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伽頭戴金黃的氈帽,幾縷流蘇順着秀美的耳側輕輕垂下,燦爛耀眼。她身着一襲金色的胡式長裙,絲袍上繡滿了大小不一、神態逼真的金色狼頭,或怒視,或咆哮,威風凜凜、不怒自威。裙上對襟的末端,卻加了一排橙黃的鈕釦,自豐滿的酥胸直排列到右側小腹下,在那遍地的狼頭中,卻又多了些女性的溫柔,高貴而又優雅。
她緩緩站起身來,象徵身份的金色狼袍將她美妙的身段緊緊包裹在其中,裙襬長長的拖在地上,朦朧的燈光,倒映出一道修長美麗的影子。
玉伽一手微拂駝鈴,轉過身來輕望着他,遍地的桃花粉紅中,她晶瑩的臉頰彷彿象牙白玉鍍上了暈紅,鮮豔的脣角光澤透明,似能滴出水來。
她問的什麼?啞巴警惕的東張西望。房內柔紗飛舞,駝鈴聲聲,桃花遍地,暗香浮動,猶如置身天堂夢境,溫馨而又旖旎。這屋子裡,除了玉伽和他外,再沒有第三個人了。
“你真的聽不到我的話麼?!”一聲輕嘆就在耳邊響起,吐氣如蘭的芬芳、帶着火熱的鼻息,點點打在他的臉頰上,頓將他嚇了一跳。
回頭望時,月牙兒俏麗的臉頰帶着粉色的紅暈,離他只在尺寸之間。淡淡的馬奶酒的香味傳來,玉伽彷彿有些醉意,她紅脣微微翕動,雙眸明亮如閃爍地晨星。緊緊的盯住他的眼睛,似在疑惑着什麼,又似在尋找着什麼。
望見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啞巴心裡狂跳,急忙退後幾步。低下頭去,雙手胡亂揮舞。
“你,看着我!!”冷厲的聲音彷彿自遙遠地天邊傳來,帶着不容挑釁的權威與尊嚴,兩根潔白鮮嫩的手指輕輕挑上他下巴,緩緩將他的頭擡了起來。
玉伽眼眉輕挑,雙眸如電,以王者的姿態,兩指輕扶他下巴。緊緊的盯住他,那幽邃的眼神,彷彿能射入人心裡。
媽的,這都叫什麼事啊,這丫頭成了大王,我倒成了任她挑選的小妾。啞巴心裡叫苦不迭,哭笑不得。
二人面對着面,臉頰就在咫尺之間,隱隱約約能聽見對方急促地呼吸。玉伽眼眸中升起一層淡淡的水霧:“你真的不認識我麼?可是,我有種直覺。我一定認識你!”
啞巴啊啊大叫着,拼命的搖頭。
“你否定也沒用,”美麗的金刀可汗臉上閃着堅定的神色:“你戰勝圖索佐的卑劣手段、往戰馬上抹藥粉的下流行徑,我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啞巴疑惑不解地望着她,月牙兒目光深注,幽幽道:“——當你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忽然有一種心碎的感覺,抑制不住的想要和你親近。我想我一定見過你!直覺對我很重要,即使錯了,我也絕不後悔!我說的這些,你能聽懂嗎?!”
能聽懂纔怪了。以林晚榮的突厥語水平,就只能看見她張嘴。
啞巴的眼神彷徨而又無助。那神情絕非能夠裝出來的。玉伽呆呆望着他,忽然無聲的、緊緊抓住他地手,長長的睫毛抖動着。淚珠緩緩落下:“從塞外回來,我似乎莫名的遺忘了很多事情!對我來說,這遺忘的,也許是我一輩子都在找尋地。是誰讓我遺忘?他爲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恨他,我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金刀大可汗猛地捏緊了雙手,銀牙將紅脣都咬破了,她眼中射出無比仇恨地光芒,似是熊熊的烈焰,要燃燒一切。
林晚榮反正也聽不懂,東張西望着,眼神裡滿是無辜,哪裡知道玉伽恨他已經恨到了極致。
若能像啞巴這樣,做個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不會說的人,那倒免去了許多地煩惱。玉伽幽幽一嘆,擦去淚珠,拉住他手,輕聲道:“你喜歡這裡麼?這是玉伽的房間!”
