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良心炮的可怕之處就在於。
它攜帶方便,根本不需要攜帶笨重的火炮。
隨便一個什麼圓筒,便可帶着,簡直就是野戰利器。
不只如此,因爲發射的時候,它埋在坑洞裡,所以根本就沒有炸膛的風險。
畢竟,人家四周都是土呢。
明軍的炮隊曾經出過一種情況,因爲害怕炸膛,所以在發射的時候,盡力的減少火藥的藥量。
如此一來,這炮彈的威力便小了許多。
可沒良心炮不一樣,這火藥包裡不但裝滿了火藥,而且還有大量的鐵砂,這半個磨盤大的炸藥包,足足十幾斤重。
這可比尋常的炮彈份量更重一些。
卻因爲不怕炸膛,所以這火藥的藥量,拼命的添加,因而炮筒裡火藥炸開,這炸藥包便生生的炸出去,射程還不低。
天啓皇帝只覺得自己的心肝都要炸出來了,然後擡頭看着天上飛起的炸藥包,也忍不住嚇了一跳。
因爲那玩意……它還在發光。
這光,乃是炸藥包上的引線。
這可不是尋常的炸彈,尋常的炮彈,就是一個實心的鐵疙瘩,砸中了誰便算誰。
而火藥雖然將炸藥包推出去,真正威力巨大的火藥,卻在炸藥包裡。
張靜一在一旁看着,卻早已捂住了耳朵。
天啓皇帝也不傻,也連忙捂耳。
另一邊,哨聲又響。
這是命令炮隊繼續裝填火藥。
這個時代的火炮,一般情況之下,放出一炮之後是不能連續裝藥的,畢竟……此時的炮管已經燒得通紅,若是連續炮擊,就增加了炸膛的概率。
而這埋在土裡的沒良心炮,其實炮筒內部已是千瘡百孔,可又如何,在連忙澆水冷卻之後,大家七手八腳地繼續裝填火藥,置放炸藥包,反正這玩意不炸膛,而且是一次性的玩意,埋在土裡的炮筒,早就和土石深深的嵌在了一起,這玩意,可是牢固無比。
…………
一聽到炮響。
建奴大營這邊居然出奇的安靜。
這建奴大營雖然很安靜,可此時鰲拜等人,心中卻是大定。
他們早就察覺到了有人在大營附近集結,這是夜襲的前兆。
這一聲炮響,並沒有令埋伏在帳中的鰲拜等人覺得驚詫。
在和明軍的作戰之中,他們早對明軍的火炮有着非常深刻的瞭解。
這玩意,與其說是火炮,不如說是拋石車。
看上去威力很嚇人,驚天動地的,可不過是天上砸下幾個鐵疙瘩而已,只有極不幸的人,纔可能被砸中。
因而,這些精銳的建奴人只屏住呼吸,依舊耐心地埋伏在帳中等待。
這些都是精挑細選出來,沒有夜盲症的人,鰲拜心裡猜測,只要這炮彈砸進營裡,明軍一定會趁亂殺來,到了那時,便殺他們一個屁滾尿流。
緊接着,這數十個火藥包開始散落。
鰲拜沒有聽到有人哀嚎,心裡卻越發的覺得好笑了,他忍不住朝身後的幾人道:“這些明人的火炮,越發的無力了,連一個都沒砸中。”
嘲笑的意味十分明顯。
“哈哈哈……”
“待會兒殺光這些明狗。”
衆人歡快地叫囂着。
可就在此時……轟隆……
又是爆炸。
而這一次,卻是將大家都炸懵了。
因爲這一次爆炸距離他們應該是非常近,而且威力更加大了不知多少倍。
震耳欲聾的轟鳴一響。
便見火光四濺開來。
硝煙大作,而後無數的燙紅的鐵砂便四處飛濺。
一個炸藥包裡,數百個鐵砂,便如狂風驟雨一般的炸開,又如花瓣飛舞一般往四周肆意地飛濺。
而建奴大營的這些可憐的牛皮帳篷,根本無法抵擋,於是瞬間……就在這鰲拜的牛皮帳子裡,這數十個建奴武士,還沒察覺出發生了什麼事,便如割麥子一般一個個倒下,伴隨而來的,則是他們口裡發出的激烈慘叫……
鰲拜大驚失色,還不等他反應過來,一個又一個的爆炸,在大營各處接二連三地炸起。
下一刻,他才瘋了似的扶住一個要倒下的人,口裡大聲道:“哈察,哈察……你怎麼……”
可這時,他便見那哈察,卻好像篩子一般,直接被七八個鐵砂直接砸中了腦袋,整個腦袋,像癟了的氣球,鮮血自他的頭骨瘋了似的流淌下來。
有人更是捂着自己的眼睛,吃痛地大呼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邊說邊瘋了似的到處鼠竄。
鰲拜大驚。
他從未見過威力如此巨大的火炮,於是驚慌不已地衝出了帳子,而後不可思議的場景,便出現在他的眼前。
只見四周火光四射,整個大營,到處都是混亂。
