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了,只餘下喬景鉉和明媚,玉梨站在雅間外邊,望着裡邊兩個人,有幾分愁眉苦臉,雅間裡邊氣氛很奇怪,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緩和氣氛,只能快步走出來了。
“媚兒,你生氣了?”喬景鉉偷眼望了望端端正正坐在那裡,半天不吭聲的明媚,心裡有些內疚,可腦海裡卻浮現出她和盧懋晟站在一處說話,巧笑嫣然的那場景來。
“我沒生氣,我怎麼敢對英王府世子生氣呢?我也不用你送我回去,我自己帶了丫鬟出來,和玉梨一起回去便是了,世子您好好歇着罷。”說完這話,明媚便站起身來,也不看喬景鉉,轉身就往外邊走。
喬景鉉一着急,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衣袖:“媚兒,還說你不生氣?到底怎麼了?你怎麼突然對我冷淡了?”
“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原因?貢院面前爲什麼你要那樣對我說?你分明知道盧懋晟與我之間什麼事兒都沒有,我們只是在說了幾句閒話而已,可你卻衝過來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沒由得讓我覺得心寒。”明媚擡起頭來盯住他的眼睛:“既然在一起,就該互相信任,若是你看到我和旁的男子說話便覺得懷疑,那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信任可言?”
陽光透過窗子照了進來,照在明媚的臉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脣被金燦燦的陽光映着,似乎有灩瀲的波光,喬景鉉看着眼前的明媚,恍恍惚惚間有一種自己做錯了事的感覺:“媚兒,你說的好像有點道理。”
“不是好像,而是事實如此。有人對我說你喜歡上了別的姑娘,我該不該相信他的話呢?”明媚微笑着問他。
“誰在胡說八道?怎麼可能?”聽着明媚這般說,喬景鉉不由得有幾分慍怒:“是誰說的?竟敢在背後把小爺說得如此不堪!”
明媚看着喬景鉉憤慨的表情,不由得搖了搖頭,這喬景鉉都已經在皇宮裡做了兩年的御前侍衛了,可自己覺得他實在是依然青澀,一聽到自己說的假設句,竟然就當真了,還暴跳了起來。
“你且安靜的聽着我說,方纔我說的,只是假設而已。”明媚清了清嗓子:“若是那人在我面前說得振振有詞,還能拿出證據來,你說我該不該相信他?”
“信他做甚?你只要相信我就行了,我心裡只有媚兒一個人。”喬景鉉聽到說只是假設,鬆了一口氣,咧嘴一笑:“媚兒,你跟着郭小九學壞了,竟然來嚇唬我。”
“我不是嚇唬你,我只是想告訴你兩個人之間應當互相信任。方纔你看着我和那盧懋晟說話,就給我甩臉子,那你有沒有信任我?再說我也想告訴你,我們彼此要學會信任對方,而且還要尊重對方。”
“尊重對方?”喬景鉉茫然的看着明媚:“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喬景鉉,很直白的說就是我和你都是平等的,我不只會和你一個人說話,我也不是你的一個附屬品,請給我一個屬於自己的空間,我能有屬於自己的自由。”明媚很誠摯的看着喬景鉉的眼睛,她不知道自己這麼說能不能讓他理解,畢竟大陳朝的傳統思想裡還是男尊女卑,喬景鉉不能理解自己話裡的意思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屬於你自己的自由?那就是說你可以隨便和別的男子談笑?”喬景鉉怒氣衝衝的說:“那怎麼行?你只能和我一個說話!”