啞巴瞪大了眼睛望着她,月牙兒笑着,拉住他在寬敞的房間裡走來走去:“我知道你聽不見,可是不要緊啊,玉伽就是你的耳朵!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可以說,我喜歡這樣。你看,這是上好的官窯,是我十六歲時,瞞着父汗,偷偷跑到興慶府用自釀的馬奶子酒換的。這是茶葉,這是胭脂,這是大華的詩集典冊,這是我自己做的衣服,這個——”
她看着那空空如也的玻璃瓶,愣了一下,眼神陣陣迷茫:“這個叫香水,是大華人的新發明,我最喜歡——奇怪,怎麼會是空的?!”
林晚榮心裡跟明鏡似的,這是通過死亡之海羅布泊時,她將香水倒了、偷偷用來儲存分配給她的水源,又把那珍貴無比的水滴偷偷送給了窩老攻。
“啊,啊!”啞巴把鼻子湊到玻璃瓶邊,深深嗅了幾口,不斷點頭。
“你也喜歡?”月牙兒欣喜道:“不要緊,我身邊還有!大華造香水的那人是個大奸商,這一瓶香水的價錢可以買三十頭羊,還常常買不到。我花了三倍的價錢,纔買了兩瓶!”
幸好林晚榮聽不懂她的話,要不然準會暴跳如雷:小姐,你買黑市走私貨,那價格也要算到我頭上嗎?!
“還有這個,粉紅紗帳,都是上好的江南絲綢,大華的女子出嫁的時候都挑選這顏色,我也很喜歡——啞巴,好不好看?!”她用飄浮的粉色絲紗,輕輕矇住面頰,只露出明亮的雙眼在外面,羞怯中帶着欣喜,那般神情,一如興慶府外的初見。
人生啊人生!望着那如花般嬌豔地面頰。啞巴無語輕嘆。
月牙兒拉住他手,在自己的香閨內輕輕漫步,笑聲不停。林晚榮心潮澎湃。他知道,玉伽之所以對他這樣親近,不僅因爲他是贏了叼羊大賽的啞巴勇士。更多的,是她心裡不自覺的對他那種親近,彷彿是多年養成地習慣,就算她可以把他忘的一乾二淨,但那刻在骨子裡的習慣,哪是說改就能改的?
不知不覺行到房間正中處,兩個人齊刷刷的停了下來。玉伽緩緩坐下身子,撫摸着身邊柔軟的羅衾,輕聲道:“看到這個了麼?這叫象牙牀。是父汗賜給我的,本是要等我大婚時用的。只是,他老人家終沒有等到那一天!”
玉伽默默低下頭,眼中噙滿淚珠,忽覺有人輕輕拍打肩膀,擡頭看去,啞巴眼中充滿同情的望着他。
月牙兒微微一笑,不待他猶豫,便已拉住他坐在自己身邊:“你知道麼,父汗這一輩子最大地願望。就是要征服大華!爲了這個,他和大華人打了一輩子的仗,即便是故去了,也一定要瞞着大華人!我從小就跟在父汗身邊,對大華的文化極爲感興趣,許多事情一想就能通,連父汗都誇我聰明,所以,才把那千鈞重擔交給了我啞巴一句也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偏偏玉伽喜歡的就是這種減壓方法。她看着茫然的啞巴,輕聲道:“其實我們突厥,並不如想像中那麼強大,尤其是在父汗過世之後。巴德魯手握重兵、對汗位虎視眈眈,圖索佐卻一心想我嫁給他、要無聲篡權。唯一有些遠見的祿東贊老師。卻又苦無實權。薩爾木年紀還那麼小,而我要在十年之後,把一個完整的草原交給他-
她無聲無息的靠在林晚榮肩膀上。柔聲道:“啞巴,你知不知道,玉伽多麼羨慕你,因爲你聽不到這些話,就不會像我這樣,有無數的煩惱!你可以永遠做你無憂無慮的啞巴勇士!”
