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林晚道：“我離京的時候趙姑娘給了我一個印鑑，說是他們趙家的信物，我拿着信物去，想必趙家是願意幫忙的。”
衛氏點頭：“你去吧。”
賀林晚也沒有再說半句廢話，吩咐婆子套了馬車出了門。
馬車拐入正街後，賀林晚讓春曉吩咐趕車的婆子：“去月牙巷。”
春曉也不知道要找趙家人要去哪裡，她以爲趙家的什麼管事的就住在月牙巷，所以也沒有多問。事實上賀林晚手裡雖然有趙青青的印鑑，但是來東臨這幾年卻從來沒有找趙家幫過忙，就連趙潁川她也好幾年沒有見過了，趙潁川這幾年也沒有聯繫過她。
月牙巷是蓬萊縣中一處老街巷，不像是杏林街那一塊是近幾年新建起來的，顯得有些破敗，不僅巷子狹小地上還有些坑坑窪窪，春香坐在車上覺得被晃悠的屁股疼，只能使勁扒住馬車車壁。
“趙傢什麼人住在這種破地方啊！”春香忍不住嘀咕。
“姑娘，前面進不去了。”車伕在外頭喊道。
賀林晚掀開車簾子往外看了一眼：“在這裡停下。”
外頭的車伕聞言，將馬車靠着巷子壁停下，這樣一來旁邊餘下的空間也就只能容得下兩人摩肩並行了。
一旁的小廝見狀忍不住紅着臉小聲提醒道：“少爺，從京城帶來的茶葉上個月就喝完了，這個……這個也是在巷子口那家店買的。”
等賀林晚跨進了院門春曉才揉了揉手腕，一邊跟上一邊嘀咕道：“好幾年不幹這欺男霸女的活兒了，手法生疏了不少。”
男子卻淡聲道：“去燒水泡茶。”
沒過多久院子裡就傳來了腳步聲：“來了來了，誰啊？”
薛行衣接過小廝手裡的茶水放在桌上，燙了燙杯子，給賀林晚斟了一杯，面色十分鎮定地道：“請喝茶。”
賀林晚一走進院門就看到坐在院中的男子。
薛行衣頷首：“我看過他的文章，他推行的新法並無大的錯漏，若是當真得以實施，用不了太久當朝定會民富國強，說不定之後的歷史就會改寫了。只是不巧他的新法損害了一些人的利益，當時的皇帝對他的新法雖然也持支持的態度，奈何皇權早已旁落，章啓謙浮游之力豈可撼動盤根錯節的參天大樹？會落得那樣一個下場，也是可以預見的。”
薛行衣以爲她嫌棄，還淡然地解釋了一句：“茶具是在巷子口的一家店鋪隨便買的，茶葉是我從京城帶過來的，尚可入口。”
春曉打了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她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像是不認識一眼看着眼前這個看上去溫文爾雅，任誰見了都忍不住讚一聲謙謙君子的薛大人。她甚至懷疑地看了看周圍，想要找出在場有沒有一個能說出剛剛那句話的第四人。
春曉也被這暖洋洋的春光薰得只打瞌睡，直到她聽到薛行衣用他特有的冷靜淡然的聲音輕聲道：“我要陳閎死。”
賀林晚下了馬車對車伕道：“你去附近找個地方將馬車停好，兩刻鐘之後來接我們。”
春曉愣了愣才明白賀林晚的意思，連忙上前敲門。
這附近的老街巷倒是有些像京城關公廟那一帶的佈局，賀林晚環視了一圈辨別清楚了方向之後便朝着某一條巷子走去，春曉連忙跟上。
薛行衣看着賀林晚淡聲道：“我想告訴你，活在這世上沒有人是能免俗的，我也不能。”
“薛大人倒是真忙。”賀林晚微微一笑，不知是誇讚還是嘲諷，“您說您都這麼忙了，好好的爲百姓們幹些實事不好嗎？爲什麼非得捲入那些俗人們的權利爭鬥呢。”
春曉立即從荷包裡抓了十幾枚錢出來遞給了車伕：“姑娘賞你的，去找個茶樓坐會兒吧。”車伕接過錢道了謝，駕着馬車離去。
薛行衣仰靠在躺椅上，他看着頭上的葡萄架子出了一會兒神，陽光穿過枝蔓照進了他漆黑的眼眸裡，他似乎感覺到了疼痛，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
薛行衣依舊沒有回答賀林晚的問題，他盯着桌上的卷宗出了一會兒神，然後突然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知道前朝文恩公嗎？”
薛行衣：“……”
春曉看向賀林晚，不知該如何應答。
沒有走太遠的路，賀林晚便在一處看上去稍微休整過的院子前停下，然後看了春曉一眼。
男子擡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將手裡的宗卷放到了面前的石桌上，指了指自己對面的椅子：“坐。”
那小廝被春曉扔出來之後就懵了，見兩人已經進了院門才反應過來，追了上去。
“誒！等等！你們什麼人！”
