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夢境

兩人又說了一陣子話, 木小茉漸漸感到有些累,她倒沒放在心上,強撐着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只是她不說, 荊玄鳳卻看得出來, 他表面淡定, 心底卻是十分的擔心, 短短兩三分鐘的時間裡, 催了木小茉七、八次去休息。

彷彿從認識以來,那個或溫和,或冰冷的荊大俠、美男相公, 慢慢的一點點消失了,然後留在木小茉的眼前和生命裡的, 是一個活生生, 有血有肉, 會笑會生氣,也會細心關心她到了極致, 有時還會顯得囉嗦的荊玄鳳。

這種改變,說不得好或者不好,木小茉只能說,她很喜歡。

木小茉在牀上躺下,身體確實很累, 幾乎一沾着牀就控制不住的要閉上眼睛。

荊玄鳳還在牀前, 細心的爲她蓋好被子, 眼神柔和的看着她。

那眼神, 頓叫她心中一動, 在愛情裡、婚姻裡,只說不做的人讓人討厭, 但只做不說卻會讓人提不起激情,有些心情,她也應該傳達給他纔是。

“相公。”木小茉努力讓自己清醒一些。

“嗯?怎麼了?”荊玄鳳停下手中的動作,輕輕的撫過她臉頰邊的髮絲,關注的凝視。

“玄鳳!”木小茉直接叫他的名字。

荊玄鳳挑眉,她還從未叫過他的名字,以前也好,現在也好,她總是“相公,相公”的掛在嘴邊。女子出嫁從夫,家教嚴一些的幾乎是不可以直接叫丈夫的名字,他有些驚訝,沒想到她竟然會叫他的名字,於是,他細細的等着她如此鄭重稱呼後的下文。

“你掉下斷崖,我一定不會跟着跳下去,你知道的,我‘暈人’還恐高。但是,”她努力睜大昏昏欲睡的雙眼,“但是,如果你掉下去真的死了,我也絕對不會就此在心中放下你,我一定想辦法找到月童,讓他再給我一次機會,再遇到你一次,也許是下輩子,也許是下下輩子,我一定會找到你……”

說着說着,木小茉竟然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荊玄鳳手指尖一顫,復又輕柔的幫她掖了掖被角,俯下頭去,在她額上輕輕印下一吻。

他的娘子,行事永遠是這麼的出乎意料,叫他想放手,也做不到。

木小茉睡得很沉。

只是奇怪的是她自己竟然能夠發現自己此時正在睡覺,思維十分的清晰。

望着白茫茫的一片,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難道自己又被踢出慕容的身體了?

不對,她明明知道自己正在睡覺啊!而且,月童也說了,他已經把她和慕容的身體完全契合了,理論上來說是不可能再出現習慣性流產一樣的魂魄離體現象,但現在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漫無目的的走着,或者說是飄着?

不知多久,她竟然穿過了一片薄膜一樣的東西。進到裡面,白茫茫一片的場景突兀的消失,她很清楚的看到一個小小的山村。

說是小山村,真的是很小,一眼望去只有四五戶人家,每戶人家的屋頂都冒着炊煙。

很寧靜的地方,讓人的心中升起一種淡泊、悠然,與世無爭的感覺。

家庭的影響,穿越之後的經歷,讓木小茉很喜歡這種感覺,如果可以她真想叫上荊玄鳳,兩人造間小屋子,一起在這裡隱居起來。

正發呆感嘆間,似乎是眼前一花,木小茉睜了睜,發現自己換了一個地方。四下裡一打量,她發現自己進了一間房內,身側剛好有個窗子,她往外一看,雖然角度變了,但看得出來,她還在剛纔看到的小山村裡。

大概她是進了其中一戶人家的屋裡吧。如此推測下來,木小茉倒也不緊張,到了這個時候,她也很想看看,到底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事。

不一會兒,房裡走進來一個女孩,大概十二三歲的樣子。年紀雖小,打扮穿着雖破舊,長得卻是異常的漂亮,眼中閃着天真的光彩,嘴角似有若無的帶着甜甜的笑意,真跟朵花兒似的。

那不是她嗎?不,應該說是那不是慕容嗎?那長相,活生生就是小了幾歲的慕容!

木小茉腦中靈光一閃,總算知道她現在在哪了。

慕容的夢裡!或者說,是慕容殘留的這一輩子最重要的記憶裡!