“請問你是不是隻和我一個人說話,絕不會和別的女子說話呢?”明媚心平氣和的反問他,眼前閃過柳明豔、柳明珠、明珠郡主還有京城裡其餘貴女的身影,手不由自主攥成了小拳頭,藏在衣袖下,微微發抖。
“我……”喬景鉉一時不能理直氣壯的回答明媚的問題,摸了摸頭,呆呆的看着明媚:“不可能一句話都不和她們說啊?有時候場面上的話也是要說的。”
“那我也是一樣。”明媚朝他微微一笑:“你自己好好去想想罷,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我再和你說話。你只消記得我許過了承諾,心自然不會改變,但你要好好去想想我方纔說的話,我們之間要平等,要互相信任,要彼此尊重。”
說完這些,也不管喬景鉉的神情,丟下他一個人在包間,招呼了玉梨一聲,主僕兩人蹬蹬蹬的下了樓,走到外頭騎馬回了柳府。
喬景鉉呆呆的站在那裡,看着明媚的背影,心裡想着她剛剛說的話:平等?信任?尊重?這些詞聽起來都那麼新鮮,他一時之間覺得很難想清楚。
父親在家裡說話從來都是命令式的口吻,沒有人不會遵照他的話去做,母親、王側妃,即便就是自己的祖母,也不敢對父親說的話提出反對意見,只要父親說過的,她們都會照着去辦,哪怕自己有想法,都只是暗地裡極其委婉的將自己想說的表達出來。
在英王府,裡邊沒有什麼互相的信任與尊重,他只看見了父親一個人高高在上,母親與父親之間的關係絕不是平等的。可明媚剛剛卻表達得很清楚,她要求兩人站在同一個位置,要平等的彼此對待。
她說出的話總是那般新鮮,喬景鉉跟着走了出來,瞧着張福記門口人來人往,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外邊的陽光十分燦爛,就如明媚那張微笑的臉一般,喬景鉉邁出步子,輕輕踩在陽光裡,只覺得心中一陣發軟。
她要求一生一世一雙人,不能有側妃姨娘通房丫鬟,這個他覺得可以接受,看着府裡那王側妃這般興風作浪,他就覺得有幾分不愉快,若是能娶到自己的意中人,又何須那些所謂的擺設!
可方纔明媚說的平等、信任與尊重,卻是他第一次聽到這些詞語,實在是新鮮,他還得好好想想才行。伸手撫摸着踏雪柔順的馬總,他拍了拍踏雪的腦袋:“柳府十小姐實在是個妙人兒,你能不能聽懂她的話?”
踏雪咴咴的叫了一聲,一雙前蹄不住的刨着腳下的地面,喬景鉉驚奇的瞪了它一眼:“你懂?你哪裡懂了?分明是不懂裝懂罷了。”
“世子爺,宮裡送了信出來,三皇子想要你進宮去一趟。”楚風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喬景鉉身邊,附耳低聲說了一句:“鴿子送來的。”
喬景鉉挑了挑眉:“我知道了。”
漱玉宮的院牆延綿,就如一線紅色的巨龍,在綠樹之間忽隱忽現,宮牆旁邊有宮人正端着東西急急忙忙的往那院門走,手中金色的托盤映着陽光灑下點點碎金的倒影,在地上印出忽明忽暗的倒影。
喬景鉉大步走進了漱玉宮,門口的宮娥見着是喬景鉉,臉上笑意盈盈:“喬世子安好。”
喬景鉉沒有搭理她,只是快步朝裡邊走了去,身上的外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就如那海港裡鼓脹的風帆。那宮娥失神的望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語:“喬世子生得實在是俊,難怪這麼多京城貴女都喜歡他。”
跨進主殿,徐炆玔從桌子邊上站起身來,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喬景鉉的胳膊,將一份密報在他面前晃了一晃:“景鉉,剛剛暗衛來報,說你昨日在城北抓了兩個韃靼人?”徐炆玔的眉頭皺在一起:“爲何最近頻頻有韃靼人出沒?母后爲了這事甚是着急,我見着她臉色又有些暗了,瞧着她這模樣,我心中實在不舒服。”望着喬景鉉一臉鎮定的望着他,徐炆玔將手放了下來,長長的吁了一口氣:“你查了大半個月了,是不是已經有了線索?”
“不錯。”喬景鉉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接過內侍呈過來的茶盅:“我推斷有兩種可能性,第一是韃靼派人來打探我大陳虛實,或者他們今年有意再次侵犯西北邊關。”
“三年前,鎮國將軍便把他們打退,韃靼人從鳳鳴山那邊撤退了八百里,族人死亡重大,大受打擊,國力也損傷嚴重,那汗王連呼大陳天威不可冒犯。才過三年,難道他們就休養生息足夠,起了再窺中原之心?”徐炆玔的手緊緊的捏成了一個拳頭,恨恨的砸到了桌子上邊:“狼子野心,蠻夷異族,果然其心必異!”
