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啓皇帝:“……”
見天啓皇帝不說話,張靜一狐疑地看了看他。
天啓皇帝於是伸出手,掐了掐自己的臉。
似乎感受到臉上的痛感,他一雙劍眉輕輕地皺了皺,然後故作鎮靜地道:“三百多少萬兩,是兩還是錢?”
張靜一耐心地道:“三百七十二萬兩。”
天啓皇帝又忍不住開始掐自己的臉了。
像是做夢一樣。
似乎只有那點痛覺,才能提醒他,這都是真的!
然後天啓皇帝才一驚一乍地道:“什麼,三百七十二萬兩?朱純臣這個畜生,他不過是販賣了一些火藥和軍械去遼東,再將遼東和皮貨和藥材販至關內,就掙了這麼多的銀子?”
天啓皇帝要跳起來。
便連跟在天啓皇帝身後的魏忠賢也震驚無比。
張靜一道:“陛下,還沒有點驗完畢呢,這才點了一小半。”
“一小半是什麼意思?”天啓皇帝已不能呼吸了。
這意思是……還沒完?
天啓皇帝急了:“意思是還有許多金銀,沒有點算?”
張靜一苦笑道:“是,還有很多。”
天啓皇帝覺得腦子昏昏的,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而後眨了眨眼睛道:“朕覺得餘毒未消,頭暈的有些厲害。”
魏忠賢嚇着連忙攙扶住天啓皇帝,道:“陛下,陛下,你要保重龍體啊。”
天啓皇帝深呼吸了幾下,才又道:“別慌,朕緩一緩就好了,張卿……走,去見一見…銀子,見了銀子,朕的身體就可痊癒了。”
強撐着身體,天啓皇帝越走越快。
三百七二十二萬兩銀子是什麼概念呢?
這麼說吧,這幾乎等於張居正改革之前,朝廷國庫接近一年的白銀收入。
天啓皇帝覺得百萬兩紋銀,就已經是很嚇人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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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傢伙,居然……
“朱純臣也並非是一無是處。”天啓皇帝的臉有點燙:“不如只殺他家一半人,留着另一半,讓他們繼續做這買賣吧,等過個十年八年,再殺一茬,怎麼樣?”
張靜一忍不住覺得好笑,便道:“陛下,這又不是韭菜,還能一茬一茬的割。”
天啓皇帝腳步極快,他心裡不無遺憾,自己如此聰明的想法,似乎可行性有點低。
當然……想想,這也不可能的,這是資敵啊,朕最恨資敵了。
只是……這背後……竟有如此的暴利,卻是天啓皇帝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事實上,等進入了公府的後園,天啓皇帝就已經感受到了。
這裡雕樑畫棟,雖然受限於格局,可這裡的建築和山石,無一不是精雕細琢,似乎在誇耀着宅邸主人的財富。
等再折過了一處長廊,隨即……天啓皇帝便看到了一個闊地。
在這裡……一座金山銀山便出現在了天啓皇帝的面前。
天啓皇帝看的眼睛都花了。
因爲這真的是金山銀山。
兩百年的積攢,還有十數年走私帶來的暴利,朱純臣這個成國公,其實這十幾年,又能花銷多少呢?
雖是國公,其實本質就是土財主,土財主最愛乾的事,就是在家裡打一個洞,然後扣扣索索的將財富藏起來,一直藏……
天啓皇帝只覺得自己的眼睛要刺瞎了。
到處都散亂着金銀。
金銀堆砌起來,比人還要高。
許多人從這金銀山上,取了金銀之後,便開始上稱。
而稱之後,立即報出重量,另一邊,專門有人進行記錄。
記錄好了的金銀,則進行裝箱,此後再有人用木楔將箱子釘死,貼上封條。
上百個人,就這麼機械式的重複這些動作。
所有已經點驗好的金銀,會擡到一邊去。
而此時,一層層的寶箱,也已是堆積如山了。
天啓皇帝見此,已是驚的說不出話來。
然後他開始脫衣服。
鄧健一看,頓時嚇了一跳,他畢竟沒有經驗,忙道:“陛下……請自重……”
倒是魏忠賢和張靜一,面上倒是一副習以爲常的麻木表情。
天啓皇帝將外衣脫下,露出了裡衣和馬褲,道:“朕要親自去數……你們數的太慢了。”
張靜一道:“是有點慢,這一個時辰,這麼多人,只能清點二十來萬兩銀子,臣真的慚愧得很……”
“看朕的。”天啓皇帝此時哪裡還有一點不適,整個人精神奕奕起來,興沖沖地便往金銀山方向疾奔。
他不知疲倦的,開始幫着搬運金銀。
不過又覺得這事太簡單,還是盯着負責記錄做賬的人才實在,便又趁着記錄的文吏全神貫注做賬,記錄數目的時候,悄咪咪的躲到此人身後偷看。
金銀的數目,還在不停地追加。
鄧健一看天啓皇帝親自上陣了,便也不閒着了,屢起袖子道:“弟兄們,都給我再賣力一些,沒吃飯嗎?能給陛下數銀子,是你們的榮幸,陛下待會兒定有厚賞。”
看着不斷累加的數字,天啓皇帝也激動起來,高興地道:“對。每人賞五十,不,二十兩銀子!”
