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秦媽這樣回答,白晏禮的神色隨之逐漸緩和了幾分。
略顯茫然的眸子慢慢聚焦,恢復了些許光彩,像是終於找到了一絲慰藉和依靠,抓住了她留下的一些印記,可以讓他稍微找回一點她的溫度、她的氣息。
以前她在家的時候,他總是忙於工作,很難有太多的時間陪在她身邊。
那個時候,他自負得近乎盲目。
總是以爲他們之間會有很長的時間,可以彼此依靠,在一起共度餘生……等到他在榮川市站穩腳跟,他就可以天天陪着她,她想去哪裡他就陪她去哪裡,不會讓她一個人在家覺得無聊。
唐栩栩生性活潑,像孩子一樣貪玩,又嬌生慣養的很怕受累。
他想過要帶她玩遍山川河海,把她摘錄在筆記本上的景點逐個走完,要是她走累了不想動,他就揹着她走……山也好,海也好,草地也好,沙漠也好,她想去的地方他都會陪她去。
然而……
他們在一起整整一年,她卻一直呆在家裡,如同一隻被關在了籠子裡的金絲雀,時常一個人覺得孤單寂寞,竟是哪兒都沒有去成。
曾經的那麼多時光,他都盡數揮霍了,全然不知道珍惜兩個字該怎麼寫。
而如今,能找回一點點他們相伴在彼此身邊的印記,都成了一種幾近求而不得的奢侈。
…
第二天一早。
白晏禮就讓鍾堯找人去了秦媽以前的住處,把先前唐栩栩整理出來跟他有關的、不要的東西全數搬回了江鼎閣的別墅裡。
包括他的個人物品,還有一些兩人共用的東西,以及她的一些有過他痕跡的物件。
每樣東西從塵封的箱子裡拿出來,都顯得那麼熟悉。
一件一件……白晏禮清楚地記得它們曾經所擺放的位置,乃至當時使用它們時點點滴滴跟她有關的回憶。
站在箱子邊,秦媽略微顯得有些侷促。
看着白晏禮蹲在紙箱前,以一種近乎虔誠的姿態,從箱子裡把東西一樣樣取出。
遲疑了一會兒,秦媽到底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憂心忡忡地開口道。
“白少……要不要讓人把東西放回到原來的位置?當時太太整理的時候,我特地留意了一下,基本上都能記得大概的位置,應該不會弄錯……”
話音落下,靜默了好一會兒,白晏禮纔像是聽到了她的話。
淡淡地回了一句。
“不用了,我知道這些東西怎麼放……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在這裡靜一靜。”
睹物思人。
卻又物是人非。
這樣的情境無疑最是折磨人!
秦媽雖然沒有經歷過那種刻骨銘心的生離死別,但這段時間看着白晏禮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即便她體味不到他的那種心情,也免不了覺得傷感,生出了幾分心疼。
知道自己勸不了什麼,秦媽也就沒有多做徒勞,稍微把屋子收拾了一下,便就隨同鍾堯等人一起離開了別墅。
他們一走,原本就顯得空蕩冷清的屋子,霎時間變得更加空寂蕭索。
白晏禮抿着薄脣,沉默地將東西一樣一樣……循着腦海中的記憶逐一擺放回了原來的位置,好像它們一直存在着,從未變動。
乃至所有的一切全都恢復如初,未曾改變。
等到把所有的物品迴歸原處,白晏禮站在客廳裡,看着眼前熟悉的畫面,跟記憶中的場景緩緩重疊——
當時的一幕幕,隨之逐漸浮現在了眼前,一點點變得清晰。
唐栩栩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那樣鮮明。
彷彿就發生在昨天,發生在前一刻、上一秒……
他記得她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乃至說話時的語氣、神態,還有眼睛裡從來不加掩飾的情緒,喜怒哀樂,歷歷分明。
或是甜蜜,或是歡喜。
又或者是冷漠、厭惡、嘲弄……乃至鄙夷。
走過去坐到沙發上,白晏禮拿起邊上擺着的一個抱抱熊,也不知道這個玩偶是誰送給她的新婚禮物,唐栩栩很喜歡抱着它坐在客廳看電視。
有時候,他就坐在旁邊陪她看電影,她也一直抱着這隻小棕熊不撒手,把他當做一團空氣。
爲此他還吃了幾回醋,每每都把小棕熊從她的懷裡抽出來扔了,只是很快又被她撿了回去,偏偏還要當着他的面故意對着小棕熊的腦袋親上幾下,一臉挑釁的小表情。
回想起唐栩栩當時的模樣,白晏禮緩緩低下頭,學着她的樣子,輕輕地在相同的位置落下了一個淺吻。
彷彿隔着不同的時空,在跟她接吻一樣。
…
走上陽臺。
陽光透過密封的玻璃窗灑在了小圓桌上。
上面擺着唐栩栩平時喜歡看的一些書籍,還有一本攤開着,像是看到了一半沒有看完,中間夾着一隻筆,寫着兩個字的開頭便就沒有了下文。
看着書頁上秀氣的字跡,眼前不由浮現出了他輔導她做功課的畫面。
她總是不認真,經常在他給她講解的時候,咬着筆頭偷偷看他的側臉……被他發現了,她還理直氣壯地振振有詞,說誰讓他長得這麼好看,把她的心思都勾引了過去,無心聽講,無心做題。
他也總是拿她沒有辦法,只好把題目重新又講解一遍。
有時候她還會突然湊過來親他一下……然後自己默默地紅了耳根。
想到這裡,白晏禮不自覺地微微彎起脣角,漾開了脣邊一抹淡淡的淺笑。
修長的手指緩緩在書本上翻了兩張,在無意間翻到一張寫滿了文字的書頁的剎那,指尖的動作陡然頓住,霎時間連帶着指節都變得僵直了三分。
垂眸盯着書頁上滿篇的字跡,一筆一劃,入木三分,白晏禮不由縮緊深瞳,只覺得心口處被什麼東西驟然狠狠撞了一下!
書頁上,其實沒有寫什麼特別的語句。
只有重複的三個字,一遍又一遍……寫着他的名字。
白晏禮、白晏禮、白晏禮、白晏禮、白晏禮……
這些字,應該是在他不在家的時候,她在陽臺上等得百無聊賴時寫下的……他雖然沒有看到她低着頭認真寫他名字的樣子,但卻可以清楚地從這些筆畫上感覺到她當時的心情。
他忍不住在想。
那個時候,她大概是真的很愛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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