇烈一陣。
楚州的戰事是天大的事情,皇帝要密旨傳褚琪楓和褚琪炎過去,那邊所出的變故必定不小,可是這段時間京城之地風平浪靜,提前卻是半點風聲也沒露的。
這件事絕非尋常。
“睿親王病倒了!”褚易安道。
因爲皇帝這邊一直沒有挑出更合適的人選來,睿親王是作爲主帥在楚州坐鎮的。
褚易安這話說的隱晦,褚潯陽還是一下子就聽出其中玄機。
“真的是生病?”她問,卻是篤定的語氣。
褚易安的脣角勾了勾,卻不是一個微笑的表情,嘆息着往身後椅背上一靠,道:“隨行的太醫束手無策,經過初步證實,是受了厭勝之術的壓制。”
厭勝之術是朝廷禁忌,更是被律法做明文禁止的。
睿親王中了邪術?
他現在所處的位置微妙,這一倒就倒的處處都是玄機了。
“怪不得陛下不敢公開頒旨讓哥哥他們過去!”褚潯陽倒抽一口涼氣,想來更是繃緊了心裡的一根弦道:“那楚州那邊的現狀如何?”
“那邊的兩位副將都是老手了,再加上大軍現在是駐守在楚州城內,暫時消息被封鎖,還不至於出什麼事。”褚易安道,目光深邃而幽遠,臉上表情並不輕鬆,“如果不是因爲出了這樣的事,陛下也犯不着派那兩個小的過去,南方戰事未平,北疆也纔剛剛穩定下來,且不說我朝內部的情況如何,這就這消息一旦散開——南華方面就一定會趁虛而入。”
所以哪怕朝中有不少早年軍功卓著的老將,甚至於褚易安纔是最合適的人選,但卻是誰也不敢動。
“可是到底是什麼人居然能把手伸的那麼長,居然把手腳做到重兵包圍的楚州城內了?”褚潯陽的心思煩亂,怎麼想都覺得這事兒荒唐。
褚易安也是一籌莫展。
之前羅毅出事,因爲知道是褚其炎所爲,他反而不覺得怎樣,可是這一次卻似乎更是撲朔迷離,叫人完全摸不着頭緒。
定了定神,褚潯陽從褚易安身後繞過來,握了他的手道:“父親,有確切的消息嗎?哥哥他們什麼時候會南下楚州?”
“岷江那邊鄭鐸的傷勢還未曾痊癒,再加上之前軍權一直被褚琪炎和琪楓把持,想要他突然站出來主事有些冒險,最起碼——”褚易安道,說着就隱晦的吐了口氣,“就算不能等到蘇逸過去接任,至多也只能是在他到任前面一兩天之內才能啓程吧。”
“南華人沒有動作,那就極有可能是我朝內部的問題。”褚潯陽道:“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如果是南華人的陰謀也還好說,現在這樣——那邊的具體情況不明,撲朔迷離,哥哥他這樣倉促的趕過去,父親,我擔心——”
褚易安的眉心隱隱一跳,已然是明白了她的心思。
他皺了下眉頭,有些神色不明的看着女兒的臉龐,卻是緊抿着脣角許久沒有表態。
“父親——”褚潯陽不禁有些急了,更加用力的攥住他的手。
褚易安神色凝重的看着她,半晌,卻只是用了個這種的法子道:“我讓曾奇帶着葛先生提前過去接應吧。”
“可是——”褚潯陽卻還是不能放心,“葛先生之前也只是跟着哥哥在那裡呆了一段時間,曾管家則完全不瞭解那邊的情況,他們去了,也未必會有多少作用。父親,你讓我去吧,至少和哥哥之間能有個照應。”
不僅僅是楚州方面本身的問題,只就一個和褚琪楓同行的褚琪炎就叫人不得不防。
“現在非常時期,你也不能擅自離京!”褚易安卻是一反常態,果斷的拒絕。
“父親!”褚潯陽還想說什麼,他卻已經態度強硬的一揮手道:“不要再說了,曾奇那裡已經在打點行裝了,這段時間你就呆在京城,哪裡也不準去!”