這些校尉和生員們,早就已經累的氣喘吁吁了,哪裡還有一分半點的心思去管什麼賞賜,現在聽到銀子二字,就有生理性的厭惡感,不過大家還是強自鎮定起來。
張靜一看着這熱火朝天的一幕,不禁心裡舒服了許多。
魏忠賢上前,與張靜一肩並肩站着,笑着道:“田爾耕,咱已教訓過了,這個傢伙……真是不懂事,張老弟,你也別往心裡去,這天底下,多的是沒眼色的人,可是……你也要理解咱的苦衷啊,咱得給陛下辦事,辦事就要用人。”
張靜一哦了一聲。
魏忠賢看着那金銀山,目中也掠過了一絲貪婪,忍不住道:“你說,做這買賣,就這樣的掙錢?”
張靜一道:“怎麼不掙錢,東西運到遼東,就是數十倍的暴利,成國公刨除掉所有的開支,自己能有十倍的純利。再將上好的皮貨以及頂級的藥材運到關內,又是數倍的利差。這十數年來,隨着建奴的壯大,不知掠奪了遼東多少的財富。建奴人只要鐵器和火藥,而成國公只要錢……”
魏忠賢忍不住點點頭道:“哎,真是聳人聽聞。”
那一頭的天啓皇帝,乾的不亦樂乎,一直數到了晚上,這後園裡便點起了一個個的火把,將這裡照的通亮,天啓皇帝繼續鼓舞大家:“繼續啊,不要停,今夜朕不睡啦,大家也要盡心竭力,你們自己看着辦。”
終究皇帝在此,還是很能鼓舞人心的,陛下身先士卒,都把不睡這樣的話說出來了。
這校尉和生員們還能說啥?
當然,他們若知道陛下其實就是一個夜貓子,夜裡不到三更睡不着的,想必定會吐血。
到了夜半三更,數目已增加到了四百七十萬。
這樣最原始的點驗方法,終究效率還是慢了點。
可聽到四百七十萬兩這個數目,天啓皇帝已是高興得似孩子得了特別喜歡的玩具般歡快。
他身體本還沒完全修養好,其實已有些倦了,魏忠賢催促他回宮,他卻執着地道:“這數目還沒有數出來呢,回宮做什麼?在宮裡朕肯定要寢食難安,朕就睡這裡,朕要和將士們同甘共苦。”
魏忠賢苦笑道:“陛下,明日大臣們還要覲見。”
天啓皇帝便拉下臉來,像個耍賴的孩子般,道:“不見,誰也不見,現在不想見任何人,和這些蟲豸一般的人,有何可見的!每日跟他們議一兩個時辰,爲的就是幾萬兩銀子的賑濟錢,爲十幾萬兩銀子的遼餉……還要看他們爭執的面紅耳赤。朕在這裡數上一個時辰,就是二三十萬兩銀子上下。”
魏忠賢無詞了,既然這樣,那就這麼着吧。
魏忠賢畢竟是習慣了事事順着天啓皇帝,便道:“既然如此,那麼陛下就在此安寢,奴婢……讓人收拾一處臥房。”
天啓皇帝手指一擡,直接點了點那一片闊地,道:“就這,睡在這裡就很好,朕要和大家同甘共苦,去取被褥來,朕就想睡這裡,張卿,你也睡這裡……”
張靜一無奈地道:“陛下……臣……”
天啓皇帝道:“點完了銀子,朕就算你大功,這朱純臣是被你拿住的,抄沒了這麼多錢,你便是大功一件,不要扭扭捏捏啦,這裡沒有外人,就這麼辦。”
魏忠賢和張靜一面面相覷。
他們一致認爲,天啓皇帝有點魔怔了。
事實上,天啓皇帝這一天下來,都處於某種莫名的亢奮的情緒之中,腦袋暈乎乎的,就好像這個世界給他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門裡的世界很精彩,於是他浮想聯翩,腦子總能在一剎那之間,冒出無數個想法。
魏忠賢只好苦笑道:“奴婢……這就去抱被褥來。”
“讓下頭的人去辦便是。”
“這不成。”魏忠賢聽到張卿家大功一件,便來了勁頭,自覺得他以後只怕要更殷勤一些了,至少沒有功勞,也要顯得自己有苦勞。
此時,魏忠賢很是認真地道:“換做是別人,奴婢不放心,陛下你等着,奴婢去去便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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