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林晚上前一步。
李恆雙手交叉護在自己的胸前，色厲內荏：“你幹什麼！”
賀林晚深吸了一口氣：“那個孩子他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見賀林晚似乎沒有要動手的意思，李恆翻了個白眼：“嗤，小爺爲什麼要告訴你？”
賀林晚心裡的焦躁更甚，恨不能再揍李恆這小混蛋一頓，好在李毓及時上前一步擋在了賀林晚和李恆面前，阻止了悲劇的發生。
“李小恆，你好好說話。”李毓警告地看了李恆一眼。
李恆撇了撇嘴，雖然他不怎麼想跟人提小木頭的事情，但是小木頭畢竟是住在他哥哥的梅園裡，李毓不問他不說到還好，李毓若是問了他還隱瞞，那下場……李恆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於是識時務的李恆瞪了賀林晚，然後老老實實對李毓交代：“他叫小木頭，剛滿五歲，我見他無依無靠的一小孩挺可憐的，就把他撿了回來……”
“小木頭？”賀林晚將這個名字在念了一遍，不由得一怔，立即又問，“你在哪裡撿到他的？”
李恆撇過頭去想當做沒聽到，只是一對上李毓的目光他又蔫兒巴了，嘟囔道：“就是在關帝廟附近的一條小巷子裡撿到的，我把他養在你的梅園。”
賀林晚聞言腳步不由得一頓。
賀林晚知道衛氏肯定是知道了賀光烈失蹤的事情了，不過在宮中賀林晚也不好說什麼來安慰衛氏，只能穩穩地攙扶住衛氏，讓旁人看不出來她的異常。
賀林晚將自己手裡的盒子給沈嬤嬤看了看：“嬤嬤您看，我拿到了一隻喜蛛，想回去讓它結網。”
接過宮女遞過來的裝喜蛛的小盒子，賀林晚見她的眼睛還好奇地往後面的李毓和李恆那兒瞟，便隨口道：“怎麼去了這麼久？”
賀林晚沒有再理會李恆，規規矩矩地朝着李毓和李恆行了一禮，然後便轉身朝宮女走去。
賀林晚沒說話，她靠過去依偎着衛氏，將頭輕輕地靠在了衛氏的肩膀上。
一旁看着的李恆立馬不幹了，狐疑地來回看着他們：“什麼放心？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不明白！”
李恆轉着眼珠獅子大開口：“也不要別的，你把那本《軒轅遺書》送給他當見面禮吧！”
“賀小姐，我幫你拿到喜蛛啦！”
李毓既然開口了那就容不得李恆拒絕，李恆瞥了賀林晚一眼，突然想到了什麼，趾高氣揚地對賀林晚道：“你想見他也不是不行，不過見面禮總要備一份吧？”
衛氏攬着賀林晚沉默了片刻，突然道：“阿晚……你爹爹他、可能、回不來了。”明明只是短短的一句話，衛氏卻是一字一字地停歇了好幾次才說出口。
沈嬤嬤皺了皺眉正要說話，擡頭看到了賀林晚，不由得頓住話頭驚訝地問：“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李恆聞言眉頭一豎正要堅決拒絕賀林晚的無理要求，李毓卻是輕輕拍了一下李恆的狗頭，交代他：“明日帶……小木頭出來玩。”
賀林晚的聲音很沉穩：“娘，別怕。”
賀林晚又與沈嬤嬤說了幾句話，雖然她很想再問問葉以寧的情況，可是還沒有等她找到機會問出口衛氏就從正殿出來了。
鳳栩宮殿外，沈嬤嬤正聽一個宮女低聲稟報着什麼，賀林晚原本想要先回避一下的，可知當聽到“寧易”這兩個字的時候，她便若無其事地走了過去。
賀林晚聽到小孩沒有受傷鬆了一口氣，但是聽到他之前過得不好心裡又揪了起來。
看着衛氏和賀林晚母女攙扶着離去，沈嬤嬤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然後轉身回了正殿。
賀林晚愣了愣，李恆斜睨了她一眼：“怎麼？捨不得了？不就是一本鬼畫符一樣的破書嗎？”
賀林晚也沒有閒情去跟李恆解釋什麼是“懷璧其罪”，她猶豫了一下，看向李毓。
“能不能讓我，讓我見見他。”賀林晚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出口有些艱難。
宮女道：“嬤嬤您不交代太醫也不敢不盡心，湖陽公主一直在旁盯着……”
賀林晚看了看衛氏，並沒有上前去打擾她，而是找出一柄團扇來，坐在一旁輕輕地給衛氏扇風。
說到這裡李恆有些沾沾自喜，“不過還好他遇到了我！我還教他讀書識字呢。哥，我跟你說你要是問他最崇拜的人是誰，那肯定是我！”
