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不許帶酒上臺
和金鳳卿仔細聊完,吃過晚飯,姜逢離開了太平街小院兒。
剛拐了個彎兒,便看見路口蹲了個要飯的。
這要飯的頂着蓬蓬的雞窩頭,一身破襖,腰上繫了根舊皮帶,不知道他從哪兒撿的。
肥大的褲子蕩在褲管上,裡面好像塞了什麼東西,東一塊包,西一塊凹的。
見姜逢過來,要飯的忙拿起地上的碗,晃盪着空碗衝姜逢不停磕頭,嘴裡叨唸着:“大爺行行好吧,給我點錢吧……”
姜逢今天心情好,從兜裡掏出一塊大洋,扔進要飯的殘破的碗裡,發出悅耳的“叮鈴”聲。
——
金文季最近心情不好。
非常的不好!
土肥原田二從他這裡硬掰走的錢,讓他心疼不已。
媳婦兒知道後,跟他鬧了好幾天了。
哎……誰都知道金家四爺在外面光鮮亮麗,誰知道他心裡的苦啊。
他接手金家後開始和東洋人合作,不是秘密,津門很多人都知道了。
那些人,在人前,叫着他“爺”,人後,都在叫他“狗腿子”!
金文季知道啊,都知道。
但是,又能怎樣!
這些人無非是嫉妒他有海光寺罩着唄。
所以,就算罵他,也沒人敢當着他的面開口啊,畢竟他們還是怕東洋人啊!怎麼,看他不爽?
不爽?
都給爺忍着!
平日裡,金文季根本就不在意這些在背後嚼舌根的,他們是自己無能,他們就是羨慕嫉妒恨!
可,架不住幾杯黃湯下肚後,心裡那些委屈都被無限放大。
今天幾個朋友叫他喝酒,他本不太想去,昨天去海光寺送南城雲子的時候,土肥原田二特地交代他,最近稍微低調一些。
結果,媳婦兒在家裡又哭又鬧,說他把家裡的錢都給了東洋人,她沒錢買新首飾新衣服,說他要斷了他們娘幾個的生路!
瞧瞧!瞧瞧!這娘們兒說的什麼話?
在外面辛苦幹活的是他,賺錢養家的是他,小心給土肥原田二賠笑的也是他!
要不是他對這個家兢兢業業,那娘們兒還有新首飾?還有新衣服?她做夢去吧她!
在家裡呆的實在太窩火,小廝都沒帶,就摔門而出。
可出去之後又不知道要幹什麼,想了想,便去了那幾個哥們兒越好喝酒的地方。
見他來,大家都很興奮,“四爺”、“爺”、“金爺”的叫個不停,又是殷勤夾菜,倒酒的。
這樣纔對嘛。這纔是他津門金家四爺該有的排面嘛!
酒局散去的時候,酒館裡只剩下他們一桌了。
他們一離開,老闆都沒去收他們桌上的杯盤狼藉,等着他們最後一個人出店門後,趕緊抱起早就靠在懷裡的門板,直接上了上去。
衆人在酒館門口作別時,金文季已經滿臉紅光,步履蹣跚了。
“啪”的一聲,一塊門板被上好,緊接着幾聲“啪”之後,酒館的門,被徹底關上。
沒一會兒,門板縫裡透出的光也沒了。
街上瞬間暗了下來。金文季下意識開口,叫小廝來扶他,結果叫了好幾聲,都沒得到迴應。
他靠着酒館的門站穩了,揉揉看東西有些重影的眼鏡,發現門口一輛黃包車都沒有。
“爺的……嗝兒……人呢?……爺的……車呢!”叫嚷了半天,街上除了偶爾響起的狗吠,沒有任何聲音回答他。
“你們……都欺負……欺負……嗝兒……爺!” 既然沒有車,那就只能走回去了,他金家四爺何時受過這等罪!這些狗東西,實在是欺人太甚!
金文季哼了一聲,向前一步,搖晃了一下,用手背撣了撣袍子上的褶皺,又拉了拉馬褂袖子的袖子,捋了捋前襟,再抹了抹頭髮。
金家四爺,就算走回家,也要有氣勢……
“咦,那個詞叫什麼來着?滬城一直說的那個……”
他忽然覺得“氣勢”這個詞用得不對,上次滬城來的人教過他,叫啥來着?
哦!想起來了!
叫“腔調”!
“腔調”不能丟!
喝過大酒的人都知道,喝完之後,最怕的就是冷風吹。
雖然下午的時候天放晴了,但,這風,還是嗖嗖地颳着。
在寒風的照料下,沒多久,金家四老爺就有些辨不清方向了。
但他還倔強地往他認爲正確的回家路上走着。
金家四爺怎麼會錯呢?
當然不會!如果真的錯了,那也不是他的錯,而是這個世道的錯啊!
“連個黃包車都看不起爺麼……嗝兒……爺有的是……嗝兒……錢!”
“個個都是兔崽子……嗝兒……爺特麼養了一羣白眼狼……嗝兒”
“土肥原田二……你就是個土肥圓……嗝兒……你當爺是孫子是吧!爺還不稀得……嗝兒……你呢!”
“你個臭婆娘!天天給爺擺臉色……嗝兒……你以爲爺怕……怕……嗝兒……你啊!”
“爺的錢,那是……嗝兒……爺自己賺來的!不是大風……嗝兒……來的”
“來啊!你還敢打爺……嗝兒……打啊!你個臭婆娘……啊!”
他罵罵咧咧地揮出拳頭,像是在揍他媳婦兒一般。
拳頭揮出的瞬間,身體重心一個不穩,摔倒在漆黑無人的街道里。
金文季手腳並用地試着爬起來,他金家四爺怎麼能摔跤呢!
可是,他卻怎麼都站不穩,要麼踩到袍子,要麼踩到小水坑,一番“鬥爭”之後,滿頭是汗的金文季放棄了掙扎,躺在地上氣喘吁吁。
渾身的汗,被夜風這麼一打,真涼!
酒勁兒更濃了。
“金瑜卿!你個白眼狼!爺知道……嗝兒……你特麼看不起爺!”
“你以爲姜家那個……嗝兒……那個小白臉會給你出頭嗎……你特麼的……做夢!”
“哎……姜家……姜家那個小白臉……嗝兒……叫什麼來着?”
“叫姜逢?”忽然,有人從後面走了上來,接住了金文季的話。
“對……姜逢……字……哈哈哈……嗝兒……斯宇……我給你說……這個小白臉……嗝兒……小白臉……”
金文季邊說着,眼皮邊打架,大概是醉得狠了,這點功夫,就睡着了。
“把他給我弄醒。”剛纔搭話的人,現在心情很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