這麼多年以來,這算是他對自己說話時候語氣最爲嚴厲的一次,其中態度已經十分明顯。
褚潯陽再想堅持,可是她也太瞭解褚易安的脾氣了,猶豫之下終究也只能放棄。
院子裡傳來曾奇和陸元說話的聲音,褚潯陽卻是無可奈何,又再看了褚易安一眼纔是不甘心的用力一跺腳,轉身推門走了出去。
曾奇見到她的神情不對,心中便是瞭然,嘆息一聲道:“郡主!”
褚潯陽抿抿脣,可和他匆匆的對望一眼就快步走了出去。
曾奇進了門。
褚易安靠在案後的椅背上,單手撐着額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主上,郡主她——”曾奇憂心忡忡的開口。
“是我把她寵壞了!”褚易安道,眸光一閃,眼底顏色也跟着不覺一深,不過他的情緒轉變很快,下一刻已經坐直了身子道:“有什麼事?”
“就是剛剛地圖上說的事,屬下過去和葛先生大致的看了一下,有點兒疑問。”增祈道,說着又從袖子裡掏出那張地圖,心思卻明顯還沒移回來,還是不時的往外張望道:“郡主和郡王爺兄妹情深,這一次,怕是殿下的話她也未必會聽的。”
褚潯陽的脾氣褚易安又如何不清楚?
晃了一下神就又飛快的收回視線道:“回頭我在跟她談吧!”
褚潯陽從來都知道自己父親說一不二的性格,但是褚琪楓那邊的事也着實讓她放心不下,回到錦畫堂去走了一圈出來,直接命人備車出了門,等在了皇宮西門外頭稍遠的小路上。
太醫署位於整個皇宮建築羣的西南角,這邊是延陵君進出的必經之路。
彼時下午,她等了足有一個時辰才見宮門打開,延陵君和兩位同僚一起寒暄着從裡面出來。
看到不遠處站着的桔紅,延陵君腳下動作下意識的滯了一瞬,隨後又若無其事的和兩位額同僚一起,打發了兩人離開,他腳下才一轉方向朝桔紅走了過去。
“怎麼了?”延陵君問道。
心在他和褚潯陽來往的雖然多了點兒,但若不是有要緊事,褚潯陽一定不會找到這裡來。
桔紅隱晦的側目瞄了眼身後的下路,低聲道:“郡主來了!”
延陵君抿抿脣,大步走過去。
拐了個彎,果然就見那裡淺綠駕車等着。
“主子!”淺綠跳下車。
“嗯!”延陵君也容不得和她多言,直接彎身鑽進了馬車裡。
彼時褚潯陽手裡正捧着一個素白瓷杯在想事情,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外面的動靜,直至延陵君上了車她才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你來了!”褚潯陽笑笑,把手裡已經涼了的半杯水從窗口潑了出去,放下杯子才道:“我還以爲得要等到天黑呢!”
延陵君看着她,直接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出什麼事了,你要在這裡等我?”
褚潯陽的情緒不佳,也沒心思和他迂迴,只就開門見山道:“蘇逸要去岷江督戰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這件事延陵君是知道的,皇帝的聖旨是在今天的早朝上纔下來的,但是蘇逸的決定他卻是早有預料。
“嗯!”延陵君點頭,也取過杯子倒了杯水,喝了一口,“他之前有和我說過。”
“陛下的意圖他心知肚明,爲什麼還要冒險出行?”褚潯陽問道,眉頭深鎖。
“呵——”延陵君笑了笑,神情之間也是頗多無奈,道:“你知道,那是他的私事,他一定要去,我也沒辦法!”
蘇逸並不是個小家子的人,如果只是爲了他自己幼年被家族驅逐的事,褚潯陽倒是覺他還不至於對蘇杭父子有這麼深的執念,回頭想想,他放不下的大約還是他那個早夭的弟弟蘇琦。
誠如延陵君所言,這件事她也的確是沒有理由勸阻的。
定了定神,褚潯陽問道:“你會跟他一起去嗎?”