月牙兒緊緊抱住他地胳膊,將頭依在他肩膀上,柔軟的嬌軀微微顫抖。這種依靠,純粹是出於心底殘存的那一絲慣性,卻又如此自然。此時此景,與昔日林晚榮找機會故意佔她便宜,完全是兩般景象了。
即便有着語言隔閡,卻依然能感覺到她心裡的脆弱,啞巴長吁一口氣,默默無語。
玉伽聽他嘆氣,急忙擡起頭來,輕聲道:“你不要害怕,有我在的一天,就沒有人可以傷害你!即便你是個聾子、是個啞巴又怎麼樣,誰敢笑話你,我就割誰的舌頭。我一定保護好你,讓你成爲草原上最快樂的人,請草原之神作證、玉伽以生命起誓!!”
玉伽執着的眼神,清澈的彷彿水晶,啞巴看地呆呆,也不知怎地,鼻子忽然一酸,眼眶就紅了起來。
月牙兒望着他,愣了愣,忽然驚喜比劃道:“啞巴,你,你能聽懂我說的話?!”
僅此一句而已!啞巴輕輕點頭。
“啞巴,你真厲害!”月牙兒望着他,忽然淚落如雨:“父汗去了,我帶着小薩爾木,一個人,好辛苦!別人都有耳朵有嘴,可是他們從來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世界上唯一能聽懂我說話的,就是你了!”
落淚的玉伽顯得如此地美麗清純,這一刻鉛華散盡,她再不是那個縱橫草原、智計百出的絕色天驕,而就是一個享有七情六慾、笑語歡顏地普通突厥少女
這一句又聽不懂了!啞巴苦笑。
月牙兒臉上帶着淚珠,望了啞巴幾眼,忽然站了起來,將他按坐在象牙牀上,輕聲道:“你就在這裡,坐好!”
這是幹什麼?身下的羅衾絲般柔軟,啞巴卻是片刻都坐不住。玉伽望着他,堅定而執着的大聲道:“我要找回我所有地一切,誰也沒有資格讓我遺忘!啞巴,不管你是誰,我都想看看你!”
她纖纖五指微張,瞬間就往啞巴頭上的面罩揭來。
何必呢,遺忘本是最好的選擇!!林晚榮心中百感交集,雙手捏的啪啪作響,竟有一種下不了手的感覺。
“當!”一聲清脆地刀劍交擊。瞬間劃破房內的寧靜。
“外面何人喧譁?!”玉伽纖纖細手微微一頓,轉身怒喝,眉毛輕挑間,臉頰冰冷,雙眸深邃。高貴而又威嚴。只在轉瞬之間,那個清純的少女月牙兒已消失不見,站在面前的,是冷靜智慧的金刀可汗。
“誰敢攔我——”遠遠傳來一個男聲地怒喝,伴隨着刀槍交加的響動:“大可汗,玉伽,你爲什麼不見圖索佐?!月氏的雜種,你給我滾出來!圖索佐要與你決一死戰!”
玉伽眼神一冷,門外傳來那領頭的宮女驚慌失措的聲音:“稟大可汗。右王在宮外喧譁吵鬧,說是一定要見你!現已與守衛起了衝突!”
大可汗怒哼一聲,正要推門而出,忽然止住了腳步,轉過身來拉住啞巴的手,溫柔道:“你和我一起出去!不要怕,有我在,誰也不能傷害你!”
我怕他?這話說反了吧,他那滿身的殘疾難道是自己從馬上摔下來的不成?林晚榮嘿嘿一笑,佯裝擔心的點了點頭。
玉伽回頭留戀地張望了一眼。小手在駝鈴上輕輕撥拉了一下,清脆的鈴聲中,二人越門而出。方踏進園子,就聽外面傳來啊啊的憤怒咆哮,斷了腿的圖索佐,不顧守衛阻攔,正舉着彎刀往裡衝。
望見玉伽出來,圖索佐欣喜的一愣,旋即歡呼道:“玉伽——大可汗。你出來了,你終於肯見我了!”
玉伽眼神冰冷,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彎刀上,淡淡道:“右王。你是要造反了嗎?!”
