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德南城,一處不起眼的小巷子裡,在清晨的時候特別的安靜。
巷子裡的一顆榕樹下,陳嘯庭此時頗有些侷促,同時又帶有期待站在那裡。
在他身後,則是張二鐵站在旁邊魯三寶和魏勇,這二人現在是他的帶路人。
“大人,徐姑娘就在前面那家!”魯三寶在一旁道。
沒錯,今天陳嘯庭就是來給徐有慧道別的,這畢竟是第一個讓他動心的女子。
雖然與禮制不合,但陳嘯庭還是來了。
徐有慧的家境只能算一般,家裡有父親和哥哥一共三人,就住在巷子裡的一處小院裡。
而這一家人的生活,全靠徐有慧父兄二人的功名維持,每月能從府學領取一些米糧銀錢。
但這些也僅僅是夠用,所以只能維持平常人的生活水準。
按道理說父子二人皆有功名在身,應該過得不錯纔是,偏偏徐家就過成了這樣。
“大人,屬下查了一下,徐家大少名叫徐有文,現有秀才功名,正在準備秋試……”魯三寶在一旁道。
陳嘯庭點了點頭,秀才想要考中舉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在魯三寶繼續要說,這時只見一妙齡少女,端着木盆往從門縫裡擠了出來。
於是魯三寶很自覺閉上了嘴巴,而此時陳嘯庭則邁開了步伐。
“徐姑娘……”陳嘯庭輕聲喚道。
直呼女子姓名是很失禮的,但陳嘯庭還是忍不住喊了出來,徐有慧一下看到了他。
許久不見,兩人雖覺得對方變化不大,但偏偏怎麼都看不夠對方。
這時候魯三寶沒有跟上來,所以陳嘯庭主動上前,要從徐有慧手中接過木盆。
“來,我幫你端!”陳嘯庭緩緩道。
徐有慧着急得不行,連忙道:“陳……陳大人你可別這樣,這些我自己拿就可以!”
徐有慧這不但是客氣,也是這個時代女子的正常反應,沒有喊“非禮”就已經很給他面子了。
好在現在還是清晨,雖然天亮了但多數人還在夢鄉里,至少這巷子裡的人是這樣。
所以最終陳嘯庭還是幫徐有慧端起了木盆,裡面放的都是些衣物,想來應該是他父兄的。
“今日還是去城外洗?”陳嘯庭問道。
實際上,今天沒有約上女伴,徐有慧是打算就在巷子口的水井旁洗。
但聽了陳嘯庭這麼問後,徐有慧卻鬼使神差道了聲“嗯”。
這樣正合陳嘯庭的意思,城外沒有繁多的耳目,正是“談情說愛”的好地方。
這裡離南城城門口並不太遠,兩人悶頭走了十幾分鍾,便早早的出了城門去。
說實話,徐有慧還沒這麼早出過城,整個天地都很安靜,就彷彿只有他們兩個人一樣。
女孩子不開口,陳嘯庭便主動道:“自從上次城外茶鋪一別,咱們都快一個多月沒見了!”
徐有慧只點了點頭,她和其他女子終究是不一樣的,這時候沒有表現出過度的嬌羞。
隨即,陳嘯庭又道:“聽說你父親和哥哥都是讀書人?”
徐有慧從陳嘯庭手裡接過木盆,然後道:“父親被取消了舉人功名,現在正發奮讀書!”
原本陳嘯庭只是隨口一問,卻沒想到聽到了這些,於是他又問道:“爲何被取消了舉人功名?”
徐有慧不由慘然一笑道:“還不是科場舞弊那些事,我父親是被冤枉的!”
“可沒一個人信他,就連家裡人也不相信他,當年硬生生奪了他功名!”
當年的事,而且牽涉到科場舞弊,乃至於被革除了功名……
如果真的是科場舞弊,怕不僅是革除功名這麼簡單,看來當年的事有蹊蹺。
可陳嘯庭卻不能向徐有慧保證什麼,便只能道:“你父兄既然苦讀,今年秋試必能馬到成功,皇天不負有心人!”
但徐有慧可沒那麼容易被勸,只見她笑道:“謝你吉言,他們都考了七八年了,自己怕都不報什麼指望!”
徐有慧說這話時很平靜,就像事不關己一樣,這讓陳嘯庭很是不解。
隨即徐有慧就給出了答案,只聽她道:“他們只知道讀書,只知道讀書……連我娘重病了也無人照看,才……”
說道這裡時徐有慧有些哽咽,然後沒有再說下去,顯然是提到了傷心處。
陳嘯庭卻沒想到,上元夜那個聰明自信的美麗少女,內心竟會如此脆弱和憂傷。
這也讓陳嘯庭明白,爲何徐有慧會中意自己,可能是這姑娘缺乏安全感,而他恰恰帶給了她這些。
一股保護欲從心底油然而生,此時陳嘯庭只想讓面前女子不要傷心。
可他也沒好的辦法安慰人家,便只能道:“徐姑娘,別爲這些事難過了,人總是要往前看!”
“過去的事情我們無法改變,但未來的時光可以自己做主,一切都可以是美好的!”陳嘯庭平靜道,但這樣更像是在說真理。
心靈雞湯這些東西,前世誰沒有被灌過,眼下不過照本宣科而已。
對徐有慧來說,這卻是比較新穎的說法,至少她在書裡是沒有見過的。
但偏偏這些話又很有道理,可以說滋潤了她的心靈,緩解了一些心裡的痛苦。
“陳……陳大人,多謝!”徐有慧簡單擦了擦眼頰道。
陳嘯庭便道:“別叫生分了,你叫叫我陳大哥吧!”
想起自己正事還沒說,陳嘯庭便道:“我要去盧陽了,往後你照顧好自己,我會找時間回來看你!”
聽到這個消息,徐有慧不由身形一震,然後問道:“去盧陽做什麼?”
陳嘯庭便道:“千戶所的調令,讓我去盧陽做事!”
此時徐有慧心情有些失落,有種寶貴的東西即將離自己而去的感覺,這讓她心裡難過。
但她還是笑着道:“那小女子恭賀陳……大哥高升!”
雖然不明白錦衣衛具體的職級,但從廣德到省城盧陽去,稍稍一想便知道是高升。
但徐有慧強作笑臉的樣子,看得陳嘯庭很是心疼,於是他便道:“算不得高升,還不如留在廣德,至少還能隨時見到你!”
這話說的便露骨了許多,但陳嘯庭卻更進一步道:“有慧,有些話我就和你直說了……”
“我想娶你!”
徐有慧愣住了,方纔一切的情緒現在都被放空,此時她大腦一片空白。
求婚這種事情,在這個時代可謂石破天驚,陳嘯庭這話是真把徐有慧嚇到了。
乃至於此時她連衣服都不想洗,端起木盆便要往家裡跑回去,留下原地的陳嘯庭有些尷尬。
但話既然說開了,他就要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到位,於是陳嘯庭跟着道:“有慧你不用擔心,要不了多久我就會去你家提親的!”
前面少女行色匆匆,後面少年嬉笑跟着,和廣德府城外的好風光匯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