“表兄,且不要這般激動。”喬景鉉喝了一口茶,淡淡的望了徐炆玔一眼:“這只是我的推斷裡的一種。”
徐炆玔瞪眼望着他,有幾分不解:“莫非還有第二種推斷?”
喬景鉉點了點頭:“是,凡事不能簡單下結論,要多想想,看看還有旁的什麼可能。據派在韃靼的暗衛傳回來的消息,這三年裡韃靼汗王頒發了一系列的政令,改善以前的各種弊端,民心慢慢收了攏來,國庫也正日益豐盈,但以韃靼現在的國力,卻暫時還不能再大舉侵犯我陳,只能在邊境上鬧些小打小鬧,”
見着徐炆玔眼中的緊張神色慢慢的淡了下來,喬景鉉慢慢喝了一口茶:“表兄,你別以爲輕鬆了,更可怕的是韃靼人現在大量出現在京城,他們爲何要深入到我大陳腹地?想來他們必有圖謀。”
“圖謀?”徐炆玔的眼睛睜大了幾分:“那就是你剛剛說的那第二種推斷?”
“對,第二種可能性就是韃靼人和我大陳內部某些人勾結在一起。”喬景鉉輕聲說:“例如,蕭國公府。”
全城搜查韃靼人已經有大半個月,除了在那些坊間查到了些韃靼行商,幾乎沒有什麼線索。那些會武藝的韃靼人,就如憑空消失了一般,再也無跡可尋。昨日喬景鉉在城北門口親自把關,卻被他捉了兩個,瞧着似乎是尋常韃靼人,可喬景鉉從他們的虎口那處看出了嫌疑。
一般的人,虎口處不會太粗糙,除了練武之人,手中常常要拿着刀槍,那地方便會格外粗糙,而且會起硬繭。喬景鉉溜眼望着那兩人的手,心生疑竇,當即將兩人扣押,着令嚴加審問,務必要從兩人口裡掏出點什麼有用的東西來。
今日手下來報,說兩個韃靼人甚是強硬,無論如何用刑逼供,只是自稱願乃韃靼獵戶,這次來大陳是想看看花花世界,順便打探一下皮毛的生意好不好做,準備來大陳販賣皮毛的。喬景鉉聽着這回報更是懷疑,一般的人如何能熬得住刑罰,早就屈打成招了,這兩人肯定是訓練有素的忠心隨從,他們的主子肯定還在京城裡的某一處。
上元節那日全城宵禁,挨家挨戶的搜查卻不得結果,看來那羣韃靼人肯定是有人庇護,否則不會隱藏得這麼好。這庇護的人權大勢大,公侯之府便是第一值得懷疑的。
聽起喬景鉉提到蕭國公府,徐炆玔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極是!我也是有此猜測,年後父皇已經安排我和二哥一起跟着中書省平章政事熟悉政務,看起來是有意在我們之間做選擇了,只是那景春宮身後站着只有蕭國公府,而我母后則有你們英王府府和鎮國將軍府支持,自然實力要雄厚,現在景春宮和母后都在打着魏國公府的算盤,可現在的魏國公着實油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他的態度。”
喬景鉉同情的看了看徐炆玔,這位表兄看起來既緊張又略帶疲憊。天下之爭莫過於皇室內部爭奪皇位,若是沒那份心思倒也罷了,也可以做着那閒散王爺,或者像宗人府的那位宗正大人一樣,在皇儲爭奪的時候站好隊伍,適當的表下忠心,還能安然無恙。可若是有那奪儲之心,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走,否則一個不小心便會輸得一敗塗地,萬劫不復。
“表兄,你也不必如此着急。現在敵人在暗處我們在明處,萬勿貿然出擊,我在韃靼那邊佈下的暗線這些日子陸續送了些消息過來,倒也還未見又特別的舉動。等會我便去親自審問那兩個韃靼人,看看能在他們嘴裡撬出些什麼來。”喬景鉉淡淡一笑:“什麼事情都是着急不來的。”
“有你出手我便放心了。”徐炆玔一口氣將那茶盞裡的茶飲盡,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來:“景鉉,多虧有你和英王爺,母后和我都覺得要寬慰許多。”
這深宮裡邊暗流激涌,沒有母族在身後支持,日子也是難捱,喬景鉉朝徐炆玔點了點頭:“表兄,你不必擔心,父王和我都會盡力支持你們。”
剛剛說到此處,就見大殿門外閃過一道極淺的身影,喬景鉉飛身從椅子上躍起,如旋風般卷着奔了出去,眨眼功夫就拎了一個紅衣女子進來,摔在地上:“你是何人?爲何在漱玉宮外邊鬼鬼祟祟?”
