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遼國戰之後,王鈺在牀上足足躺了半個月,頭上那點皮外傷還不打緊,要命的是腰上被踢那一腳。這半個月裡,柴進堂,童貫,八賢王等權貴都曾經派人來探望,送來大批滋補藥材。甚至一些根本不認識的大人們也派人前來問候,王鈺這所小院裡,一時車水馬龍。
這一天,王鈺終於下得了牀,管家王忠捧着一堆禮單走了進來。他本來不姓王,只是到王鈺家裡來的時候,童樞密有交待,就改姓王了。
“大人,禮部侍郎陳大人,員外郎劉大人,郎中許大人各送來賀儀三百兩,絹錦若干,藥材若干,這是禮單,請您過目。”王忠年過花甲,行事穩重,到王鈺府上來之後,倒也勤快,是以王鈺比較倚重他。
此時聽得他講,王鈺到桌邊坐下,王忠替他倒上一杯茶,王鈺卻沒喝,奇怪的問道:“怎麼全是禮部的官兒?”
“這個,小人也不太清楚,怕是國隊擊敗遼人,這些老爺們都來攀附於您。”王忠說道。
“那倒不至於,我小小一個八品承事郎,這些大人們哪一個不比我品階高?用得着來奉承我?”王鈺搖了搖頭,端起茶剛想喝,突然府上的丫頭香雲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大人,聖,聖,聖……”香雲手指着外頭,半天說不出話來。
“剩,剩,剩,剩什麼呀?”王鈺笑着逗她道。
“聖旨來了!”好不容易,香雲終於擠出話來。王鈺一怔,突然彈了起來,王忠從旁邊衣架上取過他的朝服,香雲上前幫忙,七手八腳的替他穿戴好,趕緊迎了出去。剛衝出客廳,就聽外面一聲高呼:“聖旨到!王鈺接旨!”一名老太監右手高舉聖旨踏了進來,身着跟着幾人,有的捧着朝服,有的擡着箱子,到庭院中站下。
王鈺快步上前,跪地說道:“臣王鈺,跪聽接旨。”
那老太監就是當日趙出雲第一次領王鈺進宮時碰到的那位,此時展開聖旨,一清嗓子,朗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國隊總教頭,承事郎王鈺,克盡職守,忠君愛國,於宋遼蹴鞠國戰,奮不顧身,大獲全勝。朕心甚慰,特擢升王鈺爲太常少卿,賜爵忠勇開國男,賞黃金三百兩,白銀五百兩,絹四百匹,欽此!”
“臣王鈺,領旨謝恩!”王鈺再拜,上前接過聖旨。
那老太監喜笑顏開,拱手道:“恭喜王大人,賀喜王大人,連升三級爲我朝前所未有之殊遇,老奴在這兒給您道喜了。”
升了官兒,心情自然不錯,王鈺客氣的謝道:“多謝公公,請到裡面喝杯茶。”
“老奴還有公事在身,不便久留,多謝王大人美意,告辭。”那位公公說完便要走,卻被王鈺一把拉到旁邊。
“有勞公公前來傳旨,這些金銀錦秀,就請公公原封帶回。”王鈺小聲說道。有句俗話,叫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些個太監都是聖上身邊親近的人,跟他們搞好關係,不會有壞處。
那老太監一聽,臉露難色,推脫道:“這個,聖上賜與大人的東西,奴才怎好染指……”
“呵呵,公公見外了,你看我這小院實在是簡陋,不便保管如此貴重之物,所以才請公公代爲保管。”王鈺一挑眉毛,笑嘻嘻的說道。
那老太監會意,看着王鈺點了點頭:“王大人果然如傳言一般,既如此,老奴就收下了。大家同爲皇上效命,日後還要多加親近纔是。”說罷,一再道謝,帶着那些賞賜離開了。
王鈺待他走後,又展開聖旨看了一遍,那叫一個喜氣洋洋啊。王忠帶着兩個丫頭走上前來,跪地拜道:“恭喜大人,太常少卿乃從五品官職,再加上開國男爵,這等厚恩,我朝少見啊。”
人逢喜事精神爽,沒想到聖上出手這麼大方,一來就是連升三級,從正八品升到了從五品,算得上一個省廳級幹部了吧,要是我那科級幹部的老爹聽到這個消息,不知作何感想?
迎完聖旨,正要回屋,忽然外面一個小廝捧着大紅帖子奔了進來,上前拜道:“樞密使童大人送來請柬,請王大人過目。”王鈺接過請柬,打開一看,頓時笑了起來。原來本月十六,是童素顏十八週歲華誕,童貫邀請王鈺到童府替素顏慶祝。算算日子,正好是後天。
“童大人還恭喜大人被聖上擢升爲太常少卿,大人前程似錦,不可限量。”那小廝口舌伶俐,倒是挺機靈,王鈺便讓王忠打賞了他十兩銀子。
這太常少卿,雖然顯耀,卻仍舊是一個閒職,不掌實權。以前是供職於太常寺禮院,是第二把手,管禮儀,祭祀等事。神宗時被撤消,職權歸於禮部,只是這官名保留了下來。王鈺此時才明白,爲什麼禮部那些大人們都來送禮了,原來是同單位的。
這天晚上,王鈺因出去應酬,多喝了幾杯,回到自己房裡想就寢。正值春末夏初,天氣已經轉熱,便打開窗戶通風。月光下,他好像看到什麼東西跳來跳去,再定眼一看,險些驚叫出來,那分明就是一個人影!