“嗯?”延陵君聞言倒是愣了一瞬,隨即笑道:“陛下如今的身體情況不容樂觀,我要離京怕是不易!”
他說着,眼神之間也跟着閃過一絲憂慮的光芒。
蘇逸的身邊雖然有可用之人,但是皇帝手下那批暗衛厲害他們都是領教過了的,如果皇帝要使陰招或許還比較容易化解,可他如果直接派了暗衛下手,硬碰硬之下,誰都沒有勝算。
蘇逸這一趟,算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明樂想來就更是覺得千頭萬緒,心裡煩悶的厲害。
只是延陵君對她的脾氣也料及的,知道如果只是爲了蘇逸的事她還不至於這樣,心下警覺,就放下杯子將她抱過來,安置在腿上坐了,擡手輕輕的揉了揉她的發頂,軟聲道:“怎麼了?”
褚潯陽抿着脣角沒有馬上回答,過了一會兒才擡頭迎上他的視線,道:“我需要一味藥,你儘快幫我配出來!”
“嗯?”延陵君微微詫異,只是看着她,等她繼續。
“楚州出事了。”褚潯陽道,也沒對他藏着掖着,直接神色凝重的說道:“睿親王遭了暗手,這會兒岌岌可危,父親說陛下那裡已經頒下密旨,等蘇逸接受岷江那邊的戰事之後就讓我哥哥和褚琪炎一起去楚州協查處理此事。”
因爲皇帝把這個消息捂得太過密不透風,延陵君也是頭次聽說,聞言也是不由噝噝的抽了口氣道:“你怕康郡王此行會有危險?”
“不知道。”褚潯陽道:“我本來想要一起過去,可是父親不答應,陛下的聖旨又不能違逆,現在唯一的辦法——”
她說着,頓了一下,緊跟着就是略略堅定了目光道:“唯一可以想的辦法就是叫哥哥走不成!”
延陵君的目光微微一凝,立刻也就明白了過來。
他想了一下,道:“我可以託付給蘇逸幫忙去做。”
“最好是你跟着走一趟吧!”褚潯陽卻道,自從延陵君今天見她開始就察覺她眉心一直擰着一個不大不小的疙瘩,“蘇逸他自己此行都凶多吉少,你估計也不放心,所以想想辦法,你跟着他一起去吧,好歹兩人之間能有個照應。”
蘇家現在剩下的就是一羣烏合之衆,基本夠不成威脅,最大的暗手是來自皇帝這裡的。
延陵君自知勸不住蘇逸,本來也就有幾分擔心,這會兒聽了褚潯陽的話,反而豁然開朗的玩味一笑道:“或者就像你說的,乾脆一勞永逸,我直接叫他走不了也就是了。”
褚潯陽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我沒心情跟你開玩笑。”
延陵君最近也的確是在操心蘇逸的事,心中略一思忖就正色點頭道:“好吧,我想想辦法。”
“嗯!”褚潯陽見他答應了,方纔鬆一口氣。
彼時天色已經有了幾分黯淡,褚潯陽擡頭看了眼車窗外面的光線道:“你現在回陳府嗎?”
延陵君的手指繞過她肩上垂落的一縷髮絲,脣角勾起一抹笑,“你送我?”
褚潯陽仰頭去看一眼他的臉,也跟不住跟着一笑,揚聲對外面道:“走吧!先去陳府!”
桔紅和淺綠跳上車,駕車往陳賡年的府上行去。
馬車上,褚潯陽掙扎了一下想要從延陵君腿上下來,卻被他緊緊的鎖住腰肢動彈不得。
褚潯陽下意識的回頭看他,“你不難受嗎?”