那男子原本正坐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看宗卷，聽到動靜便擡頭看了過來。
薛行衣面色如常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許久才道：“還是上白開水吧。”
這時候薛行衣的小廝端着茶水出來了，薛行衣擡眼看到，便撈起衣袖將堆積在桌上的文書都搬到了地上堆着，三兩下就將桌子騰了出來。
賀林晚沒有說話，春曉只有繼續敲門。
賀林晚挑眉：“因推行新法而被權貴們聯名彈劾，最後被五馬分屍的章啓謙？”
薛行衣垂眼想了想，淡聲道：“我可以幫你將賀大人放出來。”
薛行衣道：“這與你無關。”
春曉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少爺，她們硬闖進來的……”小廝跑進來，一臉氣憤地道。
賀林晚也不再談這個話題，她今日來這裡也不是爲了與薛行衣談心的。
春曉一臉親切的笑容瞬間僵住了，回頭看了賀林晚一眼，見賀林晚垂着眸子站在那裡沒有說話，春曉福至心靈回過頭去回了那小廝一個更加虛假的微笑，然後在對方想要再說話的時候一把揪住了對方的領子，利落將他拖了出來，然後很順手地扔到了一邊，接着轉身對着賀林晚畢恭畢敬道：“姑娘，請！”
賀林晚聞言盯着薛行衣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隨即一笑：“不是你的話……就是新官上任的那位陳大人了，我猜的對不對？”
小廝一怔，發現自家向來不喜歡被人打擾的大人臉上並無不悅之色，他又回頭狐疑地看了看賀林晚和春曉，春曉則回了她一個虛僞的微笑。小廝想起來她剛剛將自己扔出去的時候的兇悍，臉色一紅，默不作聲地走了。
賀林晚看向薛行衣：“哦？你想要我做什麼？”
春曉看了一眼那隻擺在她家小姐面前，看着十分粗製濫造的茶杯撇開了眼，來了個眼不見爲淨。
賀林晚看了一眼面前的茶水，沒有動。
小廝匆匆忙忙收拾起桌上的茶水，逃也似的跑了。
春曉見來人開門，剛揚起一個笑臉想要說話，不想那小廝看到站在門口的是兩位年輕少女的時候先是愣了愣，隨即像是明白了什麼般，露出一個客套又虛假的微笑，語氣中卻隱藏着幾分不耐：“兩位姑娘是來找我家大人的吧？很抱歉，我家大人不方便見客，你們還是請回吧。”
薛行衣沒有回答賀林晚的話，只是道：“我知曉你的來意，你父親不是我讓人帶走的。”
賀林晚站在一旁打量着周圍的環境，從大門格局上看眼前這處宅子應該是比周圍的宅子寬敞不少，且被休整得還算不錯。周圍的住戶很安靜，屋子雖然看上去破舊卻家家戶戶種了花樹，破敗中藏着幾分雅緻，不知哪家的院子裡此刻正傳來小孩子口齒不清地念着三字經的聲音。
“吱呀”一聲，院門被從裡面打開了，一個看上去十幾歲做小廝打扮的少年出現在門口。
賀林晚嘲諷地一笑：“你有沒有想過，就算皇帝權利集中了，但是他與你道不同，到時候你又該如何？”
賀林晚道：“他來到東臨之後這段時日十分低調，這不符合他來這裡的目的。何況能指使得動一府通判來蓬萊縣查一樁兇殺案的能有幾人？”
賀林晚也有些意外：“你與陳閎有過節？”
賀林晚也不客套，徑直走過去坐下，她掃了一眼被各種宗卷堆滿了的桌子，看到好幾卷都是記載各朝修建水利的實錄。
“陳閎這次來東臨的目的是收攏三營兵力，所以他打算第一個拿我父親開刀？”
月牙巷雖然是老巷子，但是蓬萊縣縣衙後巷就正對着這邊，所以這裡治安很好，周圍住的大多是些小吏和差役。
薛行衣許久沒有說話。
這個插曲完全沒有影響到薛行衣，他很自然地接起了之前被打斷的話題：“你爲何猜到了陳閎身上。”
賀林晚問道：“你是想要告訴我，想要做改變規則的人必須要先有掌控規則的權利嗎？”
春曉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她沒想到看上去嚴謹冷淡的薛大人私底下竟然這麼不拘小節，自己擼起袖子搬東西不算，也不管地上乾淨不乾淨，直接就將那些卷宗扔腳邊堆着不管了。
賀林晚想了想，點頭：“好。”
薛行衣看了看天色：“你先回去吧，賀大人下午就能出來了。”
賀林晚雖然不信任薛行衣這個人，卻信他的能力，聞言也毫不拖泥帶水地起身：“既然是交易，那我也無需道謝了。”
薛行衣頷首：“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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