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放箭,不要啊,我是小七啊,快停下,停下!”
“哎呀,疼死我啦,媽拉巴子的,我是王棟,快停下,不要放箭!”
“混蛋,快停下,自己人,不要放箭!”
……
箭雨一發,營壘外頭頓時慘嚎連連,可細細一聽,柵欄後頭的白蓮教衆們頓時都傻了眼,這才驚覺被攻擊的赫然竟是原先山頂處被俘的那些教衆,一時間竟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混賬,都愣着作甚,射,給我射,休要上了清狗的當,快射!”
這一見衆手下全都停止了射箭,領兵作戰的陸鼎盛可就急了,揮舞着連鞘刀胡亂地劈打着身邊的教衆,氣急敗壞地嘶吼着。
“嗖嗖……”
陸鼎盛生性殘暴,教中諸般人等無有不怕其者,他既已下了令,衆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紛紛再次開弓,將一撥又一撥的箭雨潑灑到了營壘之外,直射得那些被俘教衆慘嚎連連,沒死的自不敢再向前衝,盡皆趴倒在地,驚恐萬狀地狂嚎不止,又怎個悽慘了得。
“哈哈,戲看夠了,撤!”
官軍確實是出擊了,不過麼,壓根兒就沒去衝營,而是押解着那些戰俘藉助着霧氣的掩護來到了山腳下,大喊上一陣之後,便即驅趕着那些被俘的白蓮教向前狂衝,至於出擊的官軍麼,這會兒全都趴在了壕溝外緣,興致盎然地看着熱鬧,直到沒怎麼聽到那些戰俘的呼聲之際,心滿意足的耿三飆這才下了收兵之令,樂呵呵地率領着出擊的將士貓腰又衝回了山上。
“稟小王爺,客人都已送去了。”
山頂上,弘晴早已領着數名王府侍衛屹立在了最高處,耿三飆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疾步搶到了近前,恭謹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辛苦了,都先下去休息罷,明日恐還有惡戰。”
弘晴聞言之下,臉色依舊平靜得很,僅僅只是淡然地吩咐了一句,便即轉身向後山的帳篷處行了去,看似對一切都不怎麼在意,實則在轉身之際,一抹淡然的微笑已是浮現在了臉上。
整出大戲都出自弘晴的手筆,無論是先前的設計鋤內奸,還是這會兒的佯攻敵營莫不如此,都帶着濃厚的賭博之性質——提前宣佈要突圍,爲的便是誘出內奸,理由很簡單,一衆王府侍衛們武藝高強,真要夜襲,極有可能會成功,只要弘晴肯下狠心,由着數名武藝最高的侍衛護衛着,便足可衝破重圍而走,甚至還能將陸嫣然這個重要人物帶着一起走,很顯然,內奸不敢賭陸嫣然是否知曉全部之機密,更不敢賭陸嫣然能否熬得過酷刑的折磨,所以他只能出手,不是滅口便是救人,至於其會選擇哪一樣麼,弘晴其實都不在意,只要能將內奸除掉,於弘晴來說,也就足夠了的。
至於突圍能否成功麼,答案是有希望沒把握,至少在弘晴看來是如此,不爲別的,只因這地兒弘晴等人都不熟,縱使強行突出了重圍,能否順利逃到開封府還是個未知數,就算能,手下的人馬也必將折損殆盡,而這,卻不是弘晴樂見之結果,既如此,倒不若坐以待援來得強,至於援兵何來麼,也很簡單,先前那撥假突圍中,送走的不單是那些無甚用處只會徒耗米糧的戰俘,還有一人也趁亂下了山,那人便是弘晴手下武藝最高的李敏行,也只有他能依仗着過人的輕身功夫趁亂潛過敵營,只要李敏行到了開封,援兵自然會高速殺來,不管是三爺還是河南巡撫榮柱都不可能坐視弘晴有生命危險,這一點,弘晴還是有着足夠的自信的。
辰時正牌,天終於大亮了,一輪紅日從山間探出了大半個頭來,將金燦燦的陽光灑向大地,濃霧漸消,草葉含珠,不知名的野花漫山遍野地盛開着,風吹過,滾起層層綠浪,好一個初夏的早間,叫人很有種但願長醉不願醒的沉迷之感,只是這等美景只有弘晴一人獨賞,至於山上山下的兩軍將士此際卻是沒那個閒情逸致,都在忙碌着備戰之事宜。
“咚咚咚……”
山下營壘中,數面大鼓驟然響起中,一隊隊白蓮教匪徒吶喊着從寨門處洶涌而出,飛快地在山腳下列好了陣型,儘管不是很整齊,可勝在人多勢衆,聲勢自是不小。
“兒郎們,本座親自擂鼓,爲爾等助威,務要一舉拿下山頂,全殲清妖!”