那紅衣女子被喬景鉉摜在地上摜得生疼,嚶嚶哭泣起來:“三殿下,奴婢只是想來問問今日晚膳是在漱玉宮用還是去儲秀宮陪皇后娘娘用,奴婢……”說到這裡,頭擡了起來,眼睛裡滿是盈盈淚水,悄悄地給徐炆玔送了個秋波。
被那個紅衣女子的眼風掃到,徐炆玔有點不自在:“紅藥,你就在自己房間裡用晚膳吧,今晚我去陪母后,不到你那裡去了。”
“三殿下……”那個叫紅藥的女子爬起來,眼中有着一種撒嬌的神色,見徐炆玔沒有開口,這才怏怏的施了一禮:“是,奴婢知道了,三殿下要注意身子,不要太過勞累,奴婢心中很是擔憂。”
“你去罷,我自然知道,不用你來提醒。”見着喬景鉉好奇的在瞧着他,徐炆玔有幾分不自在,揮揮手便將紅藥打發了出去。
“她是誰?”喬景鉉瞪着徐炆玔道:“爲何你竟然包容她?膽敢在門外偷聽,該好好懲罰纔是,怎麼就這樣放走她了?”
徐炆玔臉色有些訕訕然:“這是母后去年給我指的司寢宮女,你雖來過幾次,但都沒有遇到過她,所以不認識。她不是奸細,這個你可以放心。”
司寢宮女?喬景鉉馬上就聯想到了英王妃指來的寶雲,那一日她在自己面前嬌羞無限的說是母親指給自己的屋裡人時,他沒有一點動心,相反有些厭惡,可看着徐炆玔的表情,似乎一點也不反感,難道他就不想想未來皇子妃的感受?
“表兄,你和那個司寢宮女……”喬景鉉遲疑着開口了:“難道你真召她來伺候你就寢?”
徐炆玔沒料想喬景鉉突然提出了這個問題,臉上突然一紅:“她是司寢宮女,自然便是服侍我就寢的,雖然召她來過夜的次數不多,可還是有過,你怎麼問起這個問題來了?”
“我在想以後我的表嫂知道了會不會生氣?”喬景鉉皺眉深思:“若是因爲這個司寢宮女兩個人失了和氣,那又該如何?”
“自古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若是她不能容得下側妃孺人,那也不配做這個皇子正妃了。”徐炆玔看了看喬景鉉:“景鉉,你今日言語甚是奇怪,可否有心事?”
喬景鉉勉強一笑:“我只是在想,兩個人的身份該是平等的,應該要相互信任,相互尊重,表兄你若是有司寢宮女,那表嫂是不是也該有司寢的……”
“景鉉,你是瘋了不成?你瞧瞧大陳高門大戶裡邊,哪個男子不是三妻四妾?可你見過哪個女子養幾個小白臉的?這夫妻之間本來就是不平等的,你怎麼便想起這個問題來了?這世上只有女子服從男子,如何能與男子比肩而立?”徐炆玔拍了拍喬景鉉的肩膀:“你今年也十七歲了,也到議親的時候了,宮裡邊大挑你來看看,若是有喜歡的,我自然會叫母后去求父皇賜婚給你。”
明媚只能是自己的,不能嫁給喬景鉉,不如先塞給人給喬景鉉,按照明媚那性格,自然不會再嫁喬景鉉,等着自己成了太子,許她太子妃之位,想必她會高高興興的嫁給自己。
聽着徐炆玔要亂點鴛鴦譜,喬景鉉擺了擺手:“表兄,不必了,我的親事還不着急,宮中大挑先是給皇上選秀女,其次是替你們挑皇子妃,我們的事兒還早着呢,你就先忙着把表嫂娶進門來纔是正經!”瞅着徐炆玔瞪了瞪眼睛,喬景鉉心中暗道,看來三表兄對明媚還是不死心,想要將他的親事安頓下來,自己好趁機而入。
“什麼叫還早?你今年要滿十七了,不早了,也該是時候了。”徐炆玔笑得格外舒暢,喬景鉉瞧着他那笑容,忽然覺得有幾分礙眼:“三皇兄,你先還是替自己想想罷,你難道便不想要那萬里江山不成?”
