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之中,到處掛着的是大紅的錦緞和燈籠,喜慶味道十足。樑文帝大壽剛過,本來就是普天同慶的大喜日子,便是天下的賦稅也都減免了七成,由此推之,這皇宮之中不論宮女和太監都應該面上帶着笑容,因爲這兩日的封賞決然是不少的。
不過眼前的情形卻並非意想之中的那樣歡快,所有的宮女、太監走路都行色匆匆,低頭不語,偌大的皇宮顯得一片死寂。唯有“嘩嘩”的腳步聲證明這宮中的人都還活着,而不是鬼魂。
這“嘩嘩”的腳步聲來源於宮中巡值的禁軍,此刻,南樑的禁軍首領黃城大人正急匆匆的向前邁着步子,身上的衣甲摩擦出陣陣金戈交織之聲,在靜寂的皇宮中顯得格外的刺耳。
黃城大人是南京城五萬禁軍的首領,這是拱衛京畿的最後一道力量,也是最爲精英的力量,所有軍隊之中的靜靜都會被篩選出來,進入禁軍之中。而唯有皇帝陛下最爲信任之人,才能擔當起如此大任,而顯然,黃城就是這樣一個人。
作爲五萬禁軍的統帥兼教頭,武藝高強自不用說,乃是南樑國的第一武道高手,也只有讓這樣的高手鎮守皇宮,樑文帝才能放下心來。雖然這禁軍統領的品階並不高,但是手中握着的權力卻足以讓人驚駭。禁軍,掌握着整個京都的生殺予奪權力,黃城大人想要殺人,不需要任何理由。這是樑文帝陛下給予的特權。
然而這位黃城大人只是兢兢業業的恪守着自己的本分,這也是樑文帝最欣賞這位禁軍統領的地方。然而今日,一向沉穩淡定的統領大人的腳步卻顯得有些倉促,這在平時並不是很容易看見的場景。
黃城大人快步的走向樑文帝的御書房,在門口看守着的小太監並沒有阻攔,因爲來人是黃城大人。
推開御書房的大門,邁着小步子走了進去。只有在樑文帝面前,這位禁軍的統領纔會顯得如此乖巧、謹慎。
走到書桌前面,極爲恭敬的跪了下來:“陛下!”
樑文帝放下手中的書簡,擡起頭來看着統領大人,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我命令你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黃城大人沒有猶豫,極爲恭敬的說道:“一切證據都表明,的確是大殿下酒後失手錯殺了那宮女。”
樑文帝皺了皺眉頭:“具體情況呢?”
黃城大人道:“大殿下喝醉的那一夜,大殿下的貼身太監小杏子曾證明大殿下的確又招那位宮女入房侍寢,而殿下行宮之中所有宮女、太監都有證實大殿下的臥榻之中的確有行房的聲音傳了出來。”
樑文帝的眉頭更緊了:“還有沒有其他的情況。”
“殿下的另一位貼身太監在事發一早便消失了,據輪值的城衛說,有一名小太監一大早便拿着殿下的令牌出了宮門,至於到底幹什麼去了倒是不清楚。不過這兩日一直沒有回到宮中。這件事情有些蹊蹺。”
樑文帝長長的嘆息一聲:“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證明北平的的確確是做了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正是,陛下。”
“那我問你,若是拋開這些證據,你覺得平兒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麼?”
禁軍統領大人選擇了沉默。
樑文帝遲疑了一下,從桌上拿起一封信丟了下去:“你且看看這一封信,或許對你查案有些幫助。”
黃城大人愣了一愣,撿起了地面上的信封,打開自己看了一遍,臉色不由的一變,急忙道:“陛下,是臣疏忽了,微臣立刻前去調查。”
樑文帝點了點頭:“速去,希望還能來得及。”
黃城大人站起了身子,急急忙忙的退了下去。
樑文帝也終於站起了身子,對着一旁的小太監道:“去看看平兒。”
———————————————————————————————————————大殿下的寢宮之中悄無聲息,這是這兩日已經形成的氛圍。沒有人說話,沒有人來回走動,有的只是寂靜。
所有的婢子和太監都是新近安排進來的,讓這座院子顯得有些陌生。而蕭北平大皇子這兩日除了上了兩次茅廁,喝了一點水,可以說滴米未進。所以大皇子的面色已經十分蒼白了,除了眼睛之中,看不到一點血色。
桌子上擺放着上好的菜,只是未動分毫。一旁的宮女戰戰兢兢的立在大皇子的牀旁邊,有些不知所措。因爲若是大皇子再不進食的話,倒黴的便是自己了。
而昨天夜裡二殿下來過一趟,自己的主子才喝了兩口酒,依然沒有進食任何東西。這並不是一件好事情。
然後便聽到外面有人高聲喊道:“皇上駕到。”
婢子聽了身子一顫,急忙疾走兩步將房門打開,顫着身子跪在門口迎接着一國之主的到來。
樑文帝邁着步子進了房間的時候,蕭北平並沒有做出任何動作,彷彿到來的並不是九五之尊,也不是自己的老子,自己就像是一個事不關己的看客冷眼旁觀。直到這九五之尊坐到了牀上,伸出手來輕輕的撫摸着自己孩兒的頭顱:“平兒!”
