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室難爲
安寧原本是想在孃家待到小侄子洗三後再回家,布料待到午後,她便在正廳裡看到過來風塵僕僕而來的張致遠,一愣。
安夫人剛看完孫子回來,見着了安寧就笑道:“姑爺來接你們娘仨回家呢,快些讓丫鬟收拾收拾跟着姑爺家去罷。”
安寧嘟囔道:“娘這是趕我呢,這才住了一天,好歹等煦哥兒洗三後再回去啊。”
安夫人瞧姑爺黑臉,拉着安寧的手往外走,一邊走一邊教訓她:“渾說些什麼,正值年關府上還有好些事要你管,哪能幾天不着家。”待走遠了,伸出手指點點安寧的額頭,笑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姑爺親自過來接可給全體面了,聽他說是直接從衙門過來的,怕是想你們娘仨了。前面要給足爺們兒面子,他那麼個大老爺的可不就好個面子。”
安寧翻了個白眼,只攬着安夫人的胳膊,道:“好歹我事先全和他商量好的,家裡事務來時全安排好的。”見安夫人作勢要教訓她,連忙認錯道:“我這就讓丫鬟婆子收拾東西去,待煦哥兒洗三我再來。”
等到上馬車時,張致遠體貼的扶着安寧上車,青緞靴子上落了個小巧的鞋印。張致遠渾不在意,朝送出門口的安大哥抱拳翻身颯爽的上了馬,策馬便是向家去了。
待回到桂院,安寧被張致遠虎目一瞪有些心虛,讓奶孃抱着福生和安康到碧紗櫥內安置。張致遠單坐在那搭着大毛黑灰鼠皮的椅搭的花開富貴椅上不言語,安寧先進去哄了兩個小的睡午覺,纔出來看他拿了本書瞧,那青緞靴子上還留着那鞋印,失笑從碧水手上接了杯熱茶給他,“喝茶暖暖身子罷。”
張致遠也不接茶,安寧就把茶杯放到茶几上,復而道:“如今這冷的天。你怎麼還騎馬?好歹坐轎子還能暖和些。”
這人才嗯了一聲,安寧無奈這時候絕對要順毛捋才行,半響才軟言道:“我嫂子生了個胖乎乎的小子,叫煦哥兒。她孃家二嫂子過來照顧她呢。”
張致遠聽了,自己端了茶盞吃了一口,才道:“家裡沒了女主人確實不像回事,還有好些事都需要你管。”安寧自然知道,順着張致遠的話往下說,直把大老爺捋順毛才罷了。
安婉這邊兒,陪房何貴家的回了幾件事。請她裁奪。本來回完事了,何貴家的應該離開,可是安婉不發話,她只能站在下面靜等。
安婉彼時懷孕已有三個多月,肚子還不見凸起,她聽得孃家嫂子生了個哥兒,一時也沒什麼感想。頭幾年安大嫂都隨着安大哥在任上,只過節過年時纔回來。她和這嫂子沒甚感情,只有着面上的情罷了。只這節骨眼上綠兒急急忙忙地跑進來道:“太太……不好了!!”見着何貴家的還在,只急忙剎住嘴。站在一邊兒也也不說話。
安婉不悅,看綠兒那模樣也知道事不大好,只先看向何貴家的,何貴家的心裡叫苦,連忙道:“太太,既然大奶奶生個哥兒,您作爲姑姑也該去看看,就是身體不爽利不好去看,這洗三的禮怎麼也得準備上的,怎麼也得給新生的孩子表示點心意纔是。還有這年禮也該送去了。”何貴家的本是安婉的陪房。一家子大小的身契都已捏在安婉的手裡,不管心裡願不願意忠心於安婉,他們一家都已經打上了安婉的烙印,被人視爲是安婉的心腹。既然如此,自然得盡着一個心腹的本分提醒着安婉,即使感情不深。可是面上的情還得做的。
安婉最近心情不大好,又因寒冬臘月也是不願意往外跑,就道:“年禮的事先不忙,既然哥哥得了哥兒自然是要慶賀的,將之前家做的小衣裳挑上兩件,再加兩匹外面送來的布頭,再加上四個裝着‘筆錠如意’‘狀元及第’錁子的荷包當添禮罷。小孩子家家的,不可太厚,怕是禁不起,這樣就差不多了,你且去吧。”
何貴家的聽了退了下來,心裡卻有些鄙視,那從外面送來的布算不上頂好,好的都被老太太和太太挑去了。再說了那添盆禮,雖說給小孩子禮不能太厚,怕承不住,折了福,但這也未免有些寒酸了。她也只是個下人,哪能置喙主家的事兒。
等何貴家的退下了,安婉不悅的看向綠兒,皺眉道:“剛纔慌慌張張地像什麼樣子!出了什麼事?”
