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九點。
葉蕭早已洗漱完畢,已經和陳家約定,十點鐘在焚化廠爲陳思舉行哀悼儀式,然後焚化陳思。
季榮月爲了給女兒舉辦一個轟轟烈烈的葬禮,邀請了安寧市的許多知名人士,香韻和輕舞揚,亦是被邀請之列。
當開着輕舞揚那輛藍色袖珍版寶馬到達焚化廠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半,陳家的人早已到達。
陳旭親自將他們迎接了進去。
現代科技發達,陳思即使已經死去了三天,但是經過化妝師們的打扮之後,躺在平臺上的陳思很安詳,皮膚顏色和活着的時候無異。
鬢若刀裁,眉目如畫。豐潤嫩白,櫻桃小口。柔媚姣俏,粉光脂豔。
陳思依舊絕美,豔壓天下,冠絕羣芳。她靜靜的躺在平臺之上,有如熟睡的仙子一般恬靜動人,好似不食人間煙火,與世無爭。只是靜靜的躺在那裡、亙古長存。
葉蕭呆呆的看着平靜躺着的陳思,雙眼漸漸發紅。陳思是他生命中第一個女人,葉蕭忘不了。
葉蕭和陳思認識的時間不長,僅僅只是一兩天的時間,但是他真的很喜歡陳思這個女孩子。喜歡她如夜鶯一般的甜美聲音,喜歡她傻傻刁蠻的性格。
不過,一切都不在復返。
葉蕭此時,突然想起了李延年的歌闕: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如今,佳人已逝!
十點鐘很快到了,大部分來參加陳思葬禮的賓客都已來齊。陳思的哀悼儀式正式開始。
衆人根據當地的習俗,每人手裡都捧着兩支點燃的香,對着陳思的遺體左轉三圈,右轉三圈。
儀式完畢之後,在衆人視線之下,陳思的屍體緩緩被推進焚化室。
兩滴眼淚從葉蕭的臉頰滴落在地上,葉蕭哭了。
自從父母死後,葉蕭再也沒有哭過,無論是面對爺爺葉振武在武術上給他施加的壓力,還是其他方面。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季榮月雙眼通紅的將一個精緻的骨灰盒擡在胸前,走到葉蕭的身邊,小心翼翼的遞給葉蕭:“我們去完成思兒的願望吧。”
葉蕭小心接過,重不過幾斤的骨灰盒在葉蕭眼裡,卻重逾千斤,這是思兒的骨灰!思兒躺在裡面。
在全國各地,安葬人的方式迥異。有的地方是水葬,將死者安放在木排之上,任其漂流。有的地方又是崖葬,將死者安放在懸崖峭壁之上。更有奇特的,是大草原上,死者死後,將死者屍體安放在天葬坑,任由草原狼將其屍體吃掉,這樣,草原人就認爲死者的靈魂上天了,被騰格里收下。
安寧市四面環山,安葬死者的方式是土葬。
不過,爲了實現陳思的最終願望,陳家的人都沒有將陳思安葬在他們陳家墓地,而是同葉蕭一起去了相思湖。
一起和相思湖的,除了親近的親戚朋友之外,另外一些參加完陳思的哀悼儀式之後便散了。
氣氛沉悶,開車的司機也明白事理。本來由焚化廠在相思湖最多一個小時就能到達,但是司機將車子開得很慢,兩個小時之後,葉蕭一行人終於到達了相思湖。
今天天氣陰沉,來相思湖遊玩的人少了很多,休閒釣魚的人倒是沒有減少,相反還增加了許多。陰雨天氣,更加適合釣魚。
弄了兩艘遊艇,一行人駛往相思湖中。
“思兒,你安心的去吧。”
“思兒,哥哥會想你的。”
“思兒,做爸爸的爲了事業,冷落了你,爸爸對不起你啊。”陳迪生抹了抹眼角的淚水。
“思兒,我有時間會來看你的。”葉蕭打開了骨灰盒。
抓了一把陳思的骨灰,葉蕭放在手裡良久,最終嘆了一口氣,輕輕的撒在清澈澄明的湖水之中。
遊艇繼續開着,陳思的骨灰是由陳思的家人和葉蕭一把一把的撒進相思湖中的。
相思湖永遠伴隨着你!
