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月嬋哭得喘不過氣來,家裡忽然之間安靜下來,那樣的靜,所有人都低着臉不知道在想什麼。
“夫人,”管事媽媽低聲催促,“快有個決斷吧,若是再沒個章程,家裡也要亂起來了。”
喬月嬋這時候想起母親身邊的黃媽媽,這麼長時間怎麼不見黃媽媽,黃媽媽去哪裡了。
父親被人從大牢裡救回來,立即吩咐她們收拾好細軟,若是馮閣老不能一舉成功,他們就要跟着一起逃出京城去,當時她以爲最差的結果就是在路上顛沛流離,誰知道她這邊才擔憂路上勞苦,那邊父親卻被殺了。
要怎麼辦,怎麼辦?現在就算逃都沒有人帶着她們逃了。
平日裡伺候在她身邊的下人,現在也不知道去了哪裡,下人的目光也開始變得奇怪起來,眼睛裡透着打算,即便是在她們面前也是不加遮掩地盤算。
喬月嬋握緊手指,“媽媽是什麼意思?要我母親算計什麼?如果喬家敗了,大家是一辱俱辱,什麼時候輪到這些下人指手畫腳,不論到了哪一步下人就是下人,不能讓她們越過主子去。
管事媽媽豁然轉過頭來,臉上沒有露出喬月嬋熟悉的卑微、惶恐,而是帶着一抹怪異的笑容,不再那麼順從,而是神情僵硬甚至帶着幾分嘲笑,“大小姐,到了這時候,您還能說出這種話,奴婢是喬家家生的,這時候纔在這裡伺候夫人,您不看看那些沒有死契的奴婢都去了哪裡,黃媽媽和幾位管事都去了哪裡。”
如同一盆冰水澆下來,喬月嬋打了個冷戰,還沒說話,就聽到外面婆子來稟告,“夫人。咱們的車馬不見了。”
車馬不見了?
喬夫人恍然坐在那裡,好似什麼消息都不會再讓她驚慌。
喬月嬋卻慌張起來,“細軟都放上去了嗎?怎麼會不見了?讓人去追啊。”
婆子立即道:“前院已經有人去追了。”
喬月嬋鬆了口氣。
管事媽媽不禁笑起來,那笑容讓喬月嬋看得心驚,“你笑什麼?”
管事媽媽道:“大小姐,這車馬是追不回來了,上面有細軟,還有咱們府裡很多人的賣身契,您說,誰追上馬車不會搶那些東西。”
現在喬家已經到了樹倒猢猻散的時候。平日裡老爺、夫人也沒有好好籠絡下人,到了這時候還指望誰會護着他們,尤其是大小姐心狠手辣,桂兒乾孃倒是個老虔婆卻也是受了大小姐指使才做出收買老鴇的腌臢事來,桂兒清清白白的孩子何其無辜,出了事大小姐讓桂兒擔了罪名,伢子將桂兒帶出府,多少人都寒了心,誰會爲這樣的主子去拼命。現在就算夫人和小姐想要逃,也不會有多少人願意跟着,那可是死罪一條。
喬月嬋臉色鐵青,“我讓人常家送信。常家會來幫忙。”
常家?
管事媽媽道:“小姐已經讓人送了兩次信,常家人想來早就來了,豈會等到現在,小姐想想當年楊家的光景。楊老夫人和常老夫人是手足之情,楊老爺不過是個貪墨的罪名,常家都冷眼旁觀。更何況如今我們老爺是謀反……”
喬月嬋手腳冰涼,“那不一樣,楊家那時候是楊茉蘭,常老夫人喜歡我……”喬月嬋說着站起身,“我去門上等,一會兒常家就來人了。”
喬月嬋搖搖晃晃地向前走,卻也沒有人來攙扶,她一路走到月亮門,不知道站了多久,她的衣服都被吹透了卻沒有人來送上一件氅衣。
爲什麼常家人還不來,之前對付楊家,她也是爲常老夫人鳴不平,她是將常老夫人當做自家的長輩。
喬月嬋想到這裡淚眼朦朧,一定會有轉機的,一定會有人來幫她,她天生富貴,眼下不過是略有坎坷,一切都會變好起來。
終於看到一個人走過來,喬月嬋期盼地看過去,沒想到卻是桂兒乾孃。
喬月嬋皺起眉頭來,桂兒乾孃已經被攆出府,怎麼會又過來。
看到喬月嬋,桂兒乾孃一怔立即上前賠笑,“大小姐怎麼會在這裡,身邊也沒跟着個人伺候,若是着了涼可如何是好。”
這樣諂媚的話讓喬月嬋心裡禁不住舒服,卻豁然看到桂兒乾孃衣襟裡鼓鼓的顯是藏了東西,立即皺起眉頭,“你拿的是什麼?這時候進府要做什麼?”
桂兒乾孃並不驚慌,反而笑道:“聽說府裡遭了禍事,我們這些人怎麼能不來幫襯,夫人、大小姐也要有個出主意的,大小姐別錯怪我,更別動了氣。”
看到桂兒乾孃笑嘻嘻的模樣,喬月嬋只覺得心裡說不出的委屈,平日裡對她低三下四的人卻也敢在這時候旁若無人的嬉笑。
“大小姐有沒有聽說罪官女眷要去哪裡?”
