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段重睡的並不安生,一直都處於迷迷糊糊的狀態。當然,睡之前段重一直在思考着一些自己一直沒有想通的,當然,結果依舊是沒有想通。到目前爲止,段重並沒有很好的瞭解到這個草原之上的民族的精神支柱和圖騰到底是什麼,沒有想清楚這個民族對於戰爭的態度。或許在這個民族的根性之中,劫掠已經成了一種生活習慣了,對於這個民族而言,兇狠是一種存在在心底的本能,但是拋開了這一點,無疑匈奴這個民族又是極爲熱情、大度、豪爽的。所以段重甚至有一種錯覺,這整個民族都出現了一種病態,就像是精神病人的兩種人格一樣,在不同的時段表現出不同的特性了。毫無疑問,一個月前,這個民族所展現出來的兇殘和暴戾足以讓所有人爲之震顫,而現在在段重面前所展現的又是極具溫婉和寬容的一面。段重在草原上做了一個多月的儈子手,但是本該恨不得撕碎了自己的匈奴人卻是對段重表現出了應有的姿態和大度,甚至還帶有對強者的敬重。
所以段重會看不透這個民族,而這個民族的行爲,也的確值得人去玩味。譬如說面對北樑全國的這一次厲兵秣馬,聲勢浩大的大規模出兵,舉國上下全部動員,但是跟北樑全國的聲勢浩大相比,匈奴人對於敵國這充滿侵略性和報復性的舉動,竟然會顯得如此無動於衷?北樑決定出師草原,匈奴人即便再遲鈍,匈奴埋在大量的探子也會在一個月以前將信息傳回了草原之上,但是匈奴人的反應呢?近乎沒有反應!甚至匈奴的單于還會在此等重要關頭外出遊獵,換做是梁武帝,早就在運籌帷幄,每日跟軍機大臣商談戰略了。而在段重長達一個月的突襲之中,匈奴人作出反應的速度也已經慢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當然,這也跟草原之上信息傳遞系統的不完善脫不了關係,但是單以整個民族隊戰爭的敏感性而言,卻是是難以和北樑相比了。或許在這個民族的心中,草原之上的神靈在庇佑她的子民,若是敵人膽敢踏入草原一步,那麼無疑是在……自尋死路。
而在王庭中的一些日子,讓段重看到了一些極爲可笑的地方,那就是匈奴人盲目的自信心。單以烏師廬而言,一提到北樑人準備大舉進攻草原,便是連冷笑一聲也不屑於發出,而就是長居於王庭之中的漢人,韓可,在提到了北樑大舉進攻草原的事情之後,也是絲毫沒有在意的模樣。
從戰術角度而言,草原的廣闊、匈奴整個民族善於騎射以及整個部族永遠處於移動之中,整個民族或許只用貫徹一個戰術:拖。那麼這一場戰爭,北樑人就永遠無法打下去。沒有固定的城池來堅守,沒有不能遷徙的百姓,北樑軍隊一旦進入草原,出了茫茫的原野之外,依舊是茫茫的原野,壓根就不會看到匈奴人的影子,即便你把匈奴人趕出了千里之外,只要你退出草原,依然會以最快的速度出現在你們退離的土地之上。所以對於北樑人來說,這是一場永遠無法獲得勝利的戰爭,更何況這只是匈奴人跟你避而不戰的情況下,若是真的打起來,誰勝誰負也難以預料。
段重並不知道北樑人的戰術打算,但是也知道對於蕭崢嶸乃是梁武帝蕭和來說,這都是一根難啃的骨頭,但是難啃並不代表啃不了,對付匈奴人,只要下手狠一點,辦法自然是有的,只是或許會顯得有一些喪盡天良,但是如果段重處於一個領導者,那麼一定會不擇手段的去達到目的。而顯然,在段重所認識的所有匈奴人之中,只有一個人意識到了自己民族所要面臨的危難和阻礙,而這個人,正是索亞麗公主,所以纔會有之前她希望段重能夠幫助自己、幫助整個匈奴擊退北樑的請求。聰明而理智的女性,段重一向很喜歡。
所以這思緒便會一下子從對形勢的思考之上轉變爲了對某位女性的意yin,這樣一來,進入睡眠倒是十分容易了,起碼……段重是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段重朦朧中迷迷糊糊的感覺外面有些嘈雜,摸了摸鼻子睜開了言情,終於是醒了過來,外面清晨的曦光已經照了進了,很明顯時辰已經不早了。而外面的聲音不僅很嘈雜,而且很尖銳。段重立刻便分辨出了這些聲音是來自整個王帳數萬將士、子民的歡呼,而歡呼什麼,答案很明顯,除了某一位單于的歸來,似乎並沒有其他的理由可以解釋。對於匈奴人來說,這是一個振奮人心的事情,但對於段重來說……似乎不那麼好。
