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聖座信理部的人把馬可·布萊曼拖了下去,迎接他的毫無疑問是一場慘無人道的言行拷問,議事廳裡的氣氛也變得微妙了起來。
但是這會兒,幾乎所有人都看清楚了,羅迪·厄齊爾不過是個引子,彼得二世並沒有絲毫針對羅迪的意思,他的目標,一直都在馬可·布萊曼身上。可他明明可以直接將馬可·布萊曼拿下,爲何要如此大費周章呢?
原因只有一個,彼得二世這是殺雞給猴看,他要讓其他的紅衣主教明白,聖教廷就是聖教廷,以往他們有些損公肥私的作爲彼得二世睜隻眼閉隻眼,並不代表他昏聵到不知情的地步。那隻不過是彼得二世也能體諒他們背後有一整個家族要支撐,等於是變相發給他們的福利。可這並不意味着他們的所作所爲就是合法合理的了,彼得二世這個絕對權力者,任何時候都有收回這一切恩賜的權力,同時他也有這樣的能力。
一時間,人人自危,生怕彼得二世會因此遷怒到自己身上。
和剛纔相反,原本心中滿是鼓點的羅迪·厄齊爾,反倒平靜了下來,他也看出彼得二世借題發揮的手段。而既然是借題發揮,自己便是被借的那個題,不但不會有什麼危險,甚至於到一切結束,塵埃落定之時,還需要對他作出一些補償。
羅迪心中大定,望向議事廳裡的那些原本頗有些幸災樂禍之嫌的紅衣主教們,眼神中卻多了幾分冰冷。
衆人的反應羅迪是盡收眼底的,誰在幸災樂禍,誰只是隔岸觀火,誰流露出一些兔死狐悲的哀傷,誰的眼中又有爲羅迪的擔憂,羅迪全都一一記下。
在聖教廷內部的職務之上,教宗是至高無上的,其下便是樞機團,聖騎士團的團長雖然必然是樞機團成員之一,但基本上都是排在最後,其意見最爲無足輕重之人。尤其是一千多年來的平靜年代,宗教退出了對國家政權的統治,鮮有戰爭發生,聖騎士團的地位就越發不如從前。這就像是共和國古代國泰民安的那些年代,周邊沒有強敵環伺,國家也繁榮昌盛,自然是文官集團佔了上風,武官們似乎成了可有可無的擺設。
但是,即便如此,作爲聖騎士團的團長,其實也相當於一個國家的兵馬大元帥了,在統帥兵馬這件事情上,他有着絕對的話語權。副團長到百夫長都是團長親自任命,這一點就連至高無上的教宗都插不進手,所以,即便是在樞機團內排位靠後,可誰也不敢真正的小覷一名聖騎士團的團長大人。
至少,在任何一任教宗的心裡,聖騎士團團長的地位都要比任何一名紅衣主教重要的多,而在樞機團內部,有着清醒認識的紅衣主教,其實也明白這一點。不過清醒的人總歸是少數,因此當羅迪罹難之時,不少人都露出了事不關己甚至幸災樂禍的表情。
這些人毫無疑問都是不把聖騎士團團長這個身份放在眼裡的傢伙,可羅迪卻絕不會低看自己,他一向都知道,和平年代,聖騎士團的作用得不到彰顯,可聖騎士團依舊是聖教廷最堅實的力量,他,聖騎士團的團長大人,依舊是教宗以下實際上的聖教廷第二人。
心高氣傲的羅迪,被教宗彼得二世呼來喝去,又的確是他自身犯錯,他心裡就算不滿也不敢如何。可是對那些紅衣主教麼,羅迪就沒那麼好說話了。
這些人的做派一一被羅迪記下,在今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這些曾經幸災樂禍的紅衣主教們,都因爲他們不夠清醒而付出了或多或少的代價。
“剛纔說到羅迪你的罪責,作爲聖騎士團的團長,你代表着聖教廷內連我都不具備的強大武力,不管是外患還是內亂,都需要聖騎士團保持絕對的忠誠。哪怕是樞機團內部出現了馬可·布萊曼這樣的叛徒,我都不會如此痛心疾首,可是你怎能允許聖騎士團內出現如此釘子?幸好,這兩個人就是炮灰一樣的貨色,可是有一就會有二,千里之堤毀於蟻穴,一個彰顯戰鬥力的隊伍就是從這樣不起眼的地方開始潰敗的。今天可以只是兩個不夠格的聖騎士,那麼明天呢?後天呢?未來的有一天,你會不會突然間發現,你的麾下,盡皆是些酒囊飯袋,然後,甚至於你逐漸的失去了對他們的絕對指揮權。到那個時候,羅迪·厄齊爾,尊敬的聖騎士團團長大人,請問你將要如何收場?”
彼得二世明着是在敲打羅迪,實際上,這些話聽在每一個紅衣主教耳朵裡,都是對他們的一種斥責。
尤其是彼得二世這段話裡,明着暗着,似乎都有替聖騎士團正名的意思,樞機團內出現叛徒都沒有聖騎士團出現一兩個不夠格的聖騎士來的嚴重,這豈不是在表明教宗的態度,聖騎士團重於樞機團,而聖騎士團的團長自然就重於每一個紅衣主教?
