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璃盞之再續前緣
墨竹剛醒過來的那段日子,整個墨府到處飄着一股濃郁的藥香,夾雜着桃花清香,風一吹,藥香傳遍了大街小巷。
是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大片大片的桃花開了滿園,一眼望過去如雲如霞,清風拂過,幾片粉嫩的花瓣便從枝頭打着旋兒落了下來,落在樹下素白的衣裙上,像是渲染開了一幅淡雅的畫。
墨竹坐在樹下,面前放着那把伏羲琴,流光溢彩的琴面上落了幾片花瓣,素白玉指輕按在琴絃上,悠悠琴聲從指間流淌出來,帶着強大的音力,園中忽然颳起猛烈的龍捲風,席捲起地上厚厚的花瓣地毯,滿園桃花紛飛,漫天花雨颯沓。
秉燭坐在桃樹的枝椏上,手中拿着一串晶瑩剔透的冰糖葫蘆,眼神飄忽不定,不知在想什麼。
墨竹停下了彈琴的手,擡頭看她,“秉燭,今天的墨你拿來了嗎?”
秉燭似是在出神,忽然被她開口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連忙掩飾道:“以後不用去偷墨啦,公子昨天送了我好多呢。”
昨天不知道爲什麼,公子忽然開始讓她習字,還給了她一整盒墨塊,應該用不完的。
墨竹點點頭,並沒多想什麼,只是看着面前古琴微微蹙了眉頭,“奇怪了,昨天長淵是怎麼彈的?去問問他好了。”
秉燭一聽這話,嚇得差點從樹上摔了下來,見墨竹放下琴起身,連忙扔下手中的冰糖葫蘆,跳下來張開雙臂擋在她面前,“不能去!”
墨竹奇怪,“爲什麼不能去?”
“因爲……因爲……司馬公子去藥房給你買藥了。”
墨竹倒是笑了,“秉燭你說什麼呢,昨天才買了一堆藥,怎麼又要買?”
“我……”秉燭漲紅了小臉,“反正你就不能去。”
墨竹收斂了笑容,仔細盯着她,“爲什麼?”
“我……”秉燭跺了跺腳,快要哭出來的架勢,“司馬公子不讓說。”
“那我自己去問他。”
“誒……”
秉燭到底沒攔住,只好跟在她後面,墨竹心中已經隱隱有了些預感,腳步越來越快,直奔着廂房而去,那房門竟然已經被上了鎖。
墨竹怔了片刻,伸手去碰那把鎖,“這是……”
秉燭的聲音委委屈屈地響起,“司馬公子今天一早就走了,怕你難過,不讓我跟你說。”
“走了?”墨竹不可置信道,隱隱有些生氣,爲什麼他們都喜歡不辭而別。
她一把抓住秉燭,“什麼時候走的?”
秉燭被她嚇了一跳,“今天一早就走了,若是路上沒有耽擱,應該已經快要出城了。”
“出城?”墨竹站在原地呆了半晌,忽然如夢初醒一般,放開秉燭,飛快地衝了出去。
“姑娘!姑娘你去哪兒?你身子沒好不能亂跑啊!”秉燭急得快要哭出來,跺了跺腳,快步追了出去。
墨竹一路跑了出去,剛出墨府便看見門前有人牽着一匹馬,衝上去將繮繩搶了過來,“對不起,我有急事,這馬借我用一下,這個給你。”
“哎,姑娘……”那人拿着她硬塞過來的墨玉手鐲詫異出聲,她卻已經拽着繮繩,費力地翻身上馬。
秉燭這時剛好追出來,死死抓着她的衣角不撒手,“姑娘!”
墨竹滿臉焦急,生怕遲一步就追不上司馬長淵了,見秉燭急得快要哭出來,一咬牙,朝她伸出手,“快,快上來!”
秉燭連忙抓住她的手上馬,墨竹手中的繮繩用力一勒,馬如離弦之箭一般衝了出去,路上行人嚇得紛紛避讓,看着二人一騎絕塵而去。
方纔被搶的馬伕拿着那手鐲,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見又有一人從墨府大門中走出來,連忙迎上去,“公子,這……我已經收了您的銀子,這手鐲……”
“你收着吧。”墨子離淡淡一句,望着她駕馬絕塵而去的方向,衣袖下的手指不知在何時收緊。
小竹,到底是你長大了,還是我從來就沒有懂過你?
墨竹駕馬一路飛奔到了城門,守衛的官兵見狀連忙將她攔下,粗聲惡氣道:“下馬排隊!出城要檢查登記!”
“我找人!”墨竹急急道,目光快速在出城的長長隊伍中搜尋一遍,沒看到長淵的身影。
秉燭忽然抓着她的衣袖,“在那裡!小竹,司馬公子已經出城了!”
“什麼?”墨竹一驚,目光越過擋在面前的官兵,城門外那騎着馬的身影果然是長淵,看來是剛剛出城的,她若是晚了一步,只怕是看不到了。
她翻身下馬,要衝出城門卻被官兵攔了下來,官兵頭子用力一推,便將她狠狠推倒在地上。
“小竹!”秉燭見狀嚇白了臉,連忙下馬將她扶起來,雙目赤紅地瞪着那官兵頭子,“你不要欺人太甚!”
此言一出,官兵們當即便來抓她,秉燭握起拳頭,一拳狠狠搗在官兵頭子的肚子上,官兵頭子慘嚎一聲,弓下腰去。
城門口亂成一團,頓時擠得水泄不通,聞訊趕來的官兵越來越多,眼看長淵越走越遠,墨竹急得臉色發白。
秉燭將面前的官兵撂翻在地,飛起一腳踢在朝墨竹拔刀的人下巴上,“小竹,這裡我來應付,你快去追司馬公子!”
“嗯……好。”憑秉燭的身手應該應付得了這些人,見城門已經被圍堵得水泄不通,墨竹一咬牙,轉身跑上了城門樓,當即有官兵想來把她抓下去,被秉燭一腳踹翻,壓倒了一片人。
城門樓上的官兵守衛都被引下去了,墨竹飛撲到城牆之上,朝司馬長淵大聲呼喊,“長淵!”
似乎聽見了她的聲音,司馬長淵勒住繮繩,有些不確定地回頭,只見那高高的城牆上,白衣勝雪的女子站在上面,素白的衣袂翻飛,幾乎快要乘風化去。
“竹子?”他又驚又喜,隨即便擔心起來,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從高高的城牆上摔下去,“竹子,那裡太危險了,快下去!”
“長淵,長淵你等我一下好不好?”她不敢下去,生怕她一回頭他就走了。
見司馬長淵無奈答應,她終於肯下去,見不遠處的角落裡放着一個小木桌,上面文房四寶齊全,心中一喜,連忙跑過去,鋪開紙落筆如飛,很快便寫完了,拿着那張紙又撲到城牆上,舉起手中的信紙,一陣風吹來,輕薄紙張脫手,像一隻白色的蝴蝶一般,打着旋兒飛下去。
司馬長淵飛身而起,將那張紙接住,紙上墨跡還未乾,他看了一遍,眉梢都沾染上了暖意,擡頭朝她溫柔地笑,揮手示意道別。
墨竹就這樣伏在城牆上,看着他牽着馬遠去,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爲止,滿城飛花風絮,慢慢隔絕了那抹乾淨出塵的身影。
……
水韻江南翻飛絮,憑欄嘆惋君歸去。
又待來年春風起,灼灼桃花爲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