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章 無臉骷髏
似乎覺得秦林的氣勢離戲臺上的包龍圖差得太遠,陸遠志替他補了句,胖子肥肉一抖、胖臉一顫,厲聲叫道:“呀呀呸!吳三你殺人害命、碎割人屍,該~當~何~罪!”
剛纔還抖得像篩糠的癩痢頭吳三,這下子反而不抖了,瞪着眼睛迷惑不解的問道:“陸胖子你說什麼?殺人、割屍,你沒睡醒吧?”
胖子被問得大惱,一拍桌子,拖長了聲音喊:“鐵證如山,豈容抵賴!公、孫、先、生,展、護、衛……”
敢情這傢伙入戲太深,還真把自個兒當包龍圖了!
崔捕頭翻翻白眼,心說你還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呢,我這兒是小小的蘄州衙門,可不是開封府。
陸胖子幹抖威風,衆捕快大眼瞪小眼就是不理會他,有調皮的湊近了拱拱手:“您哪位啊?”
陸遠志這才明白自己只是醫館弟子,離知州大老爺都還差着十萬八千里,包龍圖嘛你替他捧靴子看有沒有資格。
好在胖子臉上肥肉極多臉皮也厚,乾笑兩聲之後退在旁邊,視衆多如無物,倒是蛋定得很。
秦林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不問了?”
“您請,秦哥請!”胖子諂媚的笑着,眼睛眯成了縫兒,表情就像是請客吃酒似的。
“動點腦子!”秦林喝了口水,“天底下有笨到殺人分屍之後還把割下來的肉拿來捉弄人的嗎?要麼他是個瘋子,要麼他是個傻子,你們看跪着這傢伙瘋不瘋、傻不傻?”
陸遠志和衆捕快齊齊搖頭,癩痢頭吳三既不瘋又不傻,反而精得跟猴兒一樣,這次的惡作劇要不是出身肉鋪的陸遠志識破,他早騙了李大郎的買肉錢,賭檔裡逍遙快活去了。
剛纔還面無人色的吳三聽到秦林這話,立刻蹭鼻子上臉:“秦長官明鑑,俺吳三從來安分守己,怎麼敢殺人呢?實是從郊外亂墳崗子撿到的死人腿,割了塊拿去戲耍李大郎,並沒有害人之心。”
秦林一腳踹他屁股上:“滾你的吧,你安分守己世上就沒幾個老實人了,敢割死人肉騙人,你也不是個好的。若是查不到真兇,老子就拿你頂罪!”
啊?癩痢頭吳三一張臉拉成了苦瓜。
秦林率領捕快們押着吳三,很快就找到了他詐騙不成拋棄掉的那塊人肉,然後來到城外的亂墳崗子。
荒涼的亂墳崗,樹上幾隻烏鴉嘎嘎的叫着,幾條骯髒不堪的野狗來回遊蕩,眼睛裡呈現出可怕的血紅色,以一種怪異的目光打量着人們。
“媽的,這是吃死人肉吃出來的,都快變成狼了!”崔捕頭啐了一口,領着捕快們把野狗趕走。
在吳三指引下發現了一條半埋在土裡的大腿:“喏,我早晨打這兒過路,看見有野狗在啃這條腿子,瞧着肉還新鮮,一時興起割了塊去和別人開玩笑,可不是我殺的哈。”
秦林搖搖頭,這玩笑可開得有水平。
蹲下仔細檢查斷腿,發現是一個男姓的左腿,從大腿根部齊根而斷,斷面有被縱橫交錯分佈着野狗的牙齒印痕。
“莫不是死後埋在這裡,被野狗咬斷的吧?”崔捕頭看看,有些拿不準。
秦林搖搖頭:“不對,是生前被害的。病死,血液仍然留在血管當中,淤積之後形成屍斑,但這條斷腿顏色異常蒼白,從斷面可以看到血管幹癟萎縮,說明是被殺死之後血液流失,然後才分割的屍體。”
崔捕頭倒抽一口涼氣,只覺得烏鴉的叫聲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令人心驚膽戰,殺人之後還要分割死屍,這種兇殘的作案手段蘄州近幾十年都沒有發生過呀!
別人都覺得心膽俱寒,連捕快都有點兒不敢看那斷腿,只有秦林渾不在乎,拿在手中仔仔細細的觀察大腿根部的斷面。
陸遠志也蹲了下來,好奇的看斷腿。
“胖子,你不怕?”秦林擡起頭,笑嘻嘻的。
陸遠志胖臉一抖:“怕個啥呀,它能把我這身肥肉咬下來?”
秦林哈哈一笑,就指給他看斷面上的痕跡:“不提大腿肚子被癩痢頭吳三這渾人割去的部分,你看着斷面上雖然被野狗啃掉了些肉,但骨頭上仍然留着分割的痕跡——刀鋒切在了骨頭上,還有刀尖劃出的紋路,基本上可以斷定兇手是用一柄匕首形狀的兇器完成的分屍。”
即使是傳說中的庖丁解牛的神妙刀法,也無法避免在切斷的肌肉和骨骼上留下痕跡,經驗豐富的法醫可以根據這些痕跡,極快的判斷出兇器的形狀大小。
陸遠志則是從另外一方面審視的,看了一小會兒就十分不屑的說:“這刀法和我爸比差得遠了……”
感覺到衆捕快詫異的目光,胖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脖子,訕笑道:“當然我爸是殺豬,哈哈,殺豬。”
崔捕頭等人若不是看在這胖子始終跟着秦林,早把他一頓胖揍。
秦林聽了倒若有所思,摸着下巴想了一會兒,問道:“胖子,你說這人手法很差?”
