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維持着彎腰的姿勢,手心汗溼了。
張子善一直注意着她,就是怕謝西恬發現什麼端倪。於她來說,柏即晨不僅僅是一段刻骨銘心的過往。他清楚的記得他陪她走過來的那段日子,那時的西恬和現在相比……不,他不想再想起那個瘋狂的她。
“看個短信發什麼呆?”張子善呼吸一滯,回神。端着她的拿鐵走過去,嘴角是一如既往漫不經心的笑,“唐一心說想吃什麼泰國海鮮火鍋,你不是說最近胃口不是很好麼,要不去試試這個?聽說很開胃。”
謝西恬微微呼氣,直起腰轉身,擡手按壓了一下自己那突突跳動的太陽穴,“齊豫找我有急事,你們先去吃吧,我先去公司處理一下。要是時間還早的話,我再過去你們那邊。”
張子善試圖從她的眼神和表情中看出點什麼,但最終失敗。西恬不再是以往那個喜怒都表現的臉上、敢愛敢恨的女孩,現在的她,眼中像是多了一層說不明的東西,像霧,生疏地將他和她隔離。
“好。”張子善微笑,替謝西恬開了車門,“怎麼說今天也是南煙和淺初拍婚紗照的日子,快去快回。”
謝西恬“恩”了一聲坐到駕駛室裡,繫上安全帶後擡眼看着張子善,眼神卻不小心和他的剛好對視,就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謝西恬立即移開眼,含糊地道:“時間很趕,你去幫我和南煙他們說一聲。待會兒你們吃飯掛我賬上,給你們一次敲詐我的機會。”
礦石白的車子絕塵而去,張子善被那白色的光灼痛了眼。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一直到穆南煙過來。
“怎麼回事?”他問。
“要是我沒猜錯的話,是去見柏即晨吧。”笑容消失,張子善自嘲道,“她以爲她把自己的心思掩藏的很好,卻忘了我比她還要了解她的那些小心思。”
張子善的確是猜對了。
謝西恬剛把車開出去沒多久,就拿起手機給那個陌生的號碼回了一條短信過去--老地方見。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她卻沒有自信他肯定會來。
短信發出去很久了,謝西恬離那個目的地越近,心就越沉。她其實是不想見他的,幾乎是在南煙同柏蕊分手沒多久,他就變得更是讓她捉摸不透。他一向都把自己的心思埋得很深,即便是她,只要他不說,她就不知道他的想法。偏偏在那時,他突然和她說分手,其餘什麼話都沒講。
她……她現在去找他,只是爲了要個理由而已,他欠她的那個理由。
綠燈亮起,謝西恬將油門一踩,往目的地呼嘯而去。
謝西恬所說的老地方是以前她和柏即晨二人經常去的一家咖啡廳。位置比較偏,但因爲她獨愛那裡的榛果瑪奇朵,所以她以前常去。
也是在那裡,她和柏即晨相遇。
將車停在街邊的劃線區內,謝西恬擡眼看了下熟悉的店標,心裡頓時五味陳雜。
推門進去,相識的老闆娘迎過來時,還以爲自己看花了眼。她還誇張地作勢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叫道:“今天到底是吹的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你都好幾年沒來我店裡啦,”她說着探頭往謝西恬的身後看去,疑惑道:“哎,那位呢?這次不來?”
謝西恬不想和她說太多關於柏即晨的事,於是禮貌地笑道:“我和他早都分手了。”說着,她以輕鬆的語氣問老闆娘:“我喜歡的咖啡你還沒忘吧?”
