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道路上疾馳着,段重和糉子坐在車廂內,出奇的保持了沉默。兩人在真正見面以前,都以爲自己會有千言萬語要跟對方傾訴,然而臨着見面了,便統統化爲了沉默,或許是更高深的一種境界,叫做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這幾年來,段重一直跟糉子保持着信件的來往,關於段重做了些什麼事情,糉子知道的一清二楚。然而糉子即便師出董大學士門下,語言表達能力也着實欠佳,每次回信都只有那麼幾個字,而且奇醜無比。不過話說回來,讓糉子學寫字,着實有些難爲他了。
兩人就這麼靜靜坐着,看着對方,知道這幾年來,你很好,我也很好,這也就夠了。
馬車緩緩轉入一旁的小道,這是通往由南京西行的最近一座村子的道路,之前段重便約定着在此見面。而進入村落,村門口果然停着四駕馬車。而朱思文正極爲焦慮的站在村門口望着道路。眼看着段重的馬車駛了過來,便急匆匆的迎了上去。
段重還沒有下馬車,便已是聽到了朱思文的聲音:“小主子,素兒姑娘不知道被誰塞在了馬車上,方纔”
段重掀開簾子擺了擺手:“不用多說,此事我已經知道了。”隨即和糉子跳下了馬車。
而朱思文則是指着糉子一愣:“這是?”
“我兄弟,糉子!”
朱思文恍然大悟,難怪看着這個年輕人如此眼熟,原來是小主子少年時的陪讀。等等,那個陪讀不是在小主子出走的時候便走失了麼?怎麼如今又出現了?
段重微笑着從朱思文身邊走了過去,糉子跟在後面。顯然,沒有人會幫助朱思文解開心中的困惑。
迎着馬車走了過去,段重向府中的一位婢子問了句:“素兒呢。”
婢子急忙應道:“已經在農舍裡歇息了。”
段重點了點頭,畢竟老在馬車上即顛簸有憋悶,再加上素兒被困了如此之久,也當是該好好休息一下。給這些農戶一些銀子,他們自然會極爲欣喜的將你迎進去。
段重順着婢子指的方向走了過去,敲了敲農舍的房門,開門的是一位老漢,樣貌極爲憨厚,未及老漢開口,段重已經搶先道:“我來找住在屋中的那位姑娘。”
老漢聞言點了點頭,將段重迎了進去。
農舍的環境自然是遠遠不及南京城的府子那樣乾淨、舒適,不過人在外能有個落腳之地也算不錯。這農舍相比於段重所想象的環境還是要乾淨了一些,而素兒住的屋子,也是這農舍中最爲“豪華”的一間,因爲在牀榻旁邊竟還擱着一張桌子和幾張小凳。
段重掀開簾子走進屋內的時候,素兒這坐在桌子旁,雙手托腮的想着什麼,表情有些憂鬱,段重微笑着在素兒的旁邊坐了下來:“在想什麼呢?”
聽到段重的聲音,素兒驚喜的擡起頭來:“小主子。”臉上赫然迸現出喜悅的神情,竟然激動的猛地站起身子抱住了段重,淚水汩汩的流了下來。這是喜極而泣的舉動,在被囚禁瞭如此之久以後,心中的苦悶和寂寞自是不言而喻,此刻終於見到了自己的小主子,有此舉動也在情理之中。
段重微笑着拍着素兒的背脊,面目之上卻又是齜牙咧嘴。這素兒抱的太緊,壓倒自己的傷口之上,這可是生疼無比啊。只是不能出聲,這種關頭絕對不能喊出聲來。
然而最先鬆開手的卻是素兒,而且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鬆開的,面上還滿是羞赧之意的看着段重背後的一個人:“你你是糉子?”
糉子雖然長高了許多,但是對於自己領回來的孩子,素兒還是十分清楚的,只是不明白糉子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小主子不是說他丟了麼?
這糉子救素兒之時,一直都蒙着面目,而素兒身上的藥性依然發揮,神智依然模糊,自然不會知道是誰救了她。
糉子無奈的點了點頭:“素兒姐姐,我回來了。這幾年我一直在找老大。”既然段重說了謊,這謊總是要有人圓的。
素兒笑着點了點頭:“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這下總算是重聚了。”
糉子點了點頭:“這一次找到老大後,我便不再離開了。”說着看了一眼自己的小主子,笑道:“老大,對了,我剛纔在馬車上說要給你一個驚喜的,你隨我來吧。”
“驚喜?”段重摸了摸鼻子,剛纔看到素兒太過欣喜,倒還真把這茬給忘了。當即跟着糉子走了出去,素兒也是好奇心起,緊緊跟在段重後面。
這村子裡堆着許多草垛,糉子便領着段重在草垛之中穿行片刻,在一個草垛前停了下來,指着上面道:“你看那是誰?”