喬景鉉的眼中忽然露出了一絲冷冷的寒意,讓徐炆玔不由得心驚了一驚,景鉉表弟的意思,莫非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想打明媚的主意?他的手握緊了幾分,本想高聲與他爭辯幾句,但一想到自己還得靠着英王府,不由得又泄了氣,訕訕道:“景鉉,我只是關心你而已,並無它意。”
“表兄,你沒有別的意思便好。我先去暗衛那邊看看,就此別過。”喬景鉉拱了拱手,大步走了出去,瞧着外邊一地的陽光,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媚兒,你只能嫁給我,不能成爲旁人的妻,喬景鉉站了一會兒,咬了咬牙,踏上了那雕着蓮花的青石地面。
徐炆玔看着喬景鉉那消失在門外的身影,突然覺得自己似乎看不透這個只比自己小一歲,一起長大的表弟了,他身上似乎有了一些變化,這種變化是顯而易見的,是與衆不同的,究竟是什麼讓他有了這樣的變化呢?
方纔他那番話已經是說得格外嚴重——他那般在乎柳明媚?爲了他不惜與自己翻臉,甚至拿顛覆萬里江山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來威脅自己?徐炆玔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邊已經是汗津津的一片。
自己真是沒有用,貴爲皇子,卻絲毫沒有權力,甚至還不及喬景鉉,能如此肆無忌憚的說出這樣的話來。自己活在深宮,手裡沒有兵權,只能巴望着英王府與旁的大臣們的支持,說來說去也實在是窩囊。徐炆玔頹然的坐在椅子裡邊,心中有幾分無奈與懊惱,他真希望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不要想這麼多東西,能夠自由自在的過自己的生活。
原來還覺得生活在宮裡沒有什麼特別,可隨着年紀越來越大,徐炆玔發現宮裡的生活不似自己小時候覺得那般輕鬆,特別是去年父皇生病以後,宮中已經慢慢有一股暗流向他捲了過來,他不由自主的被捲入到這場激流之中,想要退出都沒有絲毫辦法。
早些日子母后與他促膝談心,詳細的做了一些安排,包括他的皇子妃人選,明珠表妹爲正妃,魏國公府那個小姐和柳太傅府大房的小姐爲側妃,而明媚,只是在她們之外的一個考慮對象。
徐炆玔只覺得心中苦澀,爲了那個衆人矚目的位置,他必須放棄掉自己心愛的她?一想到明媚要被旁人擁有,他便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吞噬着他的心一般,不多時便咬出了一個小小的缺口。
“不,我不能放棄。”徐炆玔將手捏緊了幾分,江山他要,美人他也要!想着方纔喬景鉉問他的問題,男子和女子是不是平等的?徐炆玔微微的笑了笑,哪裡有平等可言,當自己成爲那九五之尊,身邊的美女如雲,怎麼可能與自己的皇后平等呢?
電石火光之間,徐炆玔轉念又想到了明媚那燦若星辰的眼睛,心底最深處彷彿變得異常柔軟,輕輕一觸,有些微微的酸甜,除非只有她做了自己的皇后,或許自己會一心一意的對待她,生活纔會真正愜意罷?