羅迪望向彼得二世的眼神有些複雜,這其實應該是聖騎士團團長和教宗之間的默契,可今天,彼得二世卻將其明明白白的敘述出來了,擺在了每一個人的面前,他這樣做,究竟是什麼目的?
陡然間,羅迪想到剛纔馬可·布萊曼的話,馬可說撒旦即將歸來,魔王路西法即將重現人間,他要將這個世界變成煉獄……
這意味着戰爭即將爆發,聖騎士團的作用在戰爭之中,將會被無限的放大,畢竟,和敵人正面的對決,和黑暗教廷之間的廝殺,還必須由聖騎士團作爲主導,由騎士們去完成。各級主教,單打獨鬥都是強人,可放在戰場上,作用甚至還不如一小隊普通的騎士。
彼得二世真的相信了馬可·布萊曼的話,他這是要替戰爭做準備了麼?
羅迪心中一凜,再看彼得二世的雙眸,他心中的疑惑,似乎在彼得二世的眼神之下得到了解答。
羅迪當即痛心疾首的說道:“從今天起,聖騎士團將進行嚴格的自查,一日之內我會查遍所有的聖騎士,親自!三日之內,我會要求全球範圍內的騎士接受檢查,務求肅清整個隊伍。”
彼得二世知道羅迪已經徹底領悟了自己的意圖,滿意的點點頭,道:“大家一定都很疑惑,我是怎麼知道馬可·布萊曼是叛徒的。”彼得二世環視着整個議事廳,大部分人的確都露出了需求解答的表情。但也有那麼幾個,似乎對於眼下的形勢認識不夠,他們根本不認爲馬可·布萊曼的話有什麼可信度,而叛徒或者說是黑暗教廷的臥底這回事,一向是古來有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對於這幾個人,彼得二世只能用怒其不爭來形容,何止聖騎士團要肅清?樞機團也需要。
“這是許半生分身至此最大的目的,也算是他送給我們聖教廷的一個禮物。”
衆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難怪彼得二世被人打上了門,還打傷了手下幾名聖騎士乃至紅衣主教,都可以全不追究,原因原來在這裡,許半生幫他找出了聖教廷的叛徒,這的確是足夠交換朱弦等三女之前的冒失了。
“很快,許半生的第二份禮物就要送過來了。”彼得二世貌似平靜的又拋出這樣一句。
衆人一愣,此刻正好門外傳來了有人推門的聲音,衆人紛紛轉過頭去,望向大門的方向。
沉重的大門吱吱嘎嘎的被推開,外邊的光線涌了進來,即便這裡坐着的都是修行者,也不禁覺得有些視線模糊。
很快適應了外邊的光線,衆人看到,兩名聖騎士押着五花大綁的斯蒂芬·杜克走了進來。
這兩名聖騎士的臉上顯然帶着少許的茫然,他們大概對於將自己的副團長以如此方式押進來還有猶豫,但是,當他們見到自己團長的表現,就知道他們還是選擇了正確的一面。
羅迪·厄齊爾一拍桌子站起身來,幾步跨到斯蒂芬·杜克的面前,擡起腳就是一腳踹在斯蒂芬·杜克的心窩之上,然後怒火滔天的質問:“爲什麼?!!”
斯蒂芬·杜克的身體重重的撞在議事廳裡的一根立柱之上,口中頓時噴出了一口鮮血,他的臉上,滿是愧疚之色,喃喃的說道:“羅迪大人,對不起,我……我……”
看着斯蒂芬·杜克萎靡的神情和姿態,羅迪也頗有些有火沒處發的感覺,他第一反應是斯蒂芬·杜克雖然並非被手下矇蔽,但他也有自己的難言之隱。
“好了,羅迪大人,審訊這種事情,還是交給聖座信理部吧,你的痛心疾首我能夠理解,或許杜克也有難言之隱,可既然選擇了成爲叛徒,那就必須交給聖座信理部去查辦。”
彼得二世的聲音響起,算是給這件事定了調子。
可是,羅迪依舊氣的渾身發抖的問道:“爲什麼?爲什麼?這究竟是爲了什麼?”
很快有聖座信理部的人進來把斯蒂芬·杜克帶走了,臨出門之前,斯蒂芬·杜克終於說道:“羅迪大人,對不起,我的家人全都在他們手上,我想,僅僅只是兩個不夠格的聖騎士,並且是要送去共和國送死的,這對聖教廷的傷害並不會這麼大。直到剛纔,我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馬可·布萊曼逼我這麼做……對不起……”話音戛然而止,議事廳的大門又重重的關上了。
羅迪的心裡很複雜,作爲他親自提拔起來的手下,他還是有足夠的瞭解的,斯蒂芬·杜克的話,他毫不猶豫的就相信了。可是,他也明白,彼得二世絕不可能放過他。
“羅迪大人,你放心,聖座信理部會調查清楚,如果真的只是被脅迫所爲,罪僅只他一人,不禍連家人。”
這句話,也算是給羅迪寬心,聖座信理部處置異端的手段一貫激烈,向來都是滿門抄斬株連九族,彼得二世既然發了話,就意味着斯蒂芬·杜克的家人應該安全了。
而他,也算是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