蕭北平身子一顫,緩緩的擡起頭,蒼白的面上終於有了一絲血色:“父皇。”
樑文帝微笑着點了點頭,抱着大皇子的頭顱擁入了自己的懷抱之中,此刻,沒有君臣之分,有的不過是血濃於水的父子親情。輕輕的拍着蕭北平的脊背:“孩子,沒事。”
蕭北平從樑文帝的懷抱中掙扎了出來,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盯着自己的父皇,卻沒有說出一句話來。樑文帝感覺有些心酸,終於還是笑了笑:“你爲什麼不辯解。”
蕭北平愣了愣:“父皇,你相信我是被陷害的?”
樑文帝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我想相信,卻不能相信。”樑文帝這一句話之中蘊含着許多內容。樑文帝是個聰明人,京都之中發生的許多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然而他選擇了冷眼旁觀,任自己的兩個兒子胡打胡鬧,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兩個兒子都是自己的心頭肉,只要不觸犯了底線,願意怎麼鬧便怎麼鬧吧。
然而這一次有些不同了,這種荒誕不羈的事情,樑文帝怎麼也不會相信自己的兒子會做出來,但若是真的選擇了不相信,那麼徹查下去,查不出來還好,查出來了,接受懲罰的必然是自己另外一個兒子,而接受的懲罰可是要比自己大兒子的懲罰要嚴峻的多。謀害自己的兄弟,這可是大罪,即便不死,也要發配邊疆或者貶爲庶民。這並不是樑文帝願意看到的結果。
樑文帝一家子都是聰明人,二殿下也不例外。蕭北定之所以選擇這麼做,便是拿捏着自己老子的分寸。這掐死一位宮女的事情,本來就可大可小,但是若是蕭北定的罪名坐實樂了,那便是重罪。而樑文帝,肯定不願意見到這樣的情況,所以寧願讓自己的大兒子頂着一個不重不輕的的罪名。
蕭北平看着自己的父皇,苦笑了一聲,搖了搖腦袋,最終依然沒有說話。樑文帝卻微笑着開了口:“你這兩天之所以一直選擇了沉默,是因爲你在等吧?”
蕭北平身子一震,有些驚詫的看着自己的父皇,卻依然沒有說話。樑文帝微笑道:“我必須承認,你的確有一個好師兄。段重這個小子,的確有一些門道,竟是讓我也有些看不透。雖然據我所知,他現在自己都是麻煩纏身,卻依然沒有忘記幫你。你的那個貼身的小太監,應該出宮去找段重了吧。”
蕭北平身子顫抖了幾下,看着自己父皇的眼神有一些複雜:“你都知道?”
樑文帝點了點頭:“我知道的並不多,但是該知道的,我都知道。我之所以沒有大張旗鼓的徹查此事,是不希望你們兄弟倆徹底反目。然而我才意識到我之前一直錯了,一直以來對定兒太過於放縱了,你是個好孩子,所以我不希望你有冤屈。”
蕭北平的神色有些激動,以至於說不出話來。樑文帝繼續道:“段重這個孩子極爲聰明。上次進宮的時候我便跟他說了可以隨意進宮出入,沒想到他竟然留了個心眼,尋着法子給我送進來一封信。雖然這個段重並沒有看到事發的現場,但是在信中卻列舉了許多可能有疑點的地方,而恰巧是這些地方,所有人都會疏忽。”
蕭北平一愣:“什麼地方?”
“所有人都知道這名宮女裸死在你的牀上,既然是你酒後失手,昨夜你們行房事之時必定會有體液濺於牀鋪之上,你的被子和牀單尚未換過,只要查一查,總是能夠得出一些結論的。”
樑文帝頓了頓:“黃城統領此刻已經領着人去屍房檢查屍體去了,幸而這宮女的屍體還沒來得及處理,叫上太醫檢查一番之後,應該會有結果,到底行沒行房事,便會知曉了。”
蕭北平一愣:“那爲何會有人證實我臥榻之中會有行房的聲音?”
“既然有一個人能夠陷害你,就可能有第二人,第三人。這行房的聲音,並非不能模仿。揭發你的太監昨夜已經畏罪自殺了。”
蕭北平嘆了口氣,這不是畏罪自殺,而是殺人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