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子到哪去了?不清楚,不單趙鳳詔自己說不清楚,旁人也同樣是一頭的霧水,就連算得上神通廣大的“尖刀”分舵也尚未摸清情況,只知曉管庫銀的司庫在蘇克濟上彈章前不久突發急病死了,死前啥事兒都不曾交待,其家信佛,屍體早已火化,此人到底是病死的還是被人害死的,沒法判斷,也無處追查起,而今,銀子的去向成迷,饒是“尖刀”實力雄厚,查了半個多月,也僅僅只是有了幾條未經證實的線索,要想往下追查,難度顯然不小。
我勒個去的,啥叫燙手山芋,這就是了!
弘晴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冊子裡記載的案情綜述之後,心中當真是不爽得很,對冊子後半部分的山西官員貪腐情況麼,也就沒了多大的興致,隨便看了看,便即將這本冊子收進了衣袖之中,此無他,弘晴此番差使表面上是全權專責,可實際上麼,老爺子可是有過交待的,如何處置此案須得以密摺方式上報老爺子,由老爺子做最後的定奪,這就限制住了弘晴的手腳,一些過激的手段顯然不好輕用,若不然,就算是擺平了此案,怕也難逃吃掛落之可能!
“老何辛苦了,這幾日重點去查查那筆銀子的下落,再有,詳細查一下山西庫銀的虧空情況,另,對蘇克濟的動向嚴密監視,有甚情況直接來報。”
儘管對何濤報上來的稽查情況不甚滿意,不過麼,弘晴卻並未表露出來,看完了冊子之後,也就僅僅只是簡單地叮囑了一句道。
“是,屬下遵命!”
儘管弘晴絲毫不曾有責備之言,可何濤卻是深知今番的差使辦得着實不咋地,心中自不免既愧且疚,一張老臉生生憋了個通紅如血。
“嗯。”
弘晴並未就此下逐客令,而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大步走到了文案前,一伸手,拿起了擱在筆架上的狼毫筆,蘸了下墨水,在一張白紙上揮筆速書了起來,末了,吹乾了墨跡,一招手,將何濤喚到了近前,沉吟地吩咐道:“老何,爾可持此信去‘麒麟商號’,找趙掌櫃先支取一萬兩白銀爲此番查案之經費,不要怕花錢,不夠的話,只管先支取了便是,務必要查出銀子之去向,嘿,三十多萬兩白銀,就是用大車拉,也足足須得近百餘輛,不可能沒留下半點痕跡,本王就不信這銀子還能長翅膀飛了去!”
“喳!”
何濤並不甚清楚此案對弘晴來說有着何等重要的意義,可此際見弘晴面色陰冷,自不會看不出問題的嚴重性,哪敢掉以輕心,緊趕着便躬身應了諾。
“去罷,有消息即刻來報!”
該交待的事兒既已交待清楚,弘晴正自心煩,自不會多留何濤,簡單地吩咐了一句之後,便將其打發了開去。
“是,屬下告退!”
弘晴既已下了逐客之令,何濤自是不敢稍有耽擱,恭謹地行了個禮,便即就此退出了房去。
老十三啊老十三,你小子還真是給咱出了個大難題了!
雖說在來太原之前,弘晴便已是預計到了此案的複雜性,可真到了地兒,才知此案的難度比預計得還要嚴峻得多,沒旁的,“尖刀”山西分舵可是“尖刀”最得力的分舵之一,連何濤這等老手都沒能查到銀子的去處,足可隱藏在暗中的對手能耐之大,敵暗我明之下,要想打贏這一仗,實在是太過艱難了些,哪怕弘晴這等斷案老手,都不免有些心底發虛,只是到了如今這般田地,也實容不得弘晴有所退縮了,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的……
“啊……”
辰時三刻,太陽方纔剛剛升起不多會,樹葉上的露珠兀自反射着點點的亮光,一身睡衣的蘇克濟晃晃悠悠地推門而出,狠狠地伸了個懶腰,嘴張得老大,一個哈欠打得當真頗有氣勢。
“老爺,老爺,不好了,不好了……”
這世上的事總是樂極便要生悲的,這不,蘇克濟的哈欠尚未打完,就見一名下人急匆匆地跑了來,氣喘吁吁地嚷嚷個不停。
“嘎……,混賬東西,你家老爺我好得很,狗東西!”
被那名大呼小叫的下人一嚇,蘇克濟的哈欠還沒打完就被噎住了,大怒之下,甩手便給了那名下人一記重重的耳刮子,口中還惱怒萬分地呵斥着。
“哎啊,老爺,欽差王爺到了,就在衙門外等着呢,您……”
那名下人雖是吃疼地慘呼了一聲,卻不敢誤了正事,忙不迭地便出言解說了一番。
“啊……,快,快來人,更衣,更衣!”