“當”,圖索佐手中的彎刀瞬間掉落在地上。他顧不得斷腿,急急躬身俯首,疼得臉色蒼白:“圖索佐不敢。只是我求見大可汗心切。纔會一時衝動!請大可汗原諒!”
“一時衝動?”玉伽不緊不慢道:“我們突厥汗國沒有規矩的嗎?我父汗在世的時候,你會這樣一時衝動嗎?!擅闖禁地、咆哮後宮,此事,你不僅要給本汗一個交代、更要給突厥萬民一個交代。”
這一句話說的極重了,玉伽繼承大可汗之位纔不過半年多地時間,正是立威的時刻。圖索佐面色煞白,猛地一揮彎刀,“刷”,左手拇指旋轉着飛出,鮮血狂涌。林晚榮看的一愣,果然不愧爲突厥右王,這廝倒是夠狠的!
“你這是幹什麼?”玉伽急忙上前一步,關切道:“右王身爲我突厥國柱,怎可自殘肌膚?快來人,給右王上藥包紮!”
圖索佐推開了上藥的守衛,任那手指鮮血汩汩,躬身伏地道:“圖索佐對大可汗之心,天地可鑑!”
右王再怎麼蠻橫,對月牙兒的心思卻是真情實意,只是,他卻沒有徵服玉伽的本事,林晚榮搖頭嘆了聲。
“右王快請起來吧!”玉伽親自扶起圖索佐,早已有兩個守衛過來攙住了他。
眼見形勢好轉,圖索佐身邊一人急急上前跪伏,大聲道:“小可大華誠王世子趙康寧,拜見金刀可汗。祝大可汗玉體康健、美麗長存。”
這可是正宗的華語,林晚榮聽得一字不漏,心裡暗恨,青旋和仙兒怎麼會有這樣的堂兄弟,真是丟人到姥姥家去了。
月牙兒看了看跪伏在地地趙康寧,嘴邊撇過一絲不屑的冷笑:“誠王世子?大華還有誠王麼?本汗爲何不知?!”
這一巴掌打的可真夠響的,趙康寧頓時臉成豬肝,趴在地上諾諾兩聲,不知如何言語。林晚榮心裡那個爽快啊,恨不得抱着月牙兒親上兩口。
“右王求見本汗,所爲何事?!”玉伽不理趙康寧,轉向圖索佐,皺眉問道。
右王看了看她身後地月氏族人,咬牙道:“圖索佐只有一個請求,請大可汗恩准。”
看圖索佐仇恨的眼神,便知他沒安什麼好心,玉伽將啞巴往身邊拉了拉,微語道:“不要怕,你站在我身後,有我在,他不敢把你怎麼樣地。”
聽不懂她的話,卻也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啞巴心中一酸,拉住月牙兒的手,微微低下頭去。望着他晶晶閃亮地眼窩。玉伽整個人忽然呆住了:“我見過你,我一定見過你!”她不知不覺中哽咽了,喃喃自語着,似乎在極力的搜索着什麼。
大可汗對月氏族人的關切愛護歷歷在目,圖索佐幾乎要發狂。他流血的大手猛地一指啞巴,大聲道:“啓稟大可汗,圖索佐要在所有獲勝的部落面前,和這個月氏族人再舉行生死決鬥!啞巴,你敢不敢答應?!”
誰知道這傢伙在狂吠什麼,啞巴不屑地撇撇嘴,目光一掃,卻見那跪在地上的趙康寧正偷偷往他身上打量。
“哼,”他猛地一瞪眼睛。朝小王爺怒目而視,趙康寧嚇得一個激靈,急忙趴在地上不敢動了。對付這種人,一味躲閃只會讓他更加心生疑惑,不如叫他自己乖乖的把頭縮回去。
“生死決鬥?!”玉伽微微嘆氣:“圖索佐,你現在還有資格說這個話麼?!”
叼羊大賽上,圖索佐被月氏的啞巴摔下馬來是所有人親眼看見,若說生死決鬥,那個時候的右王就應該死了!哪容到他現在再提出決鬥?