喬月嬋咬緊了牙關,一臉的怒氣,想要發火不知怎麼的桂兒乾孃直挺挺地站在那裡,彷彿比她高大的多,她心裡開始有了懼意。
她盡然會懼怕一個粗使的婆子。
桂兒乾孃圍着喬月嬋走了一圈,“聽說要去教坊,我正好與那裡的管教媽媽有幾分的交情,大小姐不妨現在上下打點,免得將來去了之後無所依靠。”
“你胡說些什麼,誰要去教坊?我怎麼可能去教坊。”
“小姐還不知道,”桂兒乾孃接着道,“已經有幾家被圍起來,咱們老爺是官階低還沒輪到,聽說城門已經關了就怕人會脫逃,逃是逃不走了,還不如想想後路,我也是爲了大小姐着想,等到官府的人來,喬家一根毛都拿不出去,到時候大小姐才真要哭咧。”
喬月嬋越聽越覺得可怕。
桂兒乾孃道:“大小姐聽我的沒錯,”說着伸手去拉喬月嬋的衣裳,“大小姐身上可帶着那塊萬福翡翠的玉佩?那還能當些價錢,大小姐將東西翻一翻給我,反正一會兒也要被人扯下來。”
喬月嬋不禁躲閃卻沒有桂兒乾孃力氣大,只覺得衣衫被人撩起來然後是一雙粗劣的大手狠狠地箍在她腰間,用力就將她的佩飾扯下來。
喬月嬋想要將東西搶回來沒想到桂兒乾孃一推喬月嬋踉蹌幾步摔在青石板路上。
“來人啊,來人啊,”喬月嬋大喊,卻怎麼喊也不見有人來幫忙,桂兒乾孃早就貓着腰走出了院子。
喬月嬋在地上坐了半晌,哭到眼淚再也流不出來她才站起身,這時候她只能自己站起身向前走,因爲再也沒有人來伺候她,再也沒有人理睬她。
喬月嬋才渾渾噩噩地走回喬夫人房裡,剛進門就聽到一陣喊聲,“快來人,夫人自盡了。”
喬月嬋聽得這話,彷彿頭頂上最後一片天也塌下來,她忙推門跑進去,喬家下人正將喬夫人從房樑上擡下來。
無論怎麼叫喬夫人都微睜着眼睛不說話。
“是夫人孃家人送了封信過來,”旁邊的管事媽媽道,“夫人看了之後就將我們攆了出去。”
喬月嬋不明白爲什麼。
管事媽媽看不過去,“大小姐還不明白,現在誰也不願意和喬家扯上關係,就連夫人孃家也怕夫人做了官婢讓孃家丟了臉面,大小姐是時候爲自己盤算了。”
是時候爲自己盤算了,這話是什麼意思?是準備和母親一樣去死,還是等着官府來抓?
管事媽媽帶着幾個丫頭退下去屋子裡就剩下喬月嬋和牀上的喬夫人。
喬月嬋覺得她就要被嚇死,她的心臟撲騰了幾下,卻沒有讓她昏過去,她就這樣縮在角落裡怔怔地看着母親。
府裡常有下人死,她早已經司空見慣,她從不覺得那些低賤的人死了會如何,可如今那些人卻要看着她們去死。
不,這不公平,不應該會是這樣,這一定是個夢,夢醒之後她還會是喬月嬋,高高在上的喬家大小姐。
來人,喬月嬋心裡呼喊着,來人,快將我叫醒,等我醒過來我要殺了桂兒乾孃,我要剁了她的手,讓她知道對她無禮的下場,她要……她要做太多事……所有對她不敬的人都要去死,這樣才能驅散她的噩夢。
……
京外的駐軍進京之後,將馮國昌一黨團團圍住,馮國昌自戕,隨馮國昌一起叛亂的官員或死或被俘,三日的叛亂總算落下帷幕,街面上的死屍也陸續被擡走,乾淨的街面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逐漸地開始有平民百姓出門。
不過對於京官來說,仍舊沉浸在叛亂的餘波中,開始有府邸被抄檢,和馮黨有牽連的官員都人人自危。
劉硯田府上是一片喜氣,終於等到叛黨盡數被俘,最大的功臣彷彿是劉家,是劉硯田一直守在上清院“護駕”,更何況劉家還救了濟寧侯府的女眷。
劉家與太后母家濟寧侯府只隔了一條街,叛黨作亂時想要進濟寧侯府,還是劉家的下人去幫忙和濟寧侯府的家人內外合力纔算防住了叛黨。
不過劉硯田仍舊覺得整件事做的不夠好,宗室的下人救了閆閣老和一干文官,沒有達到他預想的結果。
政局上是半點都不能出差錯的,失之毫釐,謬以千里,本來他應該一併解決了周成陵和馮國昌,現在卻讓周成陵也撿了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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