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一在傍晚的時候,終於和天啓皇帝‘接頭’了。
第三教導隊擴充的五百人。
再加上特別行動教導隊的二百人。
以及匠人和給養若干,這一次張靜一可謂是傾巢而出。
其實他自己也不清楚,天啓皇帝這是要幹啥,只是覺得天啓皇帝有些‘不靠譜’,還是小心爲好。
等‘接頭’之後,方纔看到天啓皇帝大大方方的帶着兩三千勇士營,以及宦官若干,竟已在京城北面的驛站裡等他。
一見到張靜一,天啓皇帝就興奮地道:“朕帶你去巡邊。”
張靜一道:“陛下打算去何處巡邊?”
“明面上當然是山海關,不過實際上是去關寧。”
張靜一心裡一句臥槽,姓朱的果然沒一個省油的燈,這事他也幹得出來?
說到這裡,天啓皇帝似乎就想起不愉快的事情,隨即就咬牙切齒地道:“敢拿朕的錢,朕就要他們的命,朕不弄死他們,便不是太祖高皇帝的子孫。”
張靜一道:“陛下說的太好了。”
天啓皇帝道:“可你爲何不高興的樣子。”
張靜一道:“那是當然,魏哥沒來,我心裡有些沒底氣。”
傻子都看得出來,皇帝是不會有錯的,所以皇帝就算真溜達出了關,那也一定是奸臣進了讒言。
這橫豎一看,魏忠賢沒跟來啊,若是魏忠賢來了,自然是大奸大惡的魏忠賢進讒,居然帶着陛下出了關。
可現在……
張靜一左看看,右看看,怎麼沒有背鍋的人?
而最後……張靜一才發現,小丑竟是我自己。
天啓皇帝冷冷地道:“魏伴伴若是不在京城裡,朕怎麼安心,你真以爲朕信得過那文武百官?”
他這番話,算是將關係講透了。
魏忠賢的一切權力,都來源於天啓皇帝,沒有了天啓皇帝,這文武百官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換了新皇帝,也不算太壞的事。
可魏忠賢不一樣,沒了天啓皇帝,他就等於什麼都不是了。
天啓皇帝出京,必須得有人看着,不然,後院着火。
張靜一苦笑道:“這錦衣衛指揮使田爾耕……其實……也可以來伴駕啊……”
田爾耕來了最好,到時這黑鍋便直接栽在他的頭上,我張靜一不過是個千戶,田爾耕乃是我的上司,就算總得有個大奸大惡的人,那總該不是我張靜一。
天啓皇帝道:“少來囉嗦,朕誰也信不過,只信得過張卿。人都齊了沒有,齊了我們就出發。”
就算不願意,可現在的情況也不到張靜一說不,於是他只好嘆了口氣,點點頭道:“陛下,我們做事要穩重啊,所謂謹言慎行……”
“知道,知道了。”天啓皇帝不耐煩地點頭。
倒是這時候,他看了一眼隨着張靜一身後來的張順,不由道:“你怎麼也來了?”
“奴婢……”張順瞪大眼睛,他似乎竊聽到了許多不該聽的秘密,此時他也懵逼。
可陛下,是您讓我給咱乾爹傳旨的啊,奴婢傳了旨,可不就跟着人來了嗎?
不過……聽說要去遼東,張順已覺得自己渾身發寒了,他忙道:“奴婢這就回宮……”
天啓皇帝陰森地看着他道:“來了你還想走?”
張順:“……”
天啓皇帝露出了果決的一面。
他立即命令隊伍疾行,兩日之後,便抵達了山海關。
在這裡,假裝巡視了一下邊鎮,而後……卻突然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疾奔寧遠。
這一下子,卻將所有人嚇壞了。
可此時阻止,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天啓皇帝身邊,只有五百軍校生騎着馬護駕。
哪怕是勇士營,也拉在了後頭。
這一路,幾乎沒有停歇,七日之後,天啓皇帝與張靜一便馬不停蹄地到了寧遠不遠的義州衛。
這一切太快,騷操作可謂是一套接着一套。
以至於京城那邊,剛剛聽說陛下居然跑出了山海關,還沒來得及批判,接着不久,就聽聞陛下這是奔着寧遠去了。
於是,一面連忙命沿途的兵馬防範。
一面紛紛讓人快馬請陛下立即回京。
可天啓皇帝作爲債主,此時好像鐵了心。
畢竟,你可以欺君罔上,你也可以無視朝廷,但是你不能騙錢。
天啓皇帝命一隊人馬駐紮義州衛,卻突然下旨,說是隨來的軍校護衛們人困馬乏,讓他們原地休息,隨即,命義州衛的遊擊將軍護送自己前往寧遠城。
張靜一也算是服氣了,不得不乖乖地跟着天啓皇帝一路抵達寧遠。
這寧遠上下,早就亂做一鍋粥。
遼東巡撫袁崇煥,遼東總兵官滿桂,這遼東最重要的兩個人物,一文一武,連忙摔着衆文武官員在寧遠城外接駕。
等好不容易見到了風塵僕僕的天啓皇帝,衆人行禮。
天啓皇帝只道:“進裡頭說。”
浩浩蕩蕩的文武官員只好壓着一肚子的火氣,乖乖隨天啓皇帝入城。
張靜一此時已覺得自己的體力,消耗到了極限,他氣喘吁吁,一臉疲憊,不過此時,他才真正有功夫好好的來打量袁崇煥和滿桂二人了。
袁崇煥是一副書生模樣,有一副長髯,這幾乎是所有有前途的文臣標配的鬍子,怎麼說的,但凡有一看,就很斯文,他說話和顏悅色,不似歷史上那般動不動就砍人,而且還是砍自己人的樣子。
至於滿桂,則是虎背熊腰,卻也是深藏不露的人。
城中早已預備好了皇帝的行在。
天啓皇帝升座,而後左右四顧這文武大臣,道:“朕聽聞,邊軍這邊……有人私通建奴人,此事可有嗎?”