“有賊!”王鈺大呼!剛一叫完,卻不料那賊“嗖”一聲射進房來,小聲喝道:“王兄弟,是我!”藉着燭光,王鈺看到了他臉上的那道疤,以及兩行金印。原來正是那日行刺自己的獄友。
“大人!大人!”房外,王忠急促的聲音響起。王鈺只覺眼前寒光一閃,那人已經抽出腰刀,他趕緊一把抓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講話,繼而對外面叫道:“王忠,沒事了,一隻叫春的貓而已。”外面好一陣沒有聲音,良久,方聽王忠應道:“既如此,那大人早些歇息,小人告退了。”
那人一個箭步竄到門後,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好久,方纔鬆了口氣。
“王兄弟,怎地,你作了官?”聽見方纔有人叫王鈺大人,那人奇怪的問道。
“這個說來話長,我現在擔任從五品太常少卿一職,哥哥向來仇富,莫不是要一刀砍了我?”王鈺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問道。那人似有些意外,拱手道:“那我應該尊稱你爲王大人才是。”
王鈺擺了擺手,輕笑道:“你我是熟人了,不要見外,來,坐下說。”
兩人坐定以後,王鈺詢問起他這幾個月的事情來,方知他姓楊,名效祖,先祖是太宗時名將楊業,後家道中落,弄成了這副模樣。這三月來,他在城郊尋了一家農戶,躲藏了三個月,一直不敢現身,直到今天才打聽到王鈺的消息。
“楊業?就是撞死在那什麼碑上的老將軍?你是楊家將的後人?”王鈺可真沒想到,這位一個粗獷的漢子,竟會是楊家將的後代!你要問北宋什麼人最有名,那除了包青天,就數楊家將了!
楊效祖面有愧色:“祖先何等英雄,卻不料到了我這一代,唉……”
知道他是楊家將的後人,王鈺對他倒有幾分敬意了,於是勸道:“楊兄你放心,你即是名將之後,將來定會有個好前程。困難只是暫時的嘛,不知道你現在有什麼打算沒有?”
楊效祖望着燭臺出神,半晌方纔嘆道:“如今背了命案,惹了官司,說不得,只能四海漂泊。”
“我有一個去處,不知道楊兄願不願意?”王鈺突然想起一個人來。
楊效祖一聽,突然站了起來,對着王鈺一揖:“請大人指點迷津。”
“哎,兄弟處,不要說這些。你知道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麼?”王鈺問道。
“林沖?莫不是人稱豹子頭的林教頭?”楊效祖也曾經聽過林沖的名頭,知道他好使槍棒,有萬夫不擋之勇。
“就是他,我料想,他現在已經投了梁山泊,做了山大王,他與我是結義兄弟。若是楊兄願意,我寫封信給他,保舉你入夥,如何?”王鈺說道。本以爲楊效祖現在只是個逃犯,有個安身之處,他肯定會美得樂出鼻涕泡兒來,卻沒想到,他聽完王鈺的話,竟然眉頭一皺,面有不快之色。
“感謝大人好意,只是,我楊家世代忠良,這落草爲寇的事情,楊某是萬萬做不出來的。”楊效祖小聲說道。王鈺一時爲之語塞,愚忠啊,簡直就是受了封建毒害啊。當下微微一笑,話中有話的說道:“楊兄難道認爲我保舉你去梁山,就是爲了讓你當土匪?”
楊效祖擡起頭,望着王鈺疑惑的問道:“上了梁山,不是當土匪,那還能……”
王鈺翹起二郎腿,笑嘻嘻的說道:“我今天把話放在這兒,楊兄你暫時去梁山安身,有朝一日,我王鈺保你討到個一官半職,重振你楊家將的威名!”
楊效祖見王鈺不過是個十歲的小子,卻已經做到了五品大員,想必手段了得,他既然這樣說了,想必不會有假。也罷,識時務者爲俊傑,權且去梁山安身,日後再作計較。
當下,王鈺找來紙筆,寫信給林沖。在信中,王鈺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的情況,然後推薦了楊效祖,最後才提醒林沖,“萬萬不可相信那滿口仁義,卻是十足僞君子的小人”,本來這話指的是宋江,但是怕林沖誤解,王鈺乾脆言明“若日後有山東人士做了梁山之主,兄切不可輕信於他,但遇仇人上梁山,只需一刀砍死。日後之事,全包在小弟身上,終有一天,林大哥會官復原職,爲國效力。”
信寫完之後,王鈺正想交給楊效祖,但轉念一想,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還是不要具名的好,於是將自己的姓名撕去,纔將信交給楊效祖。
“你帶這封信,趕到梁山泊,林沖知你是我朋友,肯定會讓你入夥。這幾年,你就跟着林沖混,以後的事情自有我來安排。千萬記住,這封信林大哥看過之後,立馬燒掉。我的情況,只能讓你和林沖兩人知道,明白嗎?”王鈺千叮萬囑道。
“大人放心,我記下了。”楊效祖說道。
“好,你去吧,這裡有張銀票,不,是交子,你帶在身上作盤纏。”王鈺掏出一張二百兩的交鈔遞給楊效祖。後者感激萬分,接過交鈔,跪在地上,一拜再拜,方纔起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