延陵君卻拿下巴抵在她的肩窩裡,語氣半真半假的呢喃道:“我如果跟着蘇逸走了,少說也得個把月才能回,現在再不讓抱,後面就要等好長一段時間了。”
這段時間,私底下他說話越發的沒有顧忌,褚潯陽習以爲常,居然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是索性懶得去和他逞口舌之快,乾脆就不去理他,取過杯子倒了杯水捧在手裡慢慢的喝。
延陵君伏在她肩頭也不再吭聲,昏昏欲睡的樣子。
馬車走的很平穩,有小半個時辰才微微一晃停了下來。
外面淺綠和桔紅都沒吭聲,延陵君也像是沒有察覺一樣,靠在褚潯陽的肩窩裡一動不動。
褚潯陽以爲他是故意耍賴,就回頭試着推了他一下,“到了!”
“嗯!”延陵君呢喃一聲,緩緩擡頭的時候褚潯陽才注意到他竟然是副睡眼惺忪的模樣。
眼睛眯起來,長長的睫毛撲閃,打下一小排的陰影。
傍晚十分,車廂的光線暗淡,讓他的膚色看上去像是被渡了一層迷離的光暈,看上去細緻柔軟。
延陵君正睡的迷迷糊糊的,神志不清,褚潯陽就下意識的擡手戳了戳他的臉,覺得觸感不錯,就又捏了捏。
延陵君睜開眼的時候就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張笑臉,脣角翹起,目光明澈雪亮盯着自己。
那一刻也不知道是該氣還該笑,他乾脆就勢轉了個身,擁着她往身後的睡榻上一倒。
他仰面朝天的躺下,把褚潯陽安放在胸口抱着。
褚潯陽伏在她身上,和他四目相對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還沒有完全清醒的緣故,總覺得他這天的眼神隱約的朦朧中帶了種十分特別的柔軟,不嫵媚,不招搖,就是那種十分平和安定的讓人想要沉溺的感覺。
“看什麼呢?”剛剛睡醒,延陵君也不想動,就那麼懶散的擁着她躺着不動。
褚潯陽抿着脣角笑了笑,卻沒回答,只擡手以指尖輕輕描摹他眉峰的走勢,輕聲問道:“怎麼一會兒就睡着了,這幾天很累嗎?”
“沒什麼,幫師伯一起配了幾服藥。”延陵君道,目光定格在她臉上。
這段時間她不再抗拒他的接觸和親近,只是關於未來,仍舊絕口不提,有幾次他都又忍不住的想問,可是又唯恐再觸到她的逆鱗,也只能按下不提。
延陵君想了想,道:“都到門口了,要不要進去坐坐?”
“不了,我一會兒還要趕着回去。”褚潯陽道。
延陵君拉過她的手,將她的指尖裹在掌中握了握,這才慢慢說道:“等這次的事情了結之後跟我回一趟烈焰谷?”
“嗯?”褚潯陽眨眨眼,不解的擡頭看向他。
延陵君的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落在窗口,那裡有斜陽的餘暉打下來一點朦朧的光影,那色澤說不是上的溫暖熨帖,叫人看了便想要沉溺。
“這段時間師公回去了。”延陵君道,脣角彎起一個微微含笑的弧度,說着又再次從窗外收回目光,靜默的看着她。
褚潯陽聞言,心跳微微停滯了一瞬,立刻也就明白了他所指,卻是不置可否,兀自沉默了片刻,她才擡頭對上延陵君的視線,半真半假的笑道:“如果他們都不喜歡我怎麼辦?”
延陵君聞言一愣,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眼底眉梢的笑容就在那一刻綻放到了最絢爛。
他擁着她重新坐起來,卻是不答反問,“太子殿下似乎對我似乎也沒什麼好感,你說怎麼辦?”
褚潯陽措愣了一瞬。
延陵君見她發愣,手下就又加重力道揉了揉她腦後髮絲,然後俯首下去吻了吻她的額頭道:“那就先這樣說定了,等我陪蘇逸走這一趟回來,我們找機會回一趟烈焰谷?”
他總說可以爲她拋開自己過往的一切,留在這裡,可褚潯陽卻也知道,她自己不能這麼自私。
她捨不得自己的親人便要他摒棄一切留下,這本身就已經強人所難。
既然想要努力試着在一起了,就不能再這樣一味的自欺欺人了。
只是突然提起這樣的話題,褚潯陽還是難買你心中忐忑,試探着開口道:“你父親——好像是個特別嚴厲的人!”
