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半生點點頭,也不多說,而是擡起腳往門框和地板連接處輕輕踢了踢。
看上去完好無缺的門框輕輕晃了晃,許半生的頭頂簌簌落下不少顆粒狀的灰塵。
彭連揚又趕忙說道:“門框也是要修的,和地板一起,工人應該很快就來了。”
許半生悠悠然走進包間之內,避開頭頂落下的灰塵,這纔回過身說道:“彭管家這樣很不合格啊,客人在用餐,你卻讓工人修理這些東西,叮叮噹噹的怎麼受得了?”
彭連揚又趕忙說道:“要不然給許少換個包間吧!”
“這房子內部全都是木質結構,任何一個地方進行修理,包間裡就無法安寧,換到其他包間也是一樣。”
彭連揚似乎被提醒了,訕笑着說道:“許少批評的是,這倒是我考慮不周了,我這就去給工人打個電話,讓他遲些再過來。等到營業結束之後再來修理,這樣就不會打擾到客人用餐了。”
許半生點點頭,不再糾纏。
彭連揚小心翼翼的把許半生請到沙發上坐下,然後問道:“許少要喝點兒什麼?”
“喝茶吧。”
“那您要喝點兒什麼茶?鐵觀音?綠茶?紅茶還是普洱?”彭連揚很清楚的將目前主要的四個茶葉種類都列舉了一下,就彷彿是Menu上的第一層菜單一樣,一旦許半生做出選擇之後,他就會展示下一層的菜單。
“天氣有些熱了,來些白茶消消熱毒。”
雖然許半生的選擇明顯超出了彭連揚給出的菜單,但是彭連揚還是趕忙問道:“許少想喝哪個產地的?我們這兒剛進了一批上好的安吉白茶,不如許少嚐嚐?”
許半生意味深長的看了彭連揚一眼,道:“安吉哪裡是什麼白茶,那不過是得了白化病的綠茶罷了。彭管家看來還要加強專業知識的汲取啊。白毫銀針有沒有?”
彭連揚表情一滯,若不是許半生說起,他還真不知道安吉白茶其實是綠茶。
當即有些尷尬的說道:“我對茶葉瞭解的並不多,倒是讓許少見笑了。不如我叫個專門的茶藝師來,讓她給許少介紹。”
許半生擺了擺手,彭連揚趕忙退了出去,出門之後,他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少許冷汗,心道這個許少還真是不好伺候,細心又挑剔,而且似乎很有些針對性。難道他發現了什麼?可他一個貴公子,怎麼可能發現那種事情呢?
總覺得不大可能,彭連揚也就不再多想,只是心裡總不免有少許的不安,他還是急急忙忙找來一個茶藝師,帶着她一起走進了臨江仙的包間之中。
有了專業的茶藝師,就好溝通的多了,茶藝師告訴許半生,會所的白毫銀針快用完了,建議許半生喝貢眉,許半生答應下來,茶藝師便去準備。
因爲許半生不讓茶藝師伺候,白茶也並沒有必要做功夫泡,便還是由彭連揚親自拿了貢眉進來,放進蓋碗之中,然後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洗茶和沖泡。
雖然天氣漸漸轉熱了,可臨近傍晚,溫度還是稍微有些低的。沖茶的水滾燙,倒入蓋碗中的時候,熱氣蒸騰,可彭連揚戴的眼鏡上,卻沒有半點水霧的生成。
許半生將碗蓋蓋好,然後笑着對彭連揚說道:“彭管家的眼鏡不錯,竟然都沒有起霧。”
彭連揚心裡一個咯噔,趕忙說道:“這是朋友的店裡自產的一種鏡片,純手工打磨的,材料比較稀少,可能是因爲這個原因吧。”
許半生似乎很好奇的樣子,伸出手,道:“彭管家能否將眼鏡借我看看?什麼材料這麼稀奇,竟然可以保證不起霧?”