李恆覺得這次是賀林晚有求於自己，底氣也回來了，一副大爺模樣地道：“沒錯！他上次從我這裡看到了這本書說想要。你到底給不給？”
李恆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嗤笑了一聲。
恰在這時候之前領着賀林晚過來的那個宮女捧着一個小巧的盒子從乞巧樓裡跑了出來。
“……傷得不輕，失血過多，太醫說好在年紀輕，只要今夜熬過高熱，以後還是能養好的。”
賀林晚不想在宮裡晃盪了，見時間也差不多了便直接回了皇后的鳳栩宮。
李毓：“……”
賀林晚心裡又安穩了幾分，一個四五歲的小孩怎麼會討要一本看不懂的書？除非他知道這本書的來歷。
雖然李恆這小混蛋還是依舊那麼討人厭，不過賀林晚對他的忍耐能力提升了不少，聞言點了點頭，“這是自然。”
不知過了多久，衛氏擡手止住了賀林晚的動作，將她手裡的扇子拿了過去，聲音溫柔中帶着幾分沙啞，“別扇了，手會酸。”
見李毓臉色有些複雜地看着自己，李恆以爲李毓不願意他收養小木頭，立即討好道：“他那麼小小的一隻，吃飯吃不了多少，穿衣服更是用不了多少布料，我用自己的月例銀子就能養活他。”想了想，李恆又補充，“雖然沒有我小時候那麼聰明可愛，不過也還算湊活了。哥，你就讓我繼續養唄。”
李毓看了賀林晚一眼，然後問李恆：“你找到他的時候他身上有沒有什麼不妥？比方說……有沒有受傷？”
宮女也看見了李毓和李恆，遠遠的就頓住了步子，匆匆忙忙地朝兩人屈膝行禮。
等出了宮門，上了馬車，周圍再沒有了旁人的時候衛氏終於像是卸去了身上的力氣一般歪着身子靠在了馬車車壁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賀林晚看向衛氏，衛氏的眼睛是紅着的，面上也帶着哀傷，可是她並沒有哭出來。
見衛氏臉色似乎不太好，賀林晚立即快步走到了衛氏身邊，扶住了她一隻胳膊：“娘。”
賀林晚像是想到了什麼，小心問道：“是他自己想要嗎？”
宮女立即收回目光道：“樓裡的姐姐說丟了兩個摩合羅，奴婢就幫着找了，那兩個摩合羅是湖陽公主宮裡頭送過來的，怕公主到時候想起來還要要回去。”
賀林晚心裡這時候已經有八分肯定李恆說的那孩子是她弟弟楊成傑了，可是還有那兩分的不確定讓她有些情怯，以至於她不知道該問李恆什麼好了。
沈嬤嬤原本冷硬的臉色微微緩和：“賀姑娘聰慧，想必這隻喜蛛結出來的網又密又結實。”
賀林晚聞言立即擡頭看着李恆。
賀林晚卻是對李恆搖了搖頭：“這本書我不能給他。”
李恆雖然有些摸不着頭腦，但還是乖乖回答道：“傷勢倒是沒有，不過我遇到他之前他過得應該不太好，收養他的那一戶人家還想抓了他去賣錢。”
李毓對上賀林晚的目光，雖然賀林晚什麼話也沒有說，李毓卻像是明白賀林晚未出口的話一樣，對她點了點頭，“放心。”
不遠處豎着耳朵偷聽的李恆立即做賊心虛地將兩隻手往身後一藏，然後若無其事地擡頭望天：“哥，今晚月亮好大好圓！真適合賞月！哈哈哈。”
賀林晚身邊的小宮女不由得擡頭看了看天上那被厚厚的雲層遮住了的初七的月亮一臉莫名，見賀林晚已經走到前面去了，小宮女立即快步追了上去。
沈嬤嬤點了點頭：“怎麼說也是救駕受的傷，讓太醫院那邊盡心些，皇后娘娘這邊也看着呢。”
衛氏衝着賀林晚勉強一笑：“沒事。”
衛氏帶着賀林晚向沈嬤嬤道別，沈嬤嬤安排了宮女給她們打燈籠，送她們出宮。
衛氏得知賀光烈有可能已經死了之後一直沒有哭，可是現在在聽到女兒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將頭埋進了賀林晚的脖頸裡。
賀林晚輕輕地抱着在自己懷裡一邊顫抖着一邊壓抑着自己哭聲的女人沒有說話。衛氏這種痛她曾經經歷過，她對賀光烈並無父女之情，說不出感同身受的安慰之語，她只能這樣抱着衛氏，讓她知道就算她失去了丈夫也還有自己這個女兒。
在馬車快到賀家門前的時候衛氏止住了哭聲，坐起來用手帕將自己臉上的眼淚仔細擦拭乾淨了，還拿出脂粉補了補臉上已經花了的妝。
下馬車的時候，衛氏已經恢復了平日裡的鎮定，雖然聲音有些嘶啞，但是她還是溫柔地緩聲道：“娘當初一無所有無人可依的時候沒有害怕過，以後的境況不會比當初更壞了，因爲娘還有你們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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