蘇克濟本來是打算用過了早膳之後,再會同諸般官員一道去驛站給弘晴請安的,哪想到弘晴居然自己跑了來,真要是讓弘晴在衙門外久等,那可是欺君罔上之大罪,沒旁的,弘晴眼下可是欽差王爺,代表的可是康熙老爺子,就算蘇克濟再怎麼厭煩弘晴,那也不能有半點的失禮之處,這一聽那名下人如此說法,當場便急了,急吼吼地便嚷嚷了起來,他這一喊不打緊,整個衙門後院當即便亂了套。
“下官叩見王爺!”
一通子慌亂的忙碌之後,蘇克濟總算是穿戴完畢,三步並作兩步地便向衙門口跑了去,待得出了大堂,這才發現弘晴早已下了馬車,眉頭微皺地立在衙門口處,面色陰冷得有若結了冰一般,一見及此,蘇克濟自不免心慌不已,趕忙疾步搶上前去,恭謹萬分地納頭便拜。
“蘇大人好雅興麼,這都幾時了,還沒睡醒麼?”
蘇克濟的禮數倒是恭敬得很,不過麼,弘晴卻並未因此而給其甚好臉色看,不單沒叫起,反倒是冷冷地譏諷了其一句道。
“王爺說笑了,下官只是有些家務事耽擱了,未能及時前來恭迎王爺大駕,慚愧,慚愧。”
一聽弘晴這話說得寒,蘇克濟心裡頭自不免更虛了幾分,沒旁的,按律法,各地官府辰時正牌就必須開始理事,若有違,那便是瀆職,是要吃彈章的,當然了,律法歸律法,滿天下的官員裡真就沒幾個人能遵行的,大傢伙都是這般瞎混混着罷了,可有個前提條件,那就是別被人抓了現行,當着弘晴這麼個“官場屠夫”的面,蘇克濟又哪敢自承過失的,也就只能是瞎編了個理由出來搪塞上一番了的。
“蘇大人還真是忙,連臉都顧不得洗了,滿臉眼屎出來恭迎本王,嘿,承情了。”
弘晴今個兒就是來找茬的,若不然,也不會一大早地便進了城,爲的便是要先打壓一下蘇克濟的氣勢,這會兒抓住了把柄,又怎可能讓其輕易地便過了關去,毫不容情地便出言譏諷了一句道。
“下官失儀了,慚愧,慚愧。”
這一聽弘晴如此說法,蘇克濟的老臉立馬便憋得個通紅,忙不迭地便低下了頭去,緊趕着從衣袖裡掏出了張白絹子,胡亂地抹了幾把眼角。
“罷了,帶路罷,本王這就要去見見趙鳳詔。”
按說蘇克濟這等失儀之過雖不至於丟官,可給個處分卻是綽綽有餘了的,不過麼,弘晴卻並不打算如此做了去,高高舉起,卻又輕輕放下,也沒多糾纏此事,一擺手,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了一句道。
“啊,這……”
弘晴此言一出,蘇克濟當即便傻愣住了,此無他,知道弘晴要來,這半個月來,蘇克濟可是下了死命令,要監牢那頭對趙鳳詔用大刑,要逼趙鳳詔自認貪污,以求將此案辦成鐵案,只是趙鳳詔也不知是從何處得知了弘晴將來翻案的事兒,死活撐着不肯就範,昨兒個蘇克濟回來,還專程作出了指示,要監牢那頭加緊用刑來着,此際指不定還在折騰着,真要是讓弘晴給撞破了,那後果可就實是不好說了的,自由不得蘇克濟不爲之心慌意亂的。
“怎麼?蘇大人有甚異議麼,嗯?”
蘇克濟這麼一猶豫,弘晴剛和緩下來的臉色頓時又有些個不好相看了起來,冷冷地從鼻孔裡哼出了一聲。
“啊,不,只是,呵呵,只是牢裡骯髒污穢,王爺您金貴之身,實不宜輕去,真要審案,不若就由下官安排一二,且就在此衙門裡審了去可好?”
蘇克濟先前剛有把柄落在弘晴的手中,這會兒說起話來,自也就沒甚底氣,可又不願讓弘晴如此早地便見到趙鳳詔,這便諂笑着解釋了一番,耍出了手緩兵之計。
“無妨,本王在京時,也沒少去天牢斷案,蘇大人就不必多操心了,請罷。”
蘇克濟的話倒是說得委婉,可內裡潛藏着的貓膩卻是不老少,真要聽其安排麼,得,沒個三五天,弘晴就別想見到人,隨便找個理由,都能搪塞上一番,就算弘晴拿出了欽差的架勢,也未見得便能令蘇克濟俯首聽話,倘若逼得急了,指不定蘇克濟就真敢幹出殺人滅口的把戲來,這等險,弘晴自是不敢去冒,若不然,又該如何跟老十三以及趙家父子交待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