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關係?!啊?!什麼關係?!說!到底什麼關係?”黃昏在房間裡咆哮着。
“互爲相反數啊?!%¥#@*……”披頭散髮,雙眼圓瞪,兩手叉腰的牛黃昏,像個瘋子一樣,難以想象半年前她還是世界500強公司的白領麗人。
“你的電話”家齊走進房間,遞過正在響鈴的手機,冷冷地說。看到黃昏此刻的樣子,他微微皺了皺眉頭——這哪裡還是當年他心中的女神?
“開免提!”黃昏還在大口地喘着氣,努力平息着剛纔的怒火。女兒像受傷的小貓,縮成一團,怯怯地偷瞄媽媽。她也覺得媽媽好陌生——以前媽媽上班的時候,雖然很忙,但閒下來的時候對她還是很溫和的。會帶着她看書、給她講故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像個鞭炮,稍不留神就會爆炸。她知道自己做錯題目會惹媽媽生氣,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媽媽在旁邊,她就會很緊張,一緊張,就會把原本會的題目也做錯,然後又捱罵。
“您好,牛女士,我是XX獵頭公司的小蔣。這邊有個崗位跟您非常匹配,我給您介紹一下好嗎?”原來是獵頭公司推薦崗位來了。
黃昏深呼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一點,然後擺出職業的微笑,說:“謝謝您,我已經找到工作了。”
“這家公司是朝陽行業,國家重點扶持的,發展非常快,工資也給得比較高,你要不先了解一下?”獵頭不放棄,繼續遊說道。
黃昏想說不用,家齊卻示意她別吭聲,自己對着手機說:“不好意思,牛女士這會不太方便接電話。麻煩您把公司和崗位的介紹發過來看看好嗎?我們先考慮一下。謝謝”
“你幹嘛?我已經上班一週了!”黃昏不悅地說。
“就你那小破公司?就你那點工資?你沒聽到剛纔獵頭說,這家公司給的工資高嗎?誰會嫌錢多啊!”家齊說。
“可是,企業發展快意味着工作會很忙啊,去了我哪有時間陪孩子?”黃昏幽怨地說。
“你是A公司出來的,還怕工作忙?孩子們都大了,可以自己做作業。再說了,不是還有我爸媽在嘛!你先去試試再說。”家齊丟下手機,轉身就走,不容黃昏再說半個字。
看着家齊離去的背影,黃昏怔怔地站在原地,她忽然覺得自己的老公有點陌生。
“吃飯啦!”婆婆的聲音像天籟之音般,打破了僵局。大家放下手上的活,坐到餐桌前。像是事先約好似的,大家都冷着臉不說話,快速地吃完,各自回到自己的“崗位”上。
黃昏沒再盯着女兒做作業,她要忙着張羅給兒子洗澡,哄他睡覺。沒有了媽媽的監督,女兒的效率大幅提升,很快就自己做完作業,收拾好書包,趕快上牀睡覺。黃昏悄悄進女兒房間,檢查作業,發現竟然全部做對了,這才安心地退了出來。
書房的門緊閉着,門縫裡透出一點微光,她知道老公就在裡面。她擡手想敲門,想了想,還是默默地放下了,回到自己的房間。才一會功夫,兒子已經出了一身微汗。連續幾次發燒之後,兒子的身體變得虛弱,每天睡覺都容易出虛汗。如果沒及時擦掉,又會感冒。擦完汗,黃昏摸了摸兒子的臉,看着他夢中微笑的樣子,她的心也放鬆下來,露出了今天第一次笑容。她給兒子掖了掖被子,自己也躺下,可是輾轉反側一個多小時,還是睡不着。她乾脆坐起,靠着牀頭髮呆。傍晚家齊提起她現在的工作時那一臉嫌棄的樣子,深深刺痛着她的心。
他們的關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差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們已經分房而睡3年——完全沒有任何徵兆、沒有任何溝通,他突然就搬到小房間去睡了。沒有人理解她的苦悶,她不敢跟別人說,這個話題實在難以啓齒。有一次,她側面隱諱地跟婆婆提了一嘴,婆婆很不屑地說:“這有什麼?我跟你爸,自從第一個孩子出生後就沒在一個房間睡了。”她只好閉嘴,再也不提。可是,她才36歲啊!就這樣熬到老?
想起以前在校園的快樂時光,家齊看自己的目光溫柔得滴得出水來,在他眼裡,自己什麼都是好的,他們有說不完的話。從校服到婚紗的愛情,羨煞旁人。結婚十幾年,兒女雙全,有房有車,誰不說他們是幸福的一對?可是現在爲什麼變得無話可話?
黃昏想不明白,基於自己受到的教育,凡事向內求,她開始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外貌上,婆婆每次提起別的女人濃妝豔抹都是一臉的嫌棄,老公也一直說喜歡她素顏,所以自己從不上美容院,也不買高檔化妝品。好在底子不錯,身材也保持得好,再加上氣質優雅,跟別的女人站一塊也不輸;
收入上,黃昏跟家齊在同一家公司上班。雖然工資沒有做家齊做技術的高,但與外面許多小公司的人比,也是相當可觀了。公公經常喜歡在老家吹牛,說自己兒媳的工資,是全村女人中最高的;
婆媳關係也一直還可以。從結婚開始,就一直與公婆同住,從未紅過臉;
一雙兒女聰明伶俐;
......
怎麼看,都是一個幸福之家啊,老公到底對自己有什麼不滿意的?難道是外面有人了?看他這老實憨厚的樣子,也不太可能啊!
有一次,家齊看到女兒的語文試卷只有70多分,非常生氣,責怪黃昏沒有輔導好孩子的學習;兒子發燒的那天,家齊臉黑得像鍋底,責怪黃昏晚上睡得太死,讓兒子着涼了。
“可是,我也工作很忙,我白天也要上班啊......”黃昏委屈地說。
“上班,上班,上班……孩子和工作哪個重要?我養不起你嗎?孩子沒帶好,你的人生就是失敗的!拿多少工資都沒用!”家齊怒氣衝衝地說。
難道,他介意的是自己沒照顧好家庭?猶豫再三,黃昏忍痛遞了辭職書,離開了工作十幾年的公司,回家爲他做洗手做羹湯。
他說,小時候有一次到同學家過夜,第二天早上同學媽媽蒸了饅頭做早餐,他很羨慕。他覺得早上能吃上自己做的包子饅頭是最幸福的事。於是,作爲土生土長的南方人,趕緊上網查閱各種方子,練習了無數次,終於學會了做包子。可是他吃了後,卻說現在他已經不稀罕這個;
他說孩子吃外面買的零食不健康,她就把自己逼進了烘焙坑,餅乾、蛋糕等各種小點心都信手捻來。她期待能得到他的一句肯定,而他卻說,這是當媽的必備技能,沒什麼值得炫耀的。
離職在家呆了半年,婆婆就整天含沙射影地說她年紀輕輕就閒在家裡要自己兒子養。她以爲老公會幫她說兩句,而等來的卻是他說:你要是不去工作,以後老了在孩子面前會沒有地位的——三流媽媽當保姆,二流媽媽當教練,一流媽媽當榜樣。
於是黃昏聽話地重返職場。這次選了一家小公司,工資不高,但每天可以準點下班。她以爲自己終於可以平衡好工作與生活,讓他滿意了,可聽他剛纔這話的意思是,他並不滿意?他到底想怎樣!
他,還是那個可以依靠的人嗎?黃昏不敢確定。有人說,當一件事不能確定的時候,那往往就代表着否定。
想到這裡,黃昏摸黑拿起手機,給獵頭髮了一條信息:我想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