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5章 查找證據
“肺癆,你真的確定是肺癆?”徐辛夷杏核眼瞪得溜圓,臉色都完全變了,蜜色的臉蛋寫滿了憂心忡忡:“他雖然經常咳嗽,但看起來還活蹦亂跳的呀,和走三步就氣喘的肺癆病人,似乎很不相同吧?”
秦林嘆口氣:“那是因爲他家財鉅萬,請得起最好的醫生,吃得起最好的藥……只可惜再多的錢,也擋不住死亡降臨!”
肺癆也就是肺結核的別稱,由結核分枝桿菌感染引起的肺部疾病,這種疾病在古代是公認的不治之症,也難怪徐辛夷聞之色變了。中醫雖然博大精深,畢竟不是包治百病的,沒有異煙肼、利福平等現代化學藥劑,即使是大明神醫李時珍也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只能用夏枯草、積雪草和筋骨草等中藥做輔助治療,肺癆病人挺不挺得過去,還得看自身體質如何。
這就叫醫生治得了病卻治不了命,得了肺癆這種不治之症,除了聽天由命之外還真沒有別的好辦法。
長期咳嗽、痰中帶血、午後低燒、睡覺盜汗、胸悶胸痛等臨牀症狀,都是肺結核的典型症狀,秦林雖然沒搞過臨牀,但做出這點判斷還是小菜一碟,幾乎可以肯定樑邦端所患的是肺結核。
爲什麼樑邦端平時也就咳嗽咳嗽,臉色並無大礙,行動也和常人差不多,看起來只是普通的咳喘而已?想想就知道,他家富甲京師,有的是金子銀子,延請名醫悉心調理,花重金購得靈藥,自然能補充氣血,顯得無甚大礙。
徐辛夷倒也不笨,聽了秦林的分析立刻舉一反三:“這麼說,是他故意要掩飾自己患病的情況了,肺癆是會傳給別人的,顧憲成那夥人曉得他是癆病,一定會遠遠躲開,哪裡還肯和他酸溜溜的談詩論文、替他擡轎子捧臭腳?啊呀,顧憲成、孟化鯉這夥人,都倒八輩兒血黴啦,多半也被傳上肺癆了吧!”
秦林搖搖頭,當然不是徐大小姐這麼說的,肺結核雖然是傳染病,但患者當中也只有開放性結核會傳染,非開放性的不會傳染,樑邦端都病這麼久了,目前很有可能屬於非開放性肺結核,不大會傳染。
另外,身體健康的青年具備較強的免疫力,往往接觸開放性結核病人也不會感染,即使感染也不發病;而那種性格陰鬱、身體虛弱的人,就容易被感染、發病。
不過對於肺癆患者身邊長期密切接觸的人來說,仍然是非常危險的,因爲開放性和非開放性之間會發生轉化,人的身體狀態也不是永遠都能保持良好,如果啥時候遇到肺癆患者在開放性階段,身邊這人又有個頭疼腦熱免疫力下降……
“樑邦端還真是自私自利到了極點,惡毒到了極點!”徐辛夷聽得這些,就氣得破口大罵。
樑邦端騙婚,一來以無恥手段騙得公主,他自己命不長久,還要拖累永寧一輩子替他守寡,二來夫妻之間免不得親密接觸,樑邦端是絕不肯承認自己有肺癆的,更不可能提醒永寧注意,那麼永寧豈不是很容易被傳染上肺癆這種不治之症?
說得嚴重點,樑邦端的所作所爲,和蓄意謀殺實在沒什麼區別。
“幸好這王八蛋也活不長了,”秦林冷酷的撇了撇嘴角,對樑邦端這麼個無恥之輩沒有半分同情:“就算有再多的錢,請再好的醫生,他也活不過今年秋天。”
再好的醫藥也只能暫時續命,樑邦端病這麼些年,以孫承宗口中描述的情況看,已快到油盡燈枯的時候了,秦林推測他剩下的命,也就少則兩三個月、多則五六個月。
徐辛夷正在幸災樂禍,忽然就悶悶不樂了:“不妙,實在不妙,李偉老爺子裝病也不能裝太久,堯媖表妹的婚期最多還能拖個十天半月的,那時候樑邦端還沒死啊!”
哪怕朱堯媖今天出嫁,樑邦端明天就死了,可憐的永寧長公主也成了寡婦,得替樑邦端守一輩子寡!李太后和萬曆再怎麼生氣,在禮義綱常面前,也只能捏着鼻子承認姓樑的這門親家,還得對他們客客氣氣的,照顧得妥妥帖帖的……
想到這裡,徐辛夷又一次緊咬銀牙,把樑邦端恨入骨髓。
現在有什麼辦法,能阻止樑家騙婚的陰謀得逞呢?李太后已經選定了駙馬,秦林和徐辛夷又不能公然露面。
秦林一拳狠狠砸在掌心:“證據,咱們得找到樑邦端明知命不久矣,還來騙婚的證據!”