陸遠志口水四濺的說:“是啊,我打小兒看爸殺豬,早就看慣了,那手法、力度都有講究,不像這個,全憑蠻力砍下來的——不過他力氣真大,秦哥你看大腿上這麼厚塊肉,一刀切到底中間連個轉都不打,如果是用的大砍刀還差不多,要真是秦哥說的匕首,這兇手的力氣怕和牛大力牛哥有得比。”
幾個捕快罵罵咧咧的叫起來:“這小兔崽子,連牛大哥都胡嚼起來……”
秦林搖搖手:“當然不是說牛大力,對了,你們捕快成天在街面上晃,這幾天有沒有看到牛大力那麼壯實的人?”
捕快們陪着笑:“秦長官,您說笑話吧?就牛大哥那身胚、那膀子力氣,咱們蘄州還能找出第二個?”
那麼也就是說兇手的身材並不太出衆,至少不會引起捕快的注意,他手上的力氣卻能和天生神力、長得和大力金剛差不多的牛大力在伯仲之間。
想到這一層,秦林的臉色頓時變了:“做下這起兇案的罪犯,極有可能是個內功高手,也就是說……”
崔捕頭、陸遠志同時叫道:“白蓮教!”
在場人的心臟全都咚咚的劇烈跳動起來,呼吸都卡在嗓子眼兒,出不來、也進不去。
秦林立刻以不容置疑的口氣下令:“崔捕頭你安排一個弟兄,拿我腰牌去百戶所調韓飛廉那個小旗,其餘人在這附近尋找,把屍體剩下的部分找出來!”
殺人分屍案有一個規律,就是以首次發現屍塊的地點爲圓心向各個方向扇面搜索,以若干距離爲半徑,往往能發現另外的屍塊。
其中半徑距離以作案者所擁有的交通工具決定,現代那些擁有汽車的犯罪分子就可以把距離拉得很大,摩托車次之、自行車再次之、步行最近——這是因爲拋屍的距離越遠,拖延的時間和路途中的不確定因素就越多,作案者總會以擁有的交通工具爲條件,儘可能的在“拋屍以求隱藏屍體”和“拋屍途中被發現的危險”之間尋求一個平衡。
另一方面,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看,罪犯既然選擇城外的這處亂墳崗子作爲拋屍地點,心理上他就有藉助“亂墳崗子屍體衆多”這一常識,來掩蓋他的犯罪行爲,如此一來他就不會刻意把切割之後的屍塊拋得太遠。
是的,罪犯的殲計差一點就得逞了,不遠處的小路上時不時有行人經過,都看見這截被野狗刨出的人腿,甚至膽大包天的癩痢頭吳三還過來用刀割了塊肉去搞惡作劇,可沒有一個人懷疑這是一起兇殺案。
可惜他的殲謀遇到了剋星,秦林那雙彷彿能看穿幽冥地獄的眼睛識破了罪案……韓飛廉帶着小旗的全班人馬,騎在馬背上風馳電掣的趕來,曾經的上司變成了秦林的下屬,他倒沒有表現出什麼牴觸,畢竟秦林實打實立下了的功勞,遠非黃連祖那種靠裙帶關係上位的紈袴子弟可比。
韓飛廉甚至隱隱懷着期待,希望靠秦林再立一起大功,好讓他的功勞簿也能沾光添一筆呢。
跳下馬,韓飛廉先是大聲報道:“錦衣衛蘄州百戶所乙字小旗全體弟兄都有了!”繼而湊近了壓低聲音道:“石大人說了,保護大軍防備白蓮教破壞要緊,這地方上的人命官司,咱們是不是?”
秦林在他耳邊低低的說了兩句,韓飛廉眼睛一下子變得晶晶亮,三分擔心、七分興奮的道:“標下曉得了!”
韓飛廉立刻指揮弟兄們和捕快一起尋找着新鮮的掩埋痕跡,人多力量大,一會兒就有人叫起來:“這兒有隻手臂,右手的。”
那邊又有人大聲稟道:“找到屍身了,沒頭沒四肢的埋在草叢底下。”
手掌、腿腳、軀幹,一件接一件的被發現,像拼圖一樣湊攏,漸漸呈現出原本的人形。
還差的就是腦袋了,只要找到了腦袋,就能認出死者是什麼人,順藤摸瓜找到犯罪的線索。
終於悶頭尋找的韓飛廉在一處狗洞裡發現了頭顱,後腦勺朝着外面。他也顧不得許多,心急之下一把抓了起來,把人頭轉過正面想看看容貌,忽然啊呀一聲大叫,跌坐在地。
只見那人頭正面血淋淋的,竟然整張臉皮都不見了蹤影,半開半閉的嘴巴沒有嘴脣,露出上下兩排牙齒,像骷髏那樣似笑非笑,好生嚇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