須臾,一輛牛車緩緩地從寨門處行了出來,一身白衣白褲的陸寡婦高居其上,手持着兩隻鼓槌,指點着山頂方向,高聲疾呼地發出了戰鬥的宣言。
“真空家鄉,無生老母!真空家鄉,無生老母……”
一見到陸寡婦如此作態,下頭一衆白蓮教信徒們全都狂呼了起來,口號聲震天而響,士氣陡然間高漲到了頂峰。
“兒郎們,跟我來,剿滅清妖,還我太平!”
眼瞅着己方士氣已被鼓起,負責指揮作戰的陸鼎盛自是不敢多有遷延,一把抽出腰間的大刀,往山頂方向用力一劈,大呼一聲,一馬當先地向山坡上衝了過去,列陣於後的衆白蓮教匪徒見狀,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紛紛嘶吼着發動了狂野的衝鋒。
“小王爺,賊子已動,此地危險,還請您先下去暫避一時。”
一見白蓮教衆匪已開始衝鋒,而弘晴依舊立於高處,負責指揮作戰的耿三飆可就急了,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了弘晴身前,一躬身,緊趕着出言進諫道。
“不必了,本貝子與衆將士同在,殺賊,殺賊,殺賊!”
立於高處固然有危險,可這等險,弘晴卻是不得不冒,只因他很清楚敵衆我寡的情況下,必須有着高昂的士氣方能有以弱勝強的一線希望,此時他若是退了,自不免會影響到己方之士氣,一旦被亂匪攻上了山,就算弘晴躲進後山叢林中,又能躲到幾時,倒不若就站在此處,以身試險地鼓舞全軍將士血戰到底之勇氣。
“弟兄們,小王爺與我等同在,爲了小王爺,殺賊,殺賊,殺賊!”
一見弘晴如此表態,耿三飆的雙眼不由地便微微有些溼潤了起來,可也沒再多勸,一轉身,面朝着正緊張備戰的一衆將士,揚手便高呼了一嗓子。
“爲了小王爺,殺賊,殺賊,殺賊!”
一衆將士們離得近的,固然是聽得清耿三飆與弘晴的對話,可絕大多數將士卻是離得遠了些,自是不甚明瞭,可也能猜到耿三飆這是要勸弘晴暫避,大傢伙心裡頭原也不會有甚旁的想頭,畢竟弘晴乃是天家子弟,身份尊貴,縱使躲避危險,也屬正常之事,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便是這麼個道理,可這一聽耿三飆如此呼喝,衆人的眼頓時都紅了,心情激盪得簡直難以自持,紛紛呼喝着發出了最強的吶喊,士氣瞬間便高漲到了頂點。
“撬棍準備,放!”
山不過是無名小山,高不過一百二餘丈,狂野衝鋒的白蓮教匪這麼一狂奔之下,很快便衝到了半山腰處,密密麻麻的的人羣有若涌動的浪潮一般,其勢不可謂不驚人,然則耿三飆卻絲毫不爲所動,一直到賊衆前鋒已接近到離山頂不過三十餘丈遠之際,這才冷靜無比地下達了將令。
“呼嗬!符嗬……”
耿三飆將令一下,早已準備就緒的數十名身強力壯的王府侍衛們立馬齊呼着號子,拼盡全力地撬動了十數根斜斜探入巨石地步的撬棍,但聽一陣刺耳的咯吱聲大起中,六塊巨石晃晃悠悠地滾動了起來,在重力的作用下,下滾的速度越來越快,轉瞬間便已成了不可阻擋之勢,這就是弘晴凌晨以來爲白蓮教匪們準備好的大禮,利用的原理很簡單,不過就是槓桿原理罷了,可效果卻極爲的驚人,六塊巨石翻滾間,碎石亂濺,塵土飛揚,就有若六條巨龍般直奔向洶涌而來的亂匪們。
亂了,徹底地亂了!儘管所有的亂匪都知道山上多巨石,可誰也沒想到官軍竟然能將重達數萬斤的巨石滾下山來,面對着這等山崩一般的天地偉力,血肉之軀哪堪擠撞,頓時全都嚇得四下亂竄,試圖避開巨石滾動的方向,奈何這會兒衆匪們陣型緊密,縱使要躲,又哪有足夠地方躲了去,亂哄哄地擠在一起的結果就是被六塊巨石生生犁出了六條血路,但凡擋住道上的,無一不成肉糜,其狀之悽慘,當真令人觸目驚心。
“撤,快撤!”
陸鼎盛倒是僥倖逃過了巨石的碾壓,可心氣卻是被官軍這番殘殺打了個精光,一見己方已無絲毫戰心可言,哪還敢強行再衝,顧不得許多,一返身,連滾帶爬地便率着驚魂未定的殘兵敗將們潰退回了山下。
死寂,一派的死寂!無論是再次大勝了一場的官軍,還是潰退回山腳下的白蓮教匪們,面對着山坡上那血腥無比的六條血肉之路,一時間全都被震撼得失了聲,山上山下萬餘衆全都呆愣在了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