“證據嘛……有病就得治,秦林你是說?”徐辛夷杏核眼變得亮晶晶的。
當然是去找替樑邦端治病的醫生,還有誰能比這位大夫,更瞭解樑邦端的病情呢?
通知馬彬、洪揚善這兩個心腹,由北鎮撫司予以調查,結果卻令秦林大跌眼鏡:短時間內,居然查不到是誰替樑邦端診治的!
“秦少保放心,屬下即刻發天字密令,叫校尉弟兄們着緊,抓幾個舌頭動了大刑,還怕撬不開他們的嘴?”洪揚善面色陰霾,別看他對秦林畢恭畢敬的,人家好歹也是錦衣衛的一員干將,殺氣騰騰呵。
秦林搖搖頭:“這麼幹,恐怕打草驚蛇,再說時間也拖得久了。”
如今滿城轟傳永寧長公主爲外公武清伯病重而推遲婚期,李偉老爺子當然不好意思立馬從病牀上蹦起來,但李太后已經有點不樂意了,估計李老爺子也就再躺個兩三天,等宮裡賞賜出來,即刻就會“大病痊癒”。
也就是說,秦林要搶在永寧下嫁之前搞定一切,等北鎮撫司的排查,恐怕來不及,如果這個過程中打草驚蛇,被樑府查知端倪而節外生枝,那就更加麻煩了。
洪揚善也是滿腹委屈,咱北鎮撫司都是監視朝廷官員、保衛京畿重地、刺探邊境軍情、緝拿白蓮妖匪,誰會留意富家公子樑邦端請的醫生啊?何況樑家像是早有準備,各方打探都沒什麼消息。
秦林打發洪揚善離開,徐辛夷就笑嘻嘻的道:“今晚,咱們夜探樑府?”
“真當劫匪上癮啦?”秦林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下一步怎麼辦,山人自有妙計。
要找替樑邦端治病的醫生,咱們那槿黛女醫館不是現成嗎,同爲杏林中人,從這邊打聽起來就容易得多,而且不會打草驚蛇。
和南京的情況有些不同,因李建方做了太醫院院使,名義上天下的醫生、藥鋪、惠民藥局都得歸他管,於是槿黛女醫館在京師這邊行醫沒遇到任何阻力,而且極受京師同仁的推戴。
青黛雖然不在家裡,女醫館的情報工作卻不曾停下——本來這件事也沒告訴青黛,而是由甲乙丙三位女兵負總責的。
秦林很快從女醫館得到了想要的消息:京師以治療癆病著稱的名家共有三位,其中有個叫趙和甫的最爲可疑,近兩年突然像發了大財,房子也翻修了,花園也擴大了。
徐辛夷登時來了興趣,只是稍稍有點不放心:“難道不能是他替別人治病,賺了診金?”
“我的大小姐,想想是些什麼人容易得癆病吧!”秦林笑着捏了捏徐大小姐高挺的鼻尖。
徐辛夷想想就明白了:“窮、窮人!癆病一般是窮人得的,這樣看來,趙和甫果真可疑。”
疾病多發羣體和衛生條件、營養狀態有很大關係,比如高血壓、脂肪肝就是富人病,與之相反,癆病鬼癆病鬼,這是典型的窮人病,雖然有樑邦端、林黛玉這樣富貴而得肺癆的,但得這病的窮人才是大多數。
所以,以治療癆病聞名的大夫,想維持生計容易,想發大財那就比較難了,趙和甫是替什麼人診病,才能蓋房子、擴花園?答案已呼之欲出。
崇文門南邊的藥王廟前,一位青布衫、瓦楞帽的中年男子正對着藥王菩薩虔誠叩拜,口中唸唸有詞:“菩薩保佑弟子一家老小路上平安,將來四時八節香燭頂禮,下半生天天虔誠唸經……”
“趙先生,也來拜菩薩啊?”有穿短衫扛扁擔的苦哈哈,笑着的和他打招呼:“多虧您治好小人的癆病,您懸壺濟世,纔是咱們的活菩薩呢!”
這位就是以治療癆病著稱的趙和甫,他並不居功:“談何治好?是你自己身體健壯,所以才扛了過去。”
說罷,他嘴角流露出一絲苦笑,匆匆離開了藥王廟,但他並不知道,自己身後有兩個人遠遠的綴着。
趙和甫拐了兩個彎兒回到家中,敲門進去就順手把院門掩上,院中已經套好了馬車,細軟也收拾停當,一家老小做好了出遠門的準備。
白天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趙和甫畢生行醫積德,活得坦然自若,這才一次於心有愧,就不得不遠走高飛,離開京師這是非場了。
砰砰砰,門被輕輕的叩響了三下,趙家人都有點吃驚,趙和甫自己更是激靈靈打了個寒噤。
秦林推開門,和徐辛夷一塊笑嘻嘻的走進來:“趙和甫趙先生,你這是要到哪兒去啊?”
“我們、我們去山西省親,兩個月後回來,”趙和甫硬着頭皮答道。
秦林笑了,鋒利的目光在趙和甫臉上打了個轉兒:“省親,哼哼,恐怕是一去不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