“啞巴,我們走吧!”大可汗微微搖頭。帶着啞巴徑直前行。
“玉伽——”圖索佐急了,單腳起跳,急急的攔在她面前:“——大可汗,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從小一起長大,自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起,圖索佐就發過誓言,我一定要娶你做我的妻子。這麼多年來南征北戰,破鐵勒、平草原,圖索佐從未向大汗要求過功勳。我心裡就只有一個願望:請大汗將她最美麗智慧的女兒玉伽。許配圖索佐爲妻。玉伽,大可汗,圖索佐可以爲你去死,請你給我一次機會!”
圖索佐激動地面孔通紅。凸起的眼珠充滿了血絲,分外的恐怖。
月牙兒輕聲嘆道:“圖索佐。很感激你對我的盛情。可是,機會,我已經給過你了!當金刀懸起的時候。我給了所有的草原兒郎一個機會。是你自己失去了它!我們的先祖定下叼羊大會的規矩是爲了什麼?若我因你是右王而徇私,那麼所有失敗的人都可以向我要求第二次機會,這是對勇士的侮辱!機會對每個人都只有一次,你是如此,啞巴勇士也是如此。”
玉伽地柔聲輕語,彷彿刀子一般刺在右王心上,說來說去,只怪自己沒有抓住機會,更怪那個月氏的陰險小人。他撇過大可汗,死死盯住月氏族人,雙眼血紅,咆哮道:“啞巴,我不會放過你的,我們筵席上見!”
媽的,瘸子兼太監也敢在我面前這麼兇?看來還是揍的不夠狠!右王被兩個侍衛扶着去了,林晚榮狠狠的噴了口吐沫,憤憤不平的想道。
“啞巴,你會爲了喜歡的女人而哭泣麼?”大可汗忽然拉住他的手,輕柔問道。
聽不懂!啞巴很乾脆地啊啊幾聲,彷彿鵝叫!
那舉辦宴會的大廳,離着玉伽的後宮,不過一里不到的路程。行到近處時,人未進殿,便已有喧譁吵鬧、酒香肉味隨風飄了過來。
突厥人所謂地筵席,雖遠遠說不上精緻,卻實惠的很。桌上堆滿大塊大塊地煮牛肉、三十餘個架子上掛滿油光閃閃的烤全羊,每隻烤羊身上都插着兩隻突厥彎刀,供人宰割,滴滴黃油不斷落入火盆中,掀起噼裡啪啦的輕響。馬奶子酒潑灑地到處都是,帶着腥味的幽香飄入鼻孔,倒是勾起了人的饞蟲。
即便是大可汗舉辦的盛宴,卻也沒能改變胡人的習慣,看哪隻肥羊烤熟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油淋淋的雙手上去便抓。遍數殿裡的胡人,個個都是臉上放光、手裡放亮。唯一幾個斯文點的、拿刀子割碎了再啃的,細瞄一眼,卻是老胡那廝。
大殿中蒙面的勇士不多了,老胡他們是得勝的月氏,金刀可汗沒來,誰也不敢給他們揭開面紗。
“參見大可汗!”瞥見玉伽進來,殿裡的胡人急忙放下羊爪子羊腿,溼漉漉的雙手往胸前一抱,恭敬的行禮。
月牙兒笑着點頭:“各位勇士快請繼續吧!”
瞅見林將軍跟在玉伽身後進殿。胡不歸等人大喜過望,急忙涌了上來。
這殿裡地胡人明顯的分爲了兩派,一邊是靠近汗庭寶座的突厥王公們,約有二三十來人,越靠近王座的。身份越尊。瘸腿的圖索佐坐在衆人之首,目射寒光,冷冷盯住月氏。另一派則是叼羊大會上取勝三場以上地勇士們,約有百來人,他們坐在大殿正中,許多都已經取下了面罩,呼朋喚友的好不熱鬧。
“姐姐,你來了!”小可汗薩爾木從王座上飛一般的奔過來,緊緊的拉住了玉伽的手。他看了一下玉伽身後的啞巴。奇怪道:“勇士,你是和大可汗一起來的嗎?!”
“他當然是和我一起來的。”月牙兒臉上有些淡淡的紅暈。
“我知道了。”薩爾木點點頭,從懷裡取出金刀:“姐姐,給你!”