延陵君面上笑容瞬時一僵,顯而易見的帶了幾分不自在。
褚潯陽敏銳的察覺他的情緒不對,就詫異的喚了他一聲,“延陵?”
延陵君收回目光,微微牽動脣角露出一個笑容,拉過她的手指吻了吻,道:“不用緊張,父親他——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他的語氣略帶了幾分低沉。
褚潯陽一直以爲他還會說點什麼,可是等了半天卻沒聽他再開口,狐疑的回頭,卻見他又再盯着窗口的方向失神。
這回褚潯陽已經明顯覺出不對勁來了,從他懷裡爬起來,擡手蹭了蹭他的臉頰,“你怎麼了?是我說錯話了?”
“沒!”延陵君猛地回過神來,對她露出一個笑容,調侃道:“沒關係呢,人都說醜媳婦遲早也要見公婆,你又不醜。”
褚潯陽聞言一愣,隨後就是刷的臉上一紅。
纔要說什麼,延陵君就又笑嘻嘻道:“實在不行,我們還可以繼續私奔麼!”
私奔?還是繼續私奔?
他現在便是這樣定位兩人之間的關係的麼?
褚潯陽被他這些大言不慚的字眼震住,反應了一下就是惱羞成怒,延陵君卻早就料準了她後面將有的反應,趁她失神已經直接躥出了車外。
皇帝這這會兒的病不敢隨便傳別的太醫診脈,幾乎是把延陵君鎖定在了身邊,而延陵君想要擺脫這種局面也十分簡單,只告訴他正在試着研製能改善他病症的方子,並且需要南下尋幾味草藥做輔,皇帝也就順理成章的應了,進而把陳賡年給宣進了宮裡,暫時照管他的病情。
延陵君走的比蘇逸還要早上一天,褚潯陽見他的次日下午他就已經秘密離京。
然後緊跟着第三日,蘇逸的欽差儀仗也跟着啓程,往南方岷江眼線督戰,並且得了皇帝的勒令——
一定要一舉肅清長順王府的逆賊。
而蘇逸南下,對皇帝而言的確是件一箭雙鵰的好事情,一則表示他還顧念着當年和蘇瑾讓之間八拜之交的情誼,即使長順王府大逆不道,他也不想趕盡殺絕,所以給了蘇家嫡系子孫蘇逸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二來,在考驗蘇逸衷心程度的同時更是能給蘇家致命的一擊。
當然,第三種理由,也是最重要的理由,就唯有他自己心知肚明瞭。
三更時分。
巷子裡寂靜無聲,身穿灰色布袍的頎長男子步履匆匆而來,推開了那座小院的大門。
彼時那正屋裡面燈還透着燭火的光亮出來,打在半舊的窗紙上。
男子徑自推門進去,坐在牀邊給青蘿喂藥的女子才扭頭看過來一眼。
兩個人十分默契,什麼也沒有說。
男子走過去,看着昏睡中的青蘿,眉頭隱約皺了一下道:“還是沒醒?”
“嗯!”女子道:“身上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就是一直不見好轉。”
她擱下藥碗,又取了帕子給青蘿擦了嘴角,站起來之後才又繼續說道:“我明早就要啓程,這裡——”
她說着,頓了一下,又回頭看了眼青蘿,終於還是遲疑着開口道:“你來的多了也不方便,看她這個樣子,估計也是夠嗆能醒過來了,橫豎現在已經時過境遷,不能將她送回東宮嗎?至少有人刻意照顧她!”
男人的面孔清俊而沒有一絲表情,只看了牀上的青蘿一眼,道:“就這樣吧,我會過來的!”
女子的眉頭皺了一下,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是看着他臉上神色,最終卻是什麼也沒說,只就轉身走到一側的桌旁,從抽屜裡取了一個紙包交給他,“入夜我去了趟陳府,你要的東西。這藥我找人試過了,沒什麼大的妨礙!”