那接下來的事情,段重除了等待,便只能等待了。而這時候,段重也終於體會到了匈奴人對自己的王,自己的單于,狂熱到了一個什麼樣的地步了。因爲便是連飯,都沒有人給段重送了。難道都去看單于去了。
所以段重只能躺在牀上聽着自己的肚子叫,然後等着。等着飯,或者說等着見……單于。對於見到了單于能夠說些什麼,段重心中曾經有無數的設想,但是卻被一一的推翻了,因爲段重並不知道烏維單于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這一等讓段重感覺到頗爲漫長,因爲肚子已經不厭其煩的鳴叫了數百下了。日頭也已經從東邊落到了西邊,依舊沒有人來給段重丟一塊牛肉……或許這匈奴的烏維大單于方甫回到王帳,總會有很多的事情要來處理,所以自己這個不起眼的小人物被忽略也是極爲正常的事情。而事情的轉機出現在傍晚……
當一個匈奴的將士掀開了簾子,說了句“單于要見你”的時候,段重覺得自己的生命終於迎來了一絲曙光,餓死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起碼也比見匈奴單于要痛苦得多。所以段重是極爲歡快的跟着這個匈奴的將士走了出去。
而此刻,段重也終於在匈奴人的營帳之中感覺到了一股嚴肅的意味。向着最大的哪一頂王帳走了過去,這帳門之前多了許多持刀霍霍的匈奴將士。這架勢,倒是絲毫不比南北樑兩國的君王差了。腳下的鐵鏈依然發出“嘩啦”、“嘩啦”的摩擦聲,但此刻卻顯得極爲刺耳。
走進王帳,段重第一眼便看見了列在大帳兩旁整齊站立的數十號人,毫無疑問,這就是匈奴烏維單于所重用的重臣們。而腳下踩着的是用羊毛編制的華麗而柔軟的罈子,直接通向了帳篷的另一頭。
段重擡起了頭,正好對上了一雙眼睛,這一雙眼睛讓段重心中不由的打了個寒顫,因爲這是一雙比老鷹還要銳利的眼睛,甚至可以透過人的身體,直接看到心中去。這樣的眼睛,只可能有一個人才能擁有,那就是匈奴的烏維可汗。
這位傳說中的可汗並沒有像段重設想之中的虎背熊腰人高馬大,但是卻是極爲的健壯,身上有着所有匈奴人應有特徵,同時還散發着一股懾服人心的威勢,讓所有人都會生出一種仰視的感覺。所以段重不會有任何懷疑眼前這個人就是單于。段重向前緊走了兩步,走到了這王帳中央,擡起頭來看着前方這位草原之上的帝王。
段重並沒有下跪去行禮,但是也沒有開口說話,而是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這位帝王。烏維單于看了段重一眼,也同樣沒有說話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眼段重,渾厚而極具威懾力的聲音傳了過來:“你爲何不跪?”
段重搖了搖腦袋沒有說話,但是回答的是段重肚子的鳴叫聲。段重所表達的意思很簡單……我餓了。一時間,兩列匈奴重臣都面面相覷顯得極爲尷尬,而烏維單于卻是哈哈一笑,下令道:“來人,給他點吃的。”說罷竟是對着下列重臣道:“倒是本王疏忽,像我匈奴如此胸襟寬廣的民族,竟然會不給奴隸吃飯,傳出去丟人至極,這倒是本王的過失!”
對於烏維單于的炫耀,段重並沒有任何的表示。直接接過了遞過來的食物,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等吃完了直接摸了摸嘴脣,對着烏維單于拱了拱手道:“多謝!”
這是一個令所有人啼笑皆非答話,所以便是連烏維單于也先是一愣,然後哈哈大笑了出來。等笑過了,這纔看着段重問道:“你就是那個着一個月來,在我草原上大肆破壞的北樑將領?”
段重摸了摸鼻子,接受了這個稱號,點了點頭道:“沒錯?”
單于眯起了眼睛看着段重:“你很年輕,比我想象的藥年輕很多,而且聽說你的武藝不錯?”
段重又點了點頭:“從某種程度上可以這麼說。”
“你爲何會進入我草原中荼毒我草原的子民?”
“禮尚往來!”
烏維單于一拍巴掌:“好一個禮尚往來,來啊,先拖出去給我打二十軍仗。”
段重苦笑一聲,終於明白這索亞麗公主送給自己墊子的良苦用心了,而且幸好自己……墊了。不過這不是防側漏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