長長的鴿哨聲響起,漱玉宮外飛過一羣潔白的鴿子,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展開翅膀從樹梢上掠過,帶起一道道白色的弧線。徐炆玔擡頭看着那羣鴿子歡快的從頭頂飛過,心裡有些微微的嚮往,若是自己也能這般自有翱翔,那該有多好。
只可惜一切都不是能隨心所欲的,徐炆玔悵惘的看了看天空,自己享受着什麼,就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他苦笑了一聲,嘴脣邊出現了一絲悵惘的笑容。
剛剛踏進青蓮院,就見門口紮了個白色的花球,明媚的腳步一滯,站在那裡望了望旁邊走過來的幾個婆子,她們手中都拿着白色的花球,胳膊上還紮了一根草繩。
“柳四夫人死了?”明媚已經明白過來。
大陳的規矩,家中有人死了,門口懸掛白色花球,或是用紙紮的,或是綢布扎的,至親之人披麻戴孝,家中傭人在胳膊上紮根草繩,表示主人亡故。
“不是說能熬兩日?怎麼今日就走了?”玉梨有幾分奇怪:“實在也太快了些。”
明媚沒有說話,緊走幾步,飛快的走回自己院子裡邊去,走到沉香閣,門上邊也掛着一個白色花球,她瞧着那白色花球十分刺眼,跳起身子,伸手便將那花球扯了下來扔到了地上:“我院子裡頭沒有死人,怎麼要掛白色花球?”
她有些生氣,望了望西雲閣那個方向,這些做事的婆子是怎麼弄的,青蓮院門口掛個白色花球也就罷了,爲何還要單單到她院子門口掛一個?難道分不清院子門不成?或者是有誰故意讓婆子來掛白色花球,想要詛咒她?
看門的墨玉聽着門板上頭有響動,從門縫裡頭瞅了瞅,見是明媚帶着玉梨站在外邊,趕緊將門打開,一張小臉擡起來,上邊滿是委屈:“姑娘,你可總算是回來了。”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明媚指着那地上的白色花球,心中有幾分慍怒,這不是欺負到自己頭上來了?分明知道自己與柳四夫人的關係,可偏偏還要到她院子門上掛白花,這到底是什麼用心。
“今日巳時西雲閣夫人落了氣兒,九小姐吩咐那些婆子來咱們院子門口掛白花,咱們沉香閣裡每一進屋子下頭也給掛上了,那些婆子還扔下了孝服,說要姑娘給那邊四夫人去哭靈摔駕呢。”墨玉一雙黑亮的眼睛裡全是淚水,她伸出手來抹了抹眼睛,抽抽搭搭的哭了起來:“我本來不放她們進來,她們把我推着摔到了地上,新做的那衣裳都擦破了。”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明媚聽了真是怒從膽邊生,快步走了進去,擡頭一看,屋檐底下果然掛着白色的花球,十分醒目,“快些將那些花球給扯下來!”明媚指了指那不住的在隨風旋轉的花球,噁心得不行,這柳明珠瘋了不成,竟然想踩到她頭上來了。
“香蘭院那邊呢?沒有被掛上罷?”明媚瞧着那花球被取了下來,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忽然想起了杜若蘭來,她昨日晚上便已經搬回香蘭院了,不知道今日過得可安穩。
“姑娘,奴婢聽說好像也掛了的。”玉簫無奈的搖了搖頭:“咱們夫人那軟糯性子,即便是被掛了白花也不會多說的。”
明媚聽着這話心中有幾分怒氣,一聲不吭,帶了玉梨轉身便走去了香蘭院,門口果然掛着白色花球,而且扎得特別大,十分醒目。
“給我摘了!”明媚指了指那個花球,朝着看門的那丫頭呵斥了一聲:“都不知道動手不成?死人的是西雲閣,與香蘭院有什麼關係?”
香蘭院裡看門的本來是墨玉,搬回京城以後,明媚將她討要到自己院子裡邊來了,柳老夫人撥了一個小丫頭子七喜過來,瞧上去便沒有墨玉機靈,一雙眼睛有些呆滯。、
瞧着明媚發怒,那七喜慌慌張張的答應了一聲,搬了凳子過來,踮着腳尖兒將那白色花球摘了下來,舉在手裡看了看:“姑娘,這花球綢子怪好的,能不能賞了給奴婢?”