綠兒低下頭,小聲道:“我剛纔到前面去,聽說房家來人說太太有孕,怕無人照顧,就…就送了兩個丫頭給老爺!老爺把兩個丫頭安排到書房伺候了。”
“什麼?!”安婉驚怒交加,站起身來,皺着眉頭怒道:“哼!這家裡做主的還是我,我倒是要去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丫頭!”這房家的欺人太甚,安婉不由將昔日好姐妹房青蘿也恨到了心裡。
綠兒眼珠子動了動,掩住眼裡的豔羨之意,跟着去了。
臘月裡一忙活起來,日子過得飛快,等安煦過了洗三,安寧忙活過年一些事宜,就是張致遠衙門裡事務也不少,一直到臘月二十里,張致遠才稍稍清閒了些,安寧倒是還好,顧着孩子又管着家,眼下都打理的好了才清閒些,專顧着兩個小傢伙了。
這日,正是臘月二十三,張致遠去鹽政衙門處理完了事務,準備早些時候回家,出衙門時,才發覺天邊兒飄起了小雪。
清風撐着一把傘,笑道:“老爺您總算出來了。今天可是過小年祭竈神的日子,夫人還囑咐我今天一定要勸着老爺早點回家去呢!”
待張致遠回到家,去正房才發覺幾個小丫鬟擠在遊廊下支着耳朵擠作一團,冷道:“這是在作甚?”
小丫鬟嚇了一跳,還是鵲兒福了福身笑道:“回老爺,安哥兒會說話了,婢子幾個想聽聽呢,沒了形狀還請老爺恕罪。”張致遠一聽,擺擺手掀開簾子進門了,進了內室果然見安寧摟着安康一陣狂親猛蹭,旁邊丫鬟都露出欣慰的神色來,見着張致遠進來連忙福身請安。
“老爺回來啦,剛纔安康會說話了,開口叫我娘了呢。”安寧笑得見眉不見眼,又是一陣心肝寶貝兒子的喚。“我家安康真是厲害,來再叫一聲娘來聽聽。”安康膩在安寧懷裡,瞪着黑黝黝的貓眼兒奶聲奶氣地叫了聲娘,發音很清楚,帶着一股兒小孩子的奶香味兒,可把這聲‘娘’叫到了安寧的心坎上喲。
就連張致遠也坐不住了,以拳抵嘴乾咳兩聲,不自覺地帶出點期待來:“安康會叫爹沒?”
安康歪着小腦袋看了看爹,又瞧了兩眼安寧,對着張致遠張嘴:“娘!”
衆人皆寂靜,碧水她們掩着嘴偷笑,安寧半點不給面子的笑出來,摟着安康親了又親。
“爹!”乾脆的聲音……
“哎——”張致遠大喜立馬答應,才發覺不是安康叫的。覺得腳邊一暖,低頭一看,原來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衆人冷落的福生從炕榻上爬下來繞過障礙物,爬到他爹腳底下利落的拽着他爹的袍子站起來,小嘴兒一張,乾脆利落中氣十足的叫了聲爹……
衆人先是驚訝,接着又被唬了一跳,“我的小祖宗啊,這是怎麼爬下來的呀!有沒有磕着碰着?”
安寧大怒道:“這個臭小子,剛纔教了他那麼長時間的‘娘’,他屁都沒放一個,怎麼這‘爹’叫的這麼幹脆!氣死我了……”
張致遠大喜抱起福生就啃,這回兒輪到他笑得見眉不見眼啦,喜道:“今日可是個好日子,傳下去就說過年喜慶,每人多發兩個月月錢罷!”
看顧福生的李嬤嬤還有幾個丫鬟先是大鬆了一口氣,若是大爺兒磕着碰着了有個好歹,這年都過不好了。見主子沒怪罪的意思,先戰戰兢兢地放下心來,又聽還有賞皆是喜笑顏開,感恩戴德自不提。
安寧一邊兒爲安康先叫她娘喜笑顏開又爲了福生先開口叫爹恨的牙癢癢,連帶着對張致遠那得意洋洋的樣子看不過眼,恨不得咬碎一口銀牙賞給福生一頓竹筍炒肉。這會兒安康小哥兒伸出小手兒摟着孃親的脖子,小嘴兒撅着給孃親溼漉漉的口水親親,脆生脆氣的娘叫的歡,安寧被小兒子哄的將那點不甘心拋到腦後面去了,哼了一聲就吩咐碧水道:“傳下去今年辛苦了,年前的飯菜多加些肉菜。”
衆人一聽,笑着謝恩的同時,也琢磨出味來了,感情老爺和夫人這是較勁呢。倒也不說,反正最後得利的是他們這些做下人的,高興還來不及呢。府裡的其他僕役可不知道緣由,一聽俱是眉開眼笑,感念主家仁德,一時更是博得個慷慨體恤之名,自當更是盡心盡力。
福生脆生生叫了爹後,轉身就賞了一泡童子尿給他爹,投奔到馨香柔軟孃親的懷裡,擠開他弟弟,霸着他娘,不等安寧教他,娘、孃的叫個不停,咯咯的笑,在安寧懷裡扭着小身子跟扭麻花似的。
這回兒輪到做孃的得意,做爹的臉黑的像鍋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