月童走時曾告訴過她,每個人的一生總有一些深刻的記憶消除不了,如果到時莫名其妙的冒出來,也不要害怕,這只是奪人身體之後正常現象,不會傷害到她。

奪人身體,木小茉一聽這詞就覺得可怕,這樣子算來,她不等於間接殺了人嗎?不知道也就算了,但知道之後再用起這個身體,總會讓人覺得怪怪的。不過月童當時甩了她兩個字“緣份”,又說慕容與前幾個不一樣,就算沒有她,慕容也會死,只是死法不一樣而已。如果不是註定要死的人,就算她佔了身體,也佔不長久,總會因爲一些原因,身體會將她排斥出去。

身體排斥,然後她木小茉就習慣性流產……習慣性死掉了!

既然如此,爲什麼不一開始就讓她穿在慕容身上?

等月童走了很久之後,木小茉纔將這一團亂的穿越理出一個頭緒來。而那個時候,她想再問這個問題,也沒有人來回答她了。

夢境在繼續。

那個小了幾歲的慕容看起來很是天真,她在屋裡跑來跑去,一會兒收拾屋子,一會兒又去擦那張小小的破桌子,木小茉看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這小丫頭以後怎麼會長成冷麪無情,殺人不眨眼的魔教妖女?

木小茉又看了一會兒,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

她無聊的在小慕容的面前晃了好幾次,結果對方的確沒有辦法看到她,她也只能無聊的大嘆,這時又從外間走進來一男一女。

一陣沉默,然後那一男一女開始嘰嘰呱呱的說個不停。很遺憾的是,他們的話聽起來有濃重的方言特色,木小茉一句也沒聽懂,這種情況她還是穿越以來第一次遇到,本來她還以爲這個世界的人都只會說白話文普通話,結果竟然不是。

木小茉覺得自己又被打擊了一回。

不過還好,可能由於她現在佔了慕容的身體的關係,雖然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卻大致上可以明白這些話的意思。

那男的說:這年頭吃不飽飯,穿不上衣,還要養個賠錢貨,還不如賣了換點錢換一家子好日子過。

那女的就在那邊哭,一邊哭一邊說:好歹是自家孩子,懷胎十月生下來的,這怎麼忍心!

又是一陣吵鬧,男的拔高了嗓門,那女的不停的哭。

小慕容天真的表情不見了,水靈的大眼睛睜着,面無表情的望着他們。

這炊煙,這小山村,木小茉突然覺得一點也不平靜,一點也不美好起來。

又說了一陣,那男的噼噼啪啪打起女人的巴掌,邊打邊罵,嘴裡還嚷着“賠錢貨,賣給有錢人還不是便宜了那些老色鬼,既然不肯加錢,還不如便宜了老子”!

木小茉的心咚的一跳,這個敗類男人不是想要糟蹋自己女兒吧?!

不等她否定自己的可怕猜測,那個長得還算人模人樣的男人一把推開那女人,咧着嘴就伸手去抓小慕容。那傻孩子竟然也不知道逃跑,傻傻的被他一把揪住了胳膊,然後,那女人又撲了上來扯他……亂成一團!

木小茉急得團團轉,卻愣是沒有一點兒辦法。

睜眼間,又生出情況,那男人被扯得火起,蠻橫如牛,對待那女人如對待畜生一般,揪起她的頭髮又是兩個大耳光,加以一陣掌打腳踢,直打到那女人直哼哼,打到他自己氣喘吁吁,這才揪了她往雜物堆滿的桌邊用力一摜!

沒想,雜物堆里正夾了把剪子,被她一撞一摔,正刺中了她的後心。

“跑!”

那個女人瞪大了眼,彷彿脫了水在岸上慢慢乾渴而死的魚,瞪着空洞的死魚眼。

小慕容突然尖叫起來,彷彿瘋了一般掙脫出那男人的手,頭也不回的向外跑,一直跑,一直跑!

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

木小茉身不由已的跟着她,或者說,身不由已的“看”着她的經歷組成的夢境。

逃跑,乞討,掙扎,什麼樣的事都做過,什麼樣的苦日子都過過,無數次都以爲她要死了,卻又一次次掙扎着活了下來,最後被聆憐玉收留,學習武功,最後回到小山村,親手殺了那個男人。

那個她應該叫父親的男人!

然後,木小茉終於明白月童爲什麼說慕容一定會死,因爲她根本就沒有求生的意志,她活着就是爲了報答憐玉,親手弒父的她,心理所揹負的包袱根本是放不下的,對於她來說,死亡也許纔是解脫。

木小茉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慢慢睜開眼睛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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