明媚被她這呆呆的話給問得笑了起來,指了指屋檐底下那幾個花球道:“全去摘了,賞你拿着去玩罷。”
七喜高興的應了一聲,飛着一雙小腳板進去了,明媚搖了搖頭,跟着走了進去。
內室裡邊有濃濃的藥味,杜若蘭半躺在牀上,一雙眼睛正望着屋子外邊,見明媚走進來,很是高興的笑了笑:“明媚,你來了。”
“母親,今日感覺好些沒有?”明媚走過去替杜若蘭把了一下脈,覺得她的脈象十分沉穩,放心心來,笑着坐到了牀邊:“今日我在祖母那邊見着弟弟了,長得真是好看,一雙眼睛跟黑葡萄一般,瑩瑩發亮。”
“是嗎?”提到自己的兒子,杜若蘭笑得格外舒心,但也有一絲絲惆悵:“只可惜我還見不着他。”
柳老夫人寶貝着孫子,藉口說杜若蘭坐月子不方當,不讓孩子打擾了她,將那小嬰兒接進自己碧紗櫥裡,要他到裡邊住滿一個月才送回香蘭院來。杜若蘭也不敢拂逆柳老夫人的意思,只能滿口應承下來,還得連聲感激她,可心中究竟還是有幾分幽怨,自己的兒子從出生到現在還只瞧了一眼,以後便一個月都見不着了,如何不會牽掛。
“母親,你便安心養着身子,祖母也是爲你好,原本她是想防着西雲閣那個,這下可算是放心了。”明媚的眼睛轉向了牆角,那邊塞着一團白色的綢布,瞧着像是一件衰衣。她“騰”的一聲站了起來,走到牆角用腳踢了下,那團白布滾了出來,抖開瞧了一眼,果然是一件孝服。
“崔西,你也是老人了,怎麼便讓這種東西進來了?”明媚瞧着那件衣裳格外扎眼,這柳明珠實在是猖狂,竟然這般欺負起人來。
崔西在旁邊紅了眼睛,低頭答道:“那些婆子如狼似虎般的衝進來,將白色衰衣扔下就走了,奴婢攔都沒攔住。”
“什麼?如狼似虎?西雲閣加上掌珠院,也不過十來個婆子,你們都擋不住?香蘭院裡頭上上下下也有二十來個丫鬟婆子,二對一都比不過不成?”明媚生氣的將那衰衣拿了起來:“不行,我得去扔回西雲閣那邊去。”
崔西慌慌張張的攔住了她:“姑娘,那些婆子好多都很眼生,我瞧着該是安平公主府裡派了人過來。”
原來是這樣,明媚拿着那一團衣裳瞧了瞧,將它交到崔西手中:“你拿去燒了,我這就去玉瑞堂問問祖母,看西雲閣這喪事究竟要弄出什麼樣的排場來。”
柳府其餘院子似乎絲毫沒有受影響,走在院子裡頭,一切照常,只是依舊能聽到西雲閣那邊傳來的爆竹聲與哀樂,遠遠的傳了過來,飄飄渺渺般。
走到玉瑞堂,沒有超出明媚的想象,柳老夫人正坐在碧紗櫥裡逗孫子玩,見着明媚進來,只是擡了擡頭,並未像素日那般親熱的招手讓她過去——她實在沒法子招手,一隻手抱着那個小嬰兒,一隻手拿了塊小湯匙正在喂水給他喝。
“喲,我們柳府什麼時候請來了這般金貴的奶媽。”明媚笑着上前行了一禮,口裡打趣着柳老夫人:“瞧這喂水的姿勢,可真是老道。”
柳老夫人哈哈一笑,將小嬰兒交給旁邊的奶媽,扶着曼青的手站了起來:“媚丫頭這嘴可真會說話,只是你可說錯了,我一點都不老道,都是現學現賣的!想當年我生了你父親,當即便被你那曾祖母抱了去,等送回來的時候全粘着奶媽,我都沒學會究竟怎麼養孩子呢!”
