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寒來暑往,四季更替,很快便過去了。喪服早已脫下,大街也是人來人往,一派熱鬧景象。守孝期滿,豐紳殷德也回到府中,只是,這回他是一個人回來的,身邊少了巧蘭的身影。
“巧蘭呢?沒跟你一塊回來?”我問他。
“她回老家去了。”
“怎麼這時候回去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你記不記得,當初我們帶她回來時,她把她爹留下的鋪子交給老管家打理?”
“記得。”
“前些時候老家來信說,老管家年紀大了,又得了重病,怕是管不了鋪子了。巧蘭不想她爹的心血付之東流,就決定自己回去打理鋪子。”
“哦,是麼,也難得她有這份孝心,她什麼時候走的?”
“上個月。”
“走得這樣急,若不然我還打算準備些東西給她帶去,這些年她也辛苦了。”
“她若是知道一定很高興的。”
“累了吧,看你這一身衣服都髒了。”我伸手替他撣去衣服上的塵土,他卻不自覺地推開了我的手。
“怎麼了,現在都過了國喪的時候。”我猜他是在顧忌國喪時候的規矩。
“哦,沒什麼。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等一下,今天是初一。”我提醒他。
他停下了腳步。旗人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凡是初一十五和重要的節日,無論家中有多少妻妾,做丈夫的都會在正室房中過夜,這不僅是對正房夫人的重視,也是維持家中女眷和睦的方法之一。就算他只有我一個,我們一向也是這麼做的。
“那我今晚睡榻上。”半晌,他說了這句話。
我的心徹底寒了,都過去一年了,他對我卻越來越冷淡,他恨十五哥,甚至恨所有與十五哥有關的人,我是其中的一份子。我什麼話也沒說,默默地遞了被褥給他。
之後的幾個月,除了初一十五,他不再踏足我的房間,即使是初一十五的晚上,也是我睡牀上,他睡榻上,明明是夫妻,卻形同陌路。
“你打算就這麼過一輩子嗎?”終於,在他再次收拾被褥準備睡榻上的時候我忍不住問了這句話。
“也許。”他丟下了這樣的兩個字。自從和珅出事後,他就開始變得沉默寡語,平時也很少說話。
“你恨愛新覺羅家的每一個人,也包括我,對嗎?”
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你是不是恨我恨到連在我身邊躺躺都不願意?如果是這樣,你乾脆寫封休書給我,眼不見爲淨最好!”我爬上牀,丟了牀被子在外側,又蓋了另一牀被子,翻身朝裡躺下。
過了好些時候,他也上了牀,
拾起我丟下的被子蓋在了身上。
我們背對背地躺在牀上,黑漆漆的四周靜得彷彿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見。我睡不着,一直睜着眼睛,他也是,寂靜中,我不時能聽見他細碎的嘆息聲。難道我們真的要這麼過一輩子?
不,我不想這樣。我悄悄掀開身上的被子,翻身鑽進他的被窩,從背後抱住了他。他只是微微一怔,並沒有想甩開我的意思。
“你是不是真的不打算要我了?”我問他。
“我沒這麼說過。”
“但你做的一切告訴我,至少,你是這麼想的。以後,你的身邊可以有很多的女人,但我只有你一個,我才20幾歲,我不想後半輩子就這麼獨守空房。”
他仍無動於衷,我繼續說道:“我知道,這次的事弄得大家都很不開心,但現在不都過去了嗎?聖旨是十五哥下的,如果你真要恨他,我也沒辦法,但是,這真不管我的事,我是無辜的。我也一樣傷得很深,爲什麼你就不能對我好些?”一滴淚從我的眼角滑落,滴在了他的衣衫上,然後,又一滴,再一滴……一滴一滴接連不斷,直到潤溼了一大片。
我從未這樣哭過,至少在他面前,從來我都是堅強的,但這回,終是露出了我軟弱的一面。
黑暗中,我冰涼的雙手被他握起,越握越緊,就像是一個堅強的後盾在保護着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