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季青轉頭問道：“什麼老頭兒？”
“病友。”唐一心開口道，補充了一句：“精神類的疾病。”
她算是見識了。以前在她的世界裡，從來沒有誰能做出比她還讓人費心的事情來，這回有了。
這老頭兒完全是用自己的生命在實踐什麼叫作死。
午餐是一份麪包，依然是麪包，但是好歹口味和昨天有些不同了。
老人將東西都發完了，一直走到了走廊的盡頭，纔將留下的四個麪包都扔給了唐一心，直接砸到了她的身上。
“好好發！”唐一心笑了起來，伸手撿起了地上的麪包。
“沒良心的……”老人看了一眼蘇季青道：“這就是你男人？難怪了，有了男人就忘了我這老人家了，連句再見都不要說，說什麼謝謝？我稀罕你謝我？”
唐一心笑得更厲害了，開口道：“他叫蘇季青，我孩子爹。”
蘇季青雖然有些在狀況之外，但還是立刻衝老人笑了笑，做了自我介紹。
老人道：“這姑娘對自己太狠得下心了……方城是不能進車子的，她就這麼走進來，還給人推了一把，要不是我硬拉着她來醫院，她可能還在外面死磕着，一個帳篷一個帳篷地找你呢……”
蘇季青深深地看了唐一心一眼，開口道：“我知道。老人家，她說話有些沒遮攔，你別放在心上。”
“嘿，說什麼呢，我就喜歡她說話。”老人搖了搖頭，輕聲道：“我給你多留了兩個麪包，看起來她食量是很大的……今天食物和水都進來了，情況好多了，要是養好了傷，你們就可以出去了。”
“我的傷估計還有一陣子。”蘇季青道。
唐一心聳肩道：“無所謂啊，你待着養傷，我就陪着你好了。”
樓道上再一次傳來了腳步聲。
“爸。”江赫站在了老人的身後。
唐一心擡眼，開口對着江赫笑道：“謝謝您了。”
江赫揮手道：“不用，你們是江素的朋友，我幫點忙是應該的。”
“江素？”這個名字有多久沒有被提起了，唐一心聽見都有些恍然，頓了頓纔想起了傅白的未婚妻，再轉念想了一下，明白了。
“謝謝。”她再一次道。這一句，給江素。
江赫搖了搖頭：“不用客氣。”他轉頭，猶豫着看了一眼老人。
唐一心伸腿，碰了碰老人，開口道：“玩得差不多了，就跟人家回去了。”
老人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道：“行，那我走了。”
“再見。”唐一心揮手。
老人翻了個白眼：“小兔崽子，真是沒良心……”
唐一心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將幾人也拉近了笑容裡。
“我會來看你的。”唐一心道。
“真的？”
“真的。”
“那一言爲定。”
幾人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線裡時，唐一心的笑容依舊盪漾在脣角。
兩個星期之後。
蘇季青的腿傷已經有好的趨勢了，但是另唐一心困惑不解的是，着皮外傷看起來都好得差不多了，怎麼這他還是行走困難？
“啊，口渴。”蘇季青坐在牀上，幸福地看着唐一心。
唐一心站了起來，伸手給蘇季青倒水。
蘇季青接過水的那一刻，心裡的幸福感已經爆炸了，砰砰地在頭頂盛開。
唐一心不僅遞了水，還捎來了一個吻，聲音也比平時輕柔了不少，開口道：“今天腿傷好點了沒？”
“沒有。”蘇季青堅定地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明明看起來都挺好的了，這裡面就是沒有什麼知覺……你說，會不會下半輩子真要坐輪椅了？”
“怕什麼。”唐一心推了蘇季青一把，開口道：“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坐得了沙發就坐得了輪椅！”
蘇季青嘴角一抽——一直知道唐一心不拘小節，沒有想到已經心大到這種程度了。
“你真的不在乎我坐輪椅啊？”蘇季青伸手將唐一心一攬，唐一心居然也乖乖地窩在他的懷裡沒有反抗——平日裡唐一心最討厭的就是這個動作了，這幾天只要她一反抗或者動作大力一點，蘇季青就會咧着嘴開始喊疼，弄到最後她已經習慣了輕柔地動作了。
“對啊。”唐一心在他懷裡道。
“你不在乎你丈夫下半身不遂和你來個只有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