明媚笑了笑,原來這是柳府的傳統,婆婆搶着帶孩子,媳婦全然沒份兒。想來這婆婆帶孩子也是常理,自己年輕的時候沒親手帶過孩子,現兒有孫子帶了,時間又寬裕,府裡沒有什麼事情要自己操心的,不如先搶了孫子來帶上一段時間,用以彌補年輕時的遺憾。
“媚丫頭,你這般風風火火的跑過來,可是青蓮院那邊出了什麼事情不成?”柳老夫人目光犀利,一眼就看出了明媚貌似平靜的外表下那種淡淡的憤怒。
“祖母,西雲閣那位四夫人,今日巳時過世了。”明媚的眼睛望向柳老夫人,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什麼表情來。
“我知道,這不省心的東西。”柳老夫人臉上的肉抖了抖:“我的孫兒昨日才生出來,她便趕着今日去死,這不是想要來勾他的生魂?”
明媚有些奇怪,不知道柳老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旁邊曼青悄悄兒解釋了幾句:“十小姐,嬰兒剛剛出生魂魄未穩,若是撞見了那惡鬼,受了驚嚇會把生魂勾了去呢,早些年就有過這樣的事兒,一個人家裡剛剛纔得了個孩子,對面家裡死了個人,沒想着把這孩子也勾着走了,兩家因着結了仇,互相算計對方,還鬧去京兆尹請府尹大人斷案呢。”
原來是這樣,難怪柳老夫人臉色不好,大抵是在怪柳四夫人死得太早了些。難道那柳四夫人真有這樣的打算?明媚搖了搖頭,她並不相信那所謂的勾生魂的說法,總怕是那嬰兒本身體弱,對面的敲鑼打鼓聲驚嚇了他,或許也是那爆竹的硝煙味道太濃,窒息而亡也說不定,只是大家都這麼傳,以訛傳訛的便有了這個說法了。
“祖母,明媚來是想向祖母請示一番,明珠姐姐因着喪母,所以行事有些不合情理,明媚想請祖母派人去與她好好說道一番,免得她胡亂主事。”明媚想了想,將沉香閣與香蘭院掛白色花球、送衰衣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又告訴了柳老夫人公主府派了婆子過來的事情。
柳老夫人皺了皺眉頭:“明珠這丫頭也太能鬧騰了,她母親服毒自盡,本來就是一樁醜聞,我們柳府是要藏着掖着的,她反而這般大張旗鼓的去鬧騰,莫非是想要將這事情宣揚出去不成?”
曼青站在旁邊,臉上也有淡淡的焦慮:“老夫人,這事兒宣揚出去了,那九小姐在外頭的名聲恐怕也不好聽罷?她馬上就要及笄了……”
柳老夫人搖了搖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總怕是公主府那幾個婆子攛掇着她做下的事情呢,糊塗種子,自己斷了自己的後路都不知道!曼青,你快些去西雲閣將九小姐給我喊到玉瑞堂過來。”
曼青答應了一聲,趕緊轉身走了出去,明媚扶着柳老夫人的手慢慢的往屋子外邊走,玉瑞堂的後邊院子裡有一地金色的陽光,照得人眼睛都睜不開,柳老夫人閉緊了嘴脣,一句話也不說,可她那臉上的神色卻看得出來,此時她很不高興。
柳明珠出現在玉瑞堂門口的時候穿着一身白色的孝服,身上沒有戴任何首飾,低着頭站在那裡,眉眼之間彷彿很是溫柔,瞧着比那個豔麗無儔的柳明珠更顯得美貌些,有一種楚楚可憐的動人風姿。
“珠丫頭,聽說你準備給你母親大操大辦喪事?”柳老夫人瞅了柳明珠一眼,心中很是不喜,真是個沒有頭腦的,自己都不會爲自己考慮。
“大操大辦?”柳明珠擡起頭來,眼中滿是淚水,望着明媚坐在柳老夫人左側,更是一臉憤懣的神色,她伸手指着明媚,憤憤不平道:“祖母,是不是柳明媚來向你告狀了?哼,我給她沉香閣掛白色花球是符合規矩的,她說來說去也算是我母親的女兒,爲何就不能掛白花球兒到她院子那裡?她也該爲我母親披麻戴孝!”
“糊塗東西,被人攛掇着就上躥下跳了!”柳老夫人望着柳明珠,怫然不悅,大聲叱喝了一句:“你可知道若是依着你外祖母家裡的主意,你這一輩子便要找不到好的婆家了?”
柳明珠聽了這話,身子一顫,呆呆的望着柳老夫人,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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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勺農女之金玉滿堂》by安如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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