玉伽微微嗯了聲,接過金刀握在手中,看了啞巴幾眼,微微垂下頭去:“薩爾木,這廳裡地勇士們,你都認全了麼?”
“那是當然,”小可汗像模像樣的點點頭。指着正中的各個部落道:“凡是勝了三場以上的勇士,面罩都是我親自揭開的,我還和他們每個人都喝了酒,名字我都能叫的上來,是不是啊,勇士們?!”
“我們永遠銘記小可汗的恩情!”數十個部落一起大喊,被可汗揭開象徵榮譽的面紗,這是他們足以驕傲的資本!
“很好,薩爾木!”玉伽欣慰的拍拍小可汗地肩膀。指着王座以下道:“還有這些王公叔伯兄弟,他們更是我突厥的中流砥柱,你也應該去和他們喝酒,向他們請教!”
小可汗驕傲的答道:“姐姐。這些叔伯兄弟,我也都喝過了!”
“小可汗海量!大可汗教導有方!”王座以下。所有王公都躬身施禮,連圖索佐都搖晃着站了起來。除了祿東贊和巴德魯,所有的突厥精英都在這裡了。
月牙兒眼眶微紅。傲然道:“薩爾木,你是好樣的,姐姐爲你自豪。”
胡不歸有些駭然,這小傢伙這邊也喝,那邊也喝,難道他是酒仙不成?林晚榮心裡倒是雪亮,能耐大的不是小可汗,而是玉伽。以她的妙手,弄點解酒藥,還不容易的跟喝水似的。她這是在處處培養薩爾木地威望,其用心良苦可見一斑。
大可汗扶着小可汗的手,姐弟倆緩緩坐上那象徵着最高權勢的突厥王座,大殿中立刻肅穆下來。
“啓稟大可汗,還有最後一個部落,正在等待您尊貴的雙手,親自揭開他們地面罩!”突厥祭司的聲音緩緩傳來,場中頓時歡騰無限,誰都知道最後一個部落是誰,這已經是叼羊大會最激動人心地時刻了。
幾縷耀眼的煙火,照亮克孜爾城外的天空。胡不歸翹首顧盼,欣喜之餘,急忙朝衆人遞眼色。月氏部落十幾號人已經不知不覺地站了起來,靠近那掛羊的架子,手中不知不覺握緊了那滿是油漬的彎刀。突厥人看他們聲勢雄壯,卻以爲他們是要列隊接受大可汗的祝福,歡聲更加熱烈。
玉伽緩緩站起身來,用力握緊手中的金刀,正要說話,卻見突厥右王奮力站起身來,大聲道:“慢着!”圖索佐身子一轉,單手抱胸,面對玉伽,恭敬道:“啓稟大可汗,以草原之神的名義,圖索佐要和啞巴勇士決鬥,不死不休!”
“你——”玉伽氣的臉色煞白,握住金刀的手不住顫抖。
大殿中哄的鬧騰起來,雖說圖索佐的要求太過分了些,但能看見啞巴勇士一展身手,這幾乎是所有人的心願。
“將軍,怎麼辦?!”胡不歸忙壓低聲音道。
“準備動手!”林晚榮面無表情的哼出四個字,一提手中鈍,大踏步向前走去。
啞巴勇士這是怎麼了,所有人都呆住了,吃驚望住他,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啞巴一步一步向前,緩緩行到圖索佐身邊,眼神冰冷的盯住他。
“你要幹什麼?!”突厥右王單腿起跳,駭的急退兩步,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便覺一記重拳轟的砸在了自己腦門上:“幹你孃!”
這一連串動作石光火電之間,衆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圖索佐的身體已經轟的倒了下去。坐在他身邊的趙康寧嚇得連滾帶爬的鑽下臺階,這種暴力手段他再熟悉不過了,驚詫之下手指疾點,話都說不攏了:“你,你是——”
“啞巴——”玉伽睜大了眼睛,胸脯急劇起伏,呆呆的望住他。
勇士眼中浮過淡淡的水光,溫柔道:“對不起,小妹妹。下輩子做你的啞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