“你們先走吧,我去個地方。”一個小時之後,衆人上了岸,葉蕭的神情很沒落。
“嗯。”香韻點點頭,將輕舞揚袖珍版寶馬的車鑰匙扔給葉蕭之後,和衆人一起走了。
馬精神拍了拍葉蕭的肩膀:“回來早點。”
“嗯,放心吧。”
葉蕭繞着相思湖畔走了一個小時左右,來到了當初和陳思逃命的地方,尋着小道走進山林,半山腰時,葉蕭再一次見到了“世源。”
“世源世源,世外桃源,與世無爭,平平靜靜,淺淺淡淡。”葉蕭低頭默唸,推開了充滿滄桑痕跡的世源,走了進去。
和幾天前一樣,這裡沒有絲毫的變化,葉蕭甚至發現被陳思當初生氣扯斷的狗尾巴花依舊健在,只是扯斷的枝葉已經乾枯。
沿着青石古道往裡走,木魚聲漸漸清晰。
葉蕭走進大殿,見到了老和尚罹難仍然像當初一樣在念經,晦澀難懂的經文從罹難的口中發出,雖然艱澀難懂,但是罹難念得卻很順暢。
葉蕭靜靜的站在那裡,一直等待着罹難將經文唸完。
“小施主。”罹難起身作揖。
“大師。”葉蕭還禮道。
“看小施主氣色,是否有心事?”葉蕭的心情被罹難一語道破。
“大師,我----”葉蕭剛準備說什麼,但這個時候罹難卻搖了搖頭:“不用多說,來,我給你讀一本經文。”
讀經文?
葉蕭不解。
罹難將葉蕭引至供壇之處,拿起了一本年代甚至還在當初送給葉蕭《武術論》的書。葉蕭認真的一看,封面上端端正正的寫了三個字《金剛經》。
“大師要我誦讀《金剛經》?”葉蕭猜測。
罹難點點頭。
“讀讀看看。”說着,別有深意的看了葉蕭一眼,將經書遞給葉蕭。
葉蕭捧起充滿滄桑之氣的金剛經,翻開第一頁,一頁優雅卻佛性十足,入木三分的行書印在葉蕭的腦海之中,葉蕭不由自主的讀了起來。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衆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鉢,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鉢,洗足已,敷座而坐------”
葉蕭輕聲念着,罹難在一旁露出淡淡的笑意,微微點頭。
“佛告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衆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溼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衆生,實無衆生得滅度者。’何以故?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衆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葉蕭念道這裡,突然感覺到陳思竟然出現在了自己身邊,一顰一笑,婉轉流盼,都是那麼真切。
“佛言:‘如是,如是,須菩提,實無有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須菩提,若有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燃燈佛則不與我授記:‘汝於來世當得作佛,號釋迦牟尼。’以實無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故燃燈佛與我授記,作是言:‘汝於來世當得作佛,號釋迦牟尼。’何以故?如來者,即諸法如義。若有人言:‘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須菩提,實無有法,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須菩提,如來所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於是中無實無虛。是故,如來說一切法皆是佛法。須菩提,所言一切法者,即非一切法,是故名一切法。”
葉蕭念道這裡時,眼前的陳思身影竟然漸漸的淡了起來,好似一縷青煙一般,隨時都能夠消散在風中。
“須菩提言,甚多,世尊。何以故?若是微塵衆實有者,佛則不說是微塵衆。所以者何?佛說微塵衆,即非微塵衆,是名微塵衆。世尊,如來所說三千大千世界,即非世界,是名世界。何以故?若世界實有者,則是一合相。如來說一合相,即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
忽然,葉蕭感覺一陣清風襲來,他的頭髮輕輕浮動,而眼前如煙一般的陳思,身影在微風中輕輕飄蕩,緩緩消散,最終不見了。
“不也,世尊,是人不解如來所說義。何以故?世尊說我見、人見、衆生見、壽者見,即非我見、人見、衆生見、壽者見,是名我見、人見、衆生見、壽者見。須菩提,若有人以滿無量阿僧祇世界七寶,持用佈施;若有善男子、善女人,發菩提心者,持於此經,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讀誦,爲人演說,其福勝彼。云何爲人演說?不取於相,如如不動。何以故?”
葉蕭忽然感覺,眼前混混沌沌,仿若回到了天地初開時期。
“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最終,唸完最後一句《金剛經》,葉蕭腦袋靈光一閃,如醍醐灌頂,眼前一片空明。
“怎麼樣?”罹難負手而立,淡淡的微笑着。
“我明白了大師。”葉蕭將《金剛經》交到罹難手中。
“萬物是我心,我心即萬物。”
葉蕭淡然一笑,心裡默默唸道:“思兒,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