段重一愣,順着糉子指着的方向看了過去,卻看到一個極爲曼妙的背影,只是這個背影怎麼看起來怎麼有些眼熟。而坐在草垛之上的人聽到糉子的聲音,猛地回過頭來看見了段重,笑靨如花:“師弟。”
李李嬋兒。段重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這個小妮子怎麼來了?段正經那個老傢伙不是一直把她當做寶貝一樣藏着掖着,怎麼會讓她跟着糉子跑了出來?
然而這一切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以前那個的只會在段重懷裡聽鬼故事的小妮子已經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美少女了,該凸的地方凸,該凹的地方凹,小臉蛋還格外的標緻,都可以和素兒媲美了,這傢伙不是要人命麼。
段重嚥了咽口水,知道自己以後的日子可能不太好過了。
原來這李嬋兒跟糉子一同下山趕往南樑,等糉子救出了素兒之後,又放心不下,便讓李嬋兒一路跟着照應一下,再去幫助段重。所以李嬋兒便出現在了這裡。
李嬋兒拍了拍小手,輕巧的從草垛之上跳了下來,走到段重跟前笑意盈盈的道:“段重哥哥,你可是許久沒有給我講鬼故事了呢。”
段重額上冷汗直冒,這小妮子殺傷力果然巨大,僅僅這一句話,聲音嬌脆婉轉,直讓人酥到了骨子裡,只得連連應道:“以後有的是時間,以後有的是時間。”
李嬋兒聞言滿意的點了點頭,還真如師姐一般踮腳拍了拍段重的腦袋,這才走到素兒面前笑道:“素兒姐姐,我可是時常聽段重哥哥和糉子哥哥提起你呢。”
素兒對這個小姑娘的來歷有些莫名其妙,而且對這個姑娘對段重一會師弟一會哥哥的稱呼搞得有些摸不着頭腦,頓時愣了一下,不知道說什麼好。段重見場面尷尬,急忙走上前來解釋道:“這個是我外出求藝期間的同門,因爲入門比我早一些,所以叫師姐。”
素兒聞言點了點頭,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既然是跟糉子一起來的,那以後便是一家人,要好生相互照應着,當即微笑着點頭道:“嬋兒妹妹。”
這李嬋兒本來就極爲活潑玲瓏,嘴巴又極甜,所以三兩句話便把素兒給說上了天,這嘴皮子功夫便是連段重都要抹着額頭上的冷汗自嘆不如。所以轉眼之間,便已經熟絡的跟一家人一樣了,雖然段重期許之中也是這個結果,但是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不論如何,段重這一份大大的驚喜的確是收到了。不過此刻已是月上中天了,大家在外面這麼閒扯也總不是辦法,段重便催着衆人先去休息,自己和糉子則是撿了一處單獨的農舍住了下來。原本李嬋兒還要纏着段重聽故事,被段重用了無數招數,最終以明日多講三個故事搞定。
送走了李嬋兒,又好生撫慰了一下素兒,這纔回到自己的屋中,長長的噓了一口氣,如今李嬋兒這個小妮子已經發育成一個美少女了,收還是不收,這是一個問題。試想一下明日講鬼故事的時候李嬋兒依然依偎在自己懷抱裡害怕的發抖的模樣,段重頓時就熱血噴張啊。便是連嘴角都不由升起一抹笑意。
然而這意yin卻被糉子的一巴掌給拍醒了:“老大,脫衣服。”
“脫脫衣服?”段重一同頓時一愣,這幾年沒見,也不至於到了要親熱親熱的地步吧。還這麼主動。睜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糉子,“你你想幹什麼。”
“療傷!”糉子無奈的嘆了口氣,伸手幫段重扯去了衣服,露出貼滿膏藥的身子。方纔在馬車之上糉子只是隨意的幫段重換了一下藥膏,並沒有太多查看情況,此刻脫了衣服,又將藥膏撕了下來,糉子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傷,着實太重了一些。
段重的胳膊之上本來就有劍傷,在加上被火燎傷了後背,本就應該靜養。然而段重卻是不顧傷勢又是夜探皇宮又是拼死搏命,這傷口一再惡化,此刻已是出現了不少爛肉,若是再拖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糉子將匕首從腰間拔了出來:“這些日子你不能在活動了。”
段重看着的卻是糉子手中的匕首,戰戰兢兢道:“你你要幹什麼?”
糉子咬了咬牙:“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