“怎麼會忘呢,榛果瑪奇朵對吧?”說着,老闆娘搖搖頭,臉上的表情略有些遺憾,“我還想着這次見着你,你肯定已經和那位先生結婚了呢。你們那麼般配的一對……”她似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有些歉意地看了看謝西恬,“那個座位一直按你的要求給你留着的,這些年都沒有收到你的消息,所以我也一直……”
謝西恬擡手截住了老闆娘接下去的話,不想再聽下去,“咖啡老樣子。”說完,一副不欲多談的樣子走向大廳最裡面靠窗的卡座處坐下。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她看了一眼窗外,正好看見前方那幾家剛亮起燈的店標。彩色的燈,一閃一閃的,卻讓她的心一陣刺痛。
……
“不好意思啊小姐,你的座位被一位先生佔了。”老闆娘在謝西恬推開門進來時,忙走了過來一臉歉意,“我跟他說了這個位置是你的專屬座位,但是他……”
“人呢?”謝西恬一聽皺眉,踩着高跟鞋挺直了身子,話還沒聽完就往裡面走去,小聲道:“現在居然還有聽不懂人話的。”
她很喜歡這家咖啡廳的咖啡,所以在有次咖啡廳出現資金週轉的問題時,她把握住機會讓齊豫入了這家咖啡廳的股份,並提出了保留那個座位的要求。
當然,老闆娘不知道她就是老闆。
走到最裡面靠窗戶的卡座,四周都靜了靜。男人正用着骨瓷勺緩緩地攪動着咖啡,聽着高跟鞋往這邊走過來的聲音時,漫不經心地擡頭看了謝西恬一眼。
兩人對視時,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愣了那麼一兩秒。謝西恬冷哼一聲,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我想老闆娘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這個位置是我……”
“你在這裡看到了什麼?”男人輕輕笑了一下,問謝西恬。
謝西恬不明所以地盯着他。
男人的眸子閃着點點的精光,他伸出手指隨意地點了一下窗外的某處,看着謝西恬,嘴角的弧度更深了,“這個位置看夕陽是最美的,看小姐你這麼端莊大方,想必是不會介意與人共享這份美景的吧。”
一進一退,行事長馳有度。謝西恬暗自咬牙,要是她又說了點什麼,倒顯得她小氣了。
還沒等她反應,就聽男人又笑着道:“要是小姐賞光的話,今天這杯咖啡算我請小姐喝的。我剛忘了自我介紹,我叫柏即晨。”
一直到對面座位發出細微的聲響時,謝西恬才從回憶中被驚醒。
她擡眼--一樣的場景,一樣的位置,她幾乎要以爲自己是進入了回憶裡了。
柏即晨就站在她面前,這是她每個夢境裡纔會有的場景。
老闆娘跟着過來,看了看柏即晨,又看了看謝西恬,驚奇而又瞭然地笑了笑,問道:“先生的口味還是沒變吧?”
男人將煙盒和打火機掏出來放在桌上,幾年不見,身上的氣質愈發的成熟,魅力劇增。
“老樣子,”他笑着回了老闆娘後才轉頭對着謝西恬道:“不介意我抽菸吧?”
謝西恬依舊有些晃神。她呆呆的看着柏即晨,皺着眉不說話,一直到他的咖啡上來。柏即晨沒有多大的動作,他左手食指和中指夾着煙,用打火機點燃。
打火機“叮”的一聲被合上。他笑了一下,吸了一口,緩緩地吐出了菸圈才道:“你還是沒有變。”
“你要我變什麼?你想看我改變什麼?”謝西恬無由來得氣憤,咬牙說道:“你憑什麼以一種相熟的口氣與我說話?你是我什麼人,柏先生!”
柏即晨稍微愣了一下,下意識一笑,手上的動作卻沒停。他的右手手背上有條疤,謝西恬看着那可怖的傷痕,心一跳。
柏即晨默默的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煙。他瘦了,臉上的表情看着也更加冷峻,像是換了一個人。
“你回來幹什麼?”謝西恬還是沒能忍住,問他。
“我要是說我是爲了你回來的,你信嗎?”柏即晨很快抽完了煙,將菸頭暗滅在菸灰缸,笑着道。
不管是不是謊言,謝西恬都不得不承認,她的心爲着剛纔柏即晨的那個笑,狠狠地急速跳動了下。但是她很快冷靜下來,嗤笑道:“要是爲了我的話,爲什麼這個時間剛好是四年?而不是分手後的一天一個月甚至是一年,爲什麼是現在?柏即晨,雖然我們已經分了手也不再是朋友,但是你還保持着你良好的習慣--不對我說真話。”
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忽然亮起,謝西恬拿起一看,是張子善發給她的,問她什麼時候辦完事,他們還在等她。
柏即晨垂着眼睛,看向桌上的咖啡。那眼神就像是一潭死水,看不出究竟。
咖啡他沒動。
謝西恬突然想到一個可能,一個關於穆南煙的可能--她的心瞬間冰冷,她拿起手提包起身,語氣恢復到對陌生人時的平靜,“如果你是爲了柏蕊的事情回來的話,那我明確的告訴你,她和南煙已經再無可能在一起,所以還請你不要枉費心機地插手。”說完,她轉身,走出了咖啡廳。
她的車停在咖啡廳外的街邊,柏即晨擡眼就能看到她。看着她走到車旁,看着她打開車門,看着她坐進去,開車離開。
但他沒動。
“爲你而來,可是你已經不信了。”空氣中餘留嘆息。
久別重逢後的第一次見面,他預料到會不愉快。不過來日方長,他想。假如是在那個日子之前做完他想完成的事的話,時間應該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