張靜一站在一旁聽着,渾身一抖,心都要跳出來了。
踏馬的,跑來這裡說這個話,這是嫌自己命太長了嗎?
真以爲這些丘八不敢做掉你?
於是,張靜一在一旁拼命咳嗽。
袁崇煥倒是笑吟吟地站出來,道:“既然陛下有耳聞,那麼一定不是空穴來風,臣一定徹查。”
滿桂也連忙道:“陛下,末將也定要徹查到底。”
天啓皇帝冷笑:“徹查到底?若是你們能徹查到底,那麼朕來此做什麼?朝廷爲了供應遼餉,不斷的給百姓攤派錢糧,關內百姓的負擔你們不知道嗎?可是這些錢,花在了什麼地方?成日說修城和練兵,說什麼平遼,可迄今爲止,修了幾座城,又練了幾個兵!怎委卿等如此重任,卿等就是這般的報答的嗎?”
皇帝顯然一肚子火,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陣痛罵。
袁崇煥和滿桂以及其他諸官個個惶恐,連忙拜下:“臣萬死。”
當然,雖是說萬死。
可他們對於天啓皇帝,在內心深處,卻也未必有多惶恐。
這惶恐只是寫在臉上罷了。
遼東的貪墨和瀆職,又不是一個兩個,難道陛下能把大家都查辦了?
真要查辦了,誰來給陛下守遼東?
袁崇煥甚至心裡覺得好笑,這陛下過於年輕,此番帶來身邊的,竟只一個錦衣衛千戶張靜一!
倘若魏忠賢來了,他倒還忌憚幾分,可就這麼兩個年輕的傢伙,卻跑來遼東,他們怕是不知這遼東驕兵悍將的厲害吧。
滿桂自然心裡也是不屑,什麼天子,在這遼東……沒有人認。
就算陛下要徹查,好啊,來徹查便是,能查出什麼來?
當然,滿桂雖然一肚子牢騷,不過也還算是忠心之人,雖捱了罵,心裡不服,卻也只能想,陛下不過是少年氣罷了,等發泄完了,自然也就走了,實在不成,丟一兩個千戶做替罪羊便是。
天啓皇帝果然沒有讓袁崇煥和滿桂失望,又惡狠狠的罵了一通,見這文武大臣們都唯唯諾諾,卻突然覺得,好像這樣罵沒什麼意思,便只好道:“諸卿好生反省,該徹查的要徹查,朕今日就在此坐鎮,查到了什麼,立即奏報。”
袁崇煥道:“陛下,這裡乃是邊關,建奴人隨時殺至,此處……不甚安全……還請陛下先回京再說。”
天啓皇帝冷冷地道:“是你是天子,還是朕是天子,朕說的話,難道不算數嗎?”
袁崇煥只笑了笑,便沒說話了,拱拱手:“陛下教訓的是。”
將這些人打發走了,天啓皇帝隨即滿肚子牢騷:“朕發現,朕即便到了他們面前,他們也不在乎,這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張靜一似乎一點不意外,只苦笑道:“陛下,這樣除了發泄之外,能有什麼效果?這遼東的驕兵悍將,鐵板一塊,這麼大的利益在裡頭,怎麼可能陛下三兩句,就會認慫?”
天啓皇帝皺着眉,不由道:“看來……要做太祖高皇帝並不容易。”
“不過……”張靜一卻是笑了笑:“臣卻有一個辦法,可以讓這遼東上下,再不是鐵板一塊,將所有的問題,都暴露出來。”
天啓皇帝頓時精神起來,看着張靜一道:“說來聽聽?”
張靜一咳嗽道:“就是這法子,太狠,臣怕這遼東的驕兵悍將承受不起。”
“他們騙朕的錢,朕要的就是這個!”天啓皇帝反而大喜道:“快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