“嗯!”男子默然將安紙包收了。
女子轉身去取放在小几上的藥碗。
他看了她一眼,忽而一步上前,隔着袖子握住她的手腕道:“回頭我找個藉口,這一次的任務,你不要去了!”
彼時女子的身體纔剛剛彎下去,聞言整個身子都是微微一顫。
燈影下,她的側面輪廓仍舊沒什麼特殊的表情線路,脣角卻是緊繃成了一條線,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直起身子。
她看向男人的臉,一直靜如死水的眸子裡卻意外染上一層複雜難辨的眸光。
男人在她這樣的注視下,卻是深吸一口氣往旁邊移開視線,冷然道:“如果你想脫身,這一次的任務之後就是個最好的契機,我會替你把後面的事情都安排好,你——”
“我不走!”女人卻是沒等他說完突然大聲打斷他的話。
男人似乎是一直故意的剋制再沒有回頭和對視,沉默半晌,才似是妥協了似的嘆息一聲道:“那就照我方纔說的,這一次任務你不要出了,我找別的理由幫你推掉,這件事,你不用管了。”
他飛快的說完,似乎是有些煩躁的趕緊轉身就朝門口走去。
女人看着他的背影,最終卻也是往旁邊別開了視線道:“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記得過來找過她。”
說完就端起那個空藥碗,反而先一步錯過男人的身邊,過去拉開了房門。
男人的腳步突然頓住,在她探手開門的那一瞬忽而驟然擡手,壓着她的手背又將那拉開了一道縫隙的房門卡死。
他的面容冷毅,目光平靜,出口的聲音也沒有任何的平仄起伏道:“我不需要你爲我去做這些,你的命——也一樣珍貴!”
“一切總歸都是我自己甘願。”女人冷冷的開口,臉上表情淡漠,眼睛裡卻是突然有一層水光涌動。
她似是隱忍了許久的什麼,手指壓在門板上,不覺的捏緊,掙扎了好一會兒才霍的扭頭看過來,眼中凝聚了許久的水光就在那一瞬間破嘴墜落。
她說:“我爲你做任何事,可是求你——不要再丟下我一次,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不確定我是不是還有足夠的力氣再重新找到你了。”
這麼多年來的冷酷訓練,似乎已經讓她的整張臉麻木到了極致,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水光浮動的眼睛裡,痛苦恐懼許多的情緒交雜在一起,看上去恐慌而茫然。
她目光灼灼,滿懷希翼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不覺的捏緊,緩緩的往上擡了擡,似是想要去擦拭她臉上淚水,可也只是細微的一點動作過後又強行忍住了。
他只是看着她,面無波瀾道:“當初——你就不該找過來,何必這樣毀了你自己,你明知道,我什麼也給不了你!”
女人用力的抿着脣角,只是看着他,“不!我什麼都不需要,只要讓我在你身邊就好。我知道你要做什麼,我也不會阻止你,但是,哪怕你走的是一條不歸路,我也跟着你一起。”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眼底情緒卻無半分波動,許久之後,才緩慢的一聲嘆息,從腰際把之前的那個紙包塞到她手裡,道:“那麼這件事,還是你去辦吧!”
說完,就拉開房門,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女人站在門口,看這夜色中他飛快消失的背影,眼中淚水只是不住的洶涌而出。
這是一條不歸路,明知如此,她還是義無返顧,追着他的步子,一時一刻也不能偏離。
適容?適容!豈無膏沐,誰適爲容?
她爲他改了名字棄了姓,這樣的亦無妨,這樣的一廂情願,終究還是找不回曾經他碎裂摒棄在那滿地鮮血塵埃裡的一顆心了是嗎?
可哪怕只是一具行屍走肉的身體在前,她也只想要亦無妨的追隨,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就好!
延陵君離京的第三日,東宮突然緊急傳喚太醫,潯陽郡主染病臥牀,形勢不容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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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通宵改稿,到現在只睡了2小時,今天還在努力苦逼碼字,你們還好意思藏着月票不給咩?
ps:實在出不來一萬了,回頭我精修補全,我現在思維錯亂,這一章可能邏輯差點你們先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