彭連揚很是猶豫了一下,卻又不敢不把眼鏡給許半生看,心裡縱然有些不情願,還是把眼鏡摘了下來。
接過彭連揚的眼鏡,許半生手指之上立刻就察覺到這副眼鏡上輕微的氣場波動,毫無疑問,這是一件法器,看似普通,實際上已經被人加持過。
看了看鏡架,無框的,就由中間的鼻夾和兩旁的鏡腿組成,這倒是沒什麼特殊的,主要的玄機全在鏡片之上。
許半生用手指在鏡片的邊緣摸了摸,心裡有數了。
鏡片用肉眼去看,倒是看不出太多的端倪,可是鏡片的周圍,若是用手細心的去摸,還是能摸出一些極其細微的花紋來的。
這些花紋構成了一個小小的陣法,倒也不是什麼稀奇的陣法,就是個極爲簡單的鎖氣陣,目的是爲了將鏡片上加持過的氣場鎖住,以免氣場隨着時間的推移減弱直至消失。這倒是個很省力的手法,有了這個陣法之後,給鏡片開光所花費的氣力要小得多,只需要使其具備一點點的氣場,便可長久的使用。
當然,在鏡片邊緣雕刻陣法,而且還要保證不會被人輕易的發現,這就需要另一番工夫了。但是雕刻陣法始終是外力,而給鏡片開光卻是要付出足夠的精氣的,這種開光的方式,總得來說並不省力,畢竟雕刻陣法費時頗多,但卻可以讓一個人的精氣能夠保證同時開光多個鏡片。這倒不是爲一個不錯的手法,那些習慣給人開光的寺廟道觀,倒是可以學習學習。當然,多數的寺廟道觀所謂的開光,也不過就是個虛招罷了,一百件賣出去的所謂開光法器之中,未必有一件是真的開了光的。而且,多數的僧人道士,其實並不具備爲器具開光的能力。
在將眼鏡還給彭連揚的時候,許半生用了一縷內力,悄悄的將眼鏡的鼻夾震壞了,不過現在卻看不出來,鼻夾的表面上也完好如初,可是內部卻已經絲絲斷裂,等到彭連揚將眼鏡戴回到臉上,多走幾步,眼鏡受到震動,那鼻夾就會斷裂開來,到時候,這眼鏡是再也戴不上去了,必須要更換鏡架。
想來等到鏡架壞了之後,彭連揚無法帶上眼鏡,再也無法看見那些東西的時候,其內心活動一定會很精彩。而且,他恐怕還不會想到這是許半生動的手腳。
彭連揚顯然是明知蟲二會所裡有很多那種東西的,看得見的時候,心裡自然不怕,而看不見之後,他這種沒有絲毫修爲的人,心裡一定驚恐萬分。他總不能一直用雙手舉着鏡片在這裡呆着,要麼蟲二會所還有他的同黨,可以替他安排那些東西,要麼,他就必須立刻聯繫他的上家。
這也就是許半生的目的了。
“彭管家去忙吧,我自在這裡喝會兒茶便好,想來方琳也該快到了。”
彭連揚聽罷,知道這是許半生下了逐客令,他便恭敬的微微欠身,退出了臨江仙。
出來之後,彭連揚長出了一口氣,也不知爲何,他呆在許半生身旁的時候,總是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就彷彿自己的秘密隨時都會被許半生揭穿一般。尤其是許半生幾乎所有行爲,都會稍稍觸碰一下關鍵之處,這讓彭連揚很是惶恐。但許半生偏又總是稍稍觸及便自行離去,讓彭連揚感到僥倖的同時,卻也萬分的擔心,下一次,許半生再探究的深一些可怎麼辦?
李小語走到門後,聽了聽外邊的動靜,確定彭連揚已經離開下樓,她纔回過頭問道:“他不是修行者?”
許半生點了點頭,道:“這裡應該是剛剛成爲一個點的,茅山的那些傢伙,大概已經沒有時間再去像從前那樣培養新的入門級弟子了,管志強已經足夠速成,可也花費了數月的時間才能讓他開天眼看到那些東西。而且經過管志強的事情,茅山那些人應該也發現,教會了這些人,對他們反倒是一種拖累。一件可以幫助打開陰陽之門的眼鏡,就要好辦的多了,隨時都可以讓其打回原形。只不過,這樣就需要有人長期和彭連揚保持聯繫,再不能像管志強那樣,只有茅山的人可以聯繫他,而他聯繫不上自己的上家。彭連揚是必然可以聯繫到某個人的,那人或許就在這裡,也或許,隨時都在等待着彭連揚的聯繫。”
“眼鏡已經壞掉了?”
“震壞了內部,他多走幾步應該就會斷開了,而且他絕不會想到跟我有關,只會以爲是自然斷開。”
“那也就是說他的聯絡人很快就要現形。”
“我倒是比較擔心現形的那個是崔正植,不過可能性不大,畢竟茅山設立這樣的中轉站,就是想要避免和朝鮮人的直接聯繫對他們來說,隔一層是必要的手段。”
李小語點了點頭,蹙着小眉頭說道:“方琳會不會知道?”
“想來是不知道的,她還不至於那麼愚蠢。她又不缺錢,何必賺這種錢。而且,方琳恐怕時日無多了,她沒聽我的勸告,那套邪功依舊在修煉。這也是我爲何之後就跟她幾乎斷了聯繫的原因。”
“那按照你入世的原則,這次是不是又要出手幫助方琳了?”
也不知爲何,李小語的話語之中似乎竟然有些許的醋意,又或者,是她對方琳本就有些厭惡之情,一想到許半生要出手相助,就不免心中不滿。
許半生聽出李小語的情緒,笑了笑,伸出手,李小語便輕輕的將小手放在許半生的掌心之間。
握緊了李小語的柔荑,感受着掌心中那份細滑,許半生將李小語拉到自己的身邊。
“方琳行差踏錯,但是她這人其實並無太大的劣跡,只不過是屈從於自身的慾念罷了。這樣的人很多,方琳也沒什麼特別的,唯一不同的就是她偶然和我們認識而已。幫她,或者不幫,都無關緊要,你爲了她而影響到你的平靜,這纔是適得其反。”
被許半生拉着手,李小語只覺得心中一片清涼,之前那點點煩躁的情緒瞬間消散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