這些精銳的武士,被打得措手不及。
一次次的爆炸之後,大量的帳篷燃燒起來。
附近的馬棚的戰馬已受驚了,竟是擠垮了欄杆,瘋狂地亂奔。
許多人被炸的血肉模糊,在地上拼命的蠕動。
“救命啊……救命啊……”
這些平日裡建奴人中的‘硬骨頭’們,只不停地哀嚎着,指望身邊有人搭救。
這炸出來的鐵砂威力驚人,竟可以直接射穿人的身體。
即便是受了輕傷的人,現在也一瘸一拐的四處想要躲避。
要知道,若是直接炸死,某種意義而言,也是一種幸運。
因爲這種鐵砂,大多在裝入炸藥包之前,都生了鐵鏽。
鐵鏽一旦進入了肉體,那麼傷口便會造成持續性的危害,足以折磨人一輩子。
而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是不存在能夠完好地將生鐵的鐵砂取出的。
這基本上……等同於造成一個人殘疾,並且一輩子疼痛難忍,亦或者一兩年後流膿化血而死。
很快……遠處又是轟鳴。
鰲拜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終於看到對方放炮的位置。
此時,他不禁悲憤的拔出了腰刀,高呼:“隨我去那兒,將明軍殺個乾淨。”
只可惜,他的話被隆隆的炮聲掩蓋。
而且此時大亂,也沒人理會他。
又是無數的炸藥包飛入大營。
這一次對方顯然更有準頭。
緊接着,炸藥包炸開。
轟隆隆……轟隆隆……
硝煙加上大火燒起的煙塵,已將整個大營籠罩。
鰲拜幾乎看不到人。
而巨大的轟鳴,還有四面八方的慘叫,也令他幾乎已經沒辦法分辨聲音了。
又一次不斷的爆炸。
他只依稀看到身邊的幾個人影,一個個倒下。
而就在此時,一枚鐵砂啪的一下,砸中他的胳膊。
而後,深深地嵌入他的手骨。
他呃啊一聲,劇痛一下子瀰漫全身,手中的刀險些拿不住。
終究,他還是忍住了痛,卻是茫然地在滾滾硝煙之中,漫無目的地走。
身邊,有人慌不擇路地直接將他撞開。
這撞開他的人,對他沒有絲毫的畏懼,此時……內心的恐懼已經瀰漫開,平日裡敬畏的牛錄,哪裡及得上逃命。
這些建奴人,乃是精挑細選出的精銳。
某種程度而言,他們並不怕死。
可是……像這樣稀裡糊塗的死去,不明不白,尤其是置身於這樣的環境之下,卻已令他們的勇氣蕩然無存。
這時,鰲拜似乎想起來了什麼,頓時眼睛瞪大,接着瘋了似的朝着大帳而去。
等衝進了帳裡,一下子跪倒:“主子爺,主子爺……不妙,不妙啦。”
他嚎叫着………嚎啕大哭。
可這位主子爺,卻已不在帳裡。
鰲拜便又衝了出去,卻見附近,有數十個建奴人,護着一人,正尋了一匹馬,想要護着這主子立即離開。
鰲拜便衝上去,急匆匆地道:“主子……我護着你。”
這主子爺驚慌失措地上了馬,頭上的鑲嵌了東珠的暖帽早已不翼而飛,他驚魂未定,只看了鰲拜一眼:“護……護着我,鰲拜,你很好……快,收攏我們的勇士……”
“是。”
可就在此時……
附近……一個炸藥包飛來。
轟隆……
這時,鰲拜才真正的見識到了這炸藥包的威力。
來不及思考,鰲拜已一下子朝着那馬上的主子爺猛撲了過去。
緊接着……炸開的無數鐵砂……便瞬間將他的後背炸成了篩子。
平日裡穿戴在身的棉甲,此時顯得極其可笑,因爲在炸藥包面前,它幾乎沒有任何的防護能力。
鰲拜只覺得數十個鐵砂,自自己的後背貫穿了自己的身體,似乎傷到了自己的五臟六腑。
他艱難地呼吸,彌留之際,努力地張眼,看着懷裡早已瑟瑟發抖的主子。
這主子已是一臉蒼白,若不是鰲拜及時撲過來,只怕他早和身邊數十個親衛一樣,倒下了。
鰲拜咬牙,一字一句地道:“主子,爲奴才報仇啊……”
報仇二字出口……
他那主子,卻幾乎已身軀顫顫,拽開他的屍體,努力爬起來,茫然地看着這大營,方纔的馬,早已嚇得不知奔去了哪裡,地上躺着的鰲拜和數十個親衛,已是死透了。
刺鼻的硝煙,讓他越發的意識到,自己身處於地獄之中。
爆炸引發的大火熊熊燃燒,衝向天穹,翻滾的濃煙,已將整個天空遮蔽,擡頭……再也看不着星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