“廢話我當然在乎啊，我又不是吃素的還能戒欲啊？”唐一心擡頭，又想伸手打蘇季青，但是一睜眼看見蘇季青還沒有接到她的拳頭就已經要開始呻吟的趨勢，就停住了自己的手，深吸了口氣，慢慢解釋：“我的意思是……”她停了下來。
“什麼？”蘇季青低聲引誘着。
唐一心不想說了，她本來就對那些肉麻的話沒有抵抗力，一聽就是全身都是雞皮疙瘩，更別說把這些話說出來——所以從開始到現在，蘇季青很難得聽見她有什麼情話。別說是情話，他連好話都沒有聽過幾句……
但是也因爲是這樣，蘇季青一聽見唐一心說點什麼好聽的，就會開心得想告訴全世界。這件事情已經被整個朋友圈鄙視已久，但是蘇季青絲毫不受他人影響，依然繼續着自己一聽見唐一心的誇讚就樂得秒掉智商的行爲。
“沒什麼。”唐一心揮了揮手。
“嘶……腿疼……”蘇季青適時開始捂腿。
“什麼？有知覺了？”唐一心伸手一捏蘇季青的腿。
蘇季青的冷汗都要下來了，咬着牙，開口道：“不……沒有知覺……就是剛剛突然……疼了一下……”疼？！何止是疼！簡直是撕心裂肺了好嗎！他裝什麼東西不好非裝病？裝什麼病不好非裝腿神經麻木……唐一心一天要掐個好幾下來驗證他到底是不是沒有知覺了……他覺得半個月了傷還沒有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這個。
不過爲了唐一心身上僅存的溫柔，算了，還是值得的。
“真的很疼？你都流汗了，嘴脣也發白。”唐一心緊張了，擡手就要按鈴。
蘇季青伸手製住了唐一心的動作，開口道：“沒有關係，可能是開始好轉了，我休息一會兒應該就會好了。”
唐一心猶疑地看了他一眼：“真的？你要是不行了別死撐着啊，我們還有個孩子要養。”
蘇季青抽了抽嘴角，硬生生地接下這一句還算是溫馨的話：“……嗯。”
“喬淺初是怎麼放你過來的？”蘇季青突然開口問道。
在他的印象裡，喬淺初並不是一個能夠縱容唐一心去幹這些冒險事的人。或者說，他對喬淺初的瞭解還不夠透徹？也是，那一對夫婦都是奇葩，他也很難說自己真正瞭解了。
“一開始是不想放我過來的，你知道她如果要阻止我，我今天就絕對見不到你。”唐一心聳了聳肩，開口道：“不過後來我憑藉我的三寸不爛之舌……”
蘇季青笑了起來，聽他唐一心開始吹牛。
唐一心吹牛完畢，突然收了笑容，開口道：“其實我根本沒說什麼，哈哈……”她乾笑了兩聲。
蘇季青擡頭看她。
唐一心鬆口：“我就說了一下，這件事情對我的重要性。你們不瞭解她，她給你們的印象可能也就止步在堅強，但是這種有必要的冒險，她從小到大都沒有阻止過我。這一次如果不是懷孕，我就不阻止她跟着我一起來了。”
“跟你一起來？”蘇季青心裡一顫。
他終於能夠隱隱明白，大概在唐一心要出發之前，兩個人之間還是有一番爭執的。
“我想聽你剛纔沒有說完的話。”他道。
唐一心咬了咬牙。
蘇季青道：“我腿都這麼疼了，你就不給我一點安慰？我這兩天乖乖待在房間裡，你也沒有獎勵？這些都沒有就算了，那我們就來談談……你是怎麼來方城的……”
“行了行了，我說。”唐一心豁出去了，開口道：“我剛纔想說的是你坐不坐輪椅對於我來說不重要。因爲對象是你，所以不重要。”
她捂着自己的手臂，卻沒有等來雞皮疙瘩。
想了想，唐一心自己也想通了——也對，她也不是刻意要煲什麼心靈雞湯，自己沒有覺得肉麻，也只是講出了實話而已。但是這個實話……顯然對蘇季青的衝擊力十分大。
蘇季青愣了兩秒，突然笑開了，伸手摟着唐一心就不撒手了。
“你腿上還有傷。”唐一心提醒。
蘇季青搖頭道：“不管它了。”
唐一心低聲道；“蘇季青，我們……回去吧。”她有些忐忑，不知道蘇季青的傷勢還能不能支撐起這一路奔波。車子不知道怎麼樣了，但是現在要出方城，肯定得用走的。
“好。”意料之外的，蘇季青沒有再提養傷的事情。
儘管這幾天他想盡了一切辦法要和唐一心有個完整的二人世界，所以一直都以養傷爲藉口留在方城——自從搬入了喬淺初和穆南煙的隔壁，唐一心就淨往那邊跑，弄得穆南煙牙癢，他也無奈。
但是江城，他們始終要回去的。喬淺初、穆南煙、張子善……他們都在等着他們的迴歸，一天沒有回去，懸着的心就一天沒法放下。
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