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會這樣呢?
這股陌生而奇妙的感覺?
特蕾西婭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純情少女,不是猜不到自己此刻身上涌動的這種異樣與古怪的感覺是什麼。
但是,遊戲不能輸。
反正只要忍耐就好了。
而且好像也很舒服。
夏明的手掌輕輕按在少女傷口的邊緣。
那股令人身體和靈魂都要被凍結的冰寒冷意被他緩緩吸了出來。
他看着少女臉上漸漸恢復了血色,紅脣恢復了活力與鮮紅,心思卻更多的飄到了她翡翠色的眼眸裡。
與他昏迷前見到的那道人形虛影一樣的瞳孔顏色。
她是大家最後的希望,她必須拔劍。
哼,你剛剛胡說八道非要說我臉頰發燙。
她的音量不知不覺的降了下來,語調中有種自己都沒察覺的軟弱。
看我現在把你的臉也給搓得發熱發燙!
夏明沒有回答,只是無聲而沉默的看着她那雙翡翠般美麗的眼睛。
哥哥也失敗了。
“特蕾西婭,你知道我之前獨自一個人去嘗試時發現了什麼嗎?”夏明平靜的看着她。
換句話來說,就是欲要拔劍取得女武神大人力量的人,自身不能完成二次覺醒。
他們現在就是在進行一場讓她張嘴說話的遊戲,夏明想讓她張嘴露餡,發出羞恥的聲音。
她激動的擡起頭尋求着認同。
除了一開始因爲身體過於冰寒,被他的溫暖所……
面對夏明的眼睛,特蕾西婭不知爲何忽然覺得有點心慌,內心生出茫然不安的忐忑,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樣的情緒從何而來。
但她往往只能遠遠看着,忍耐着,就算參與其中也只是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工作,甚至哪怕看到哥哥受傷,也什麼都做不到。
特蕾西婭終於被允許作爲巡火者與她哥哥一起前來搜尋濃霧中的倖存者。
不提了不提了,反正這場遊戲,她又贏了。
這麼一想,又覺得沒什麼好怕的,只需要……只需要繼續忍耐住聲音就好了。
她又是羞赧又是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奇怪。
不僅直到治療結束時都還沒發出聲音,露出破綻,而且她又一次賭對了,夏明這樣的好人,怎麼可能對她做出不好的行爲來呢?
只是……心裡面隱隱感到有點失落又是怎麼回事?
“嘿嘿,因爲我贏了嘛。我知道夏明你輸了有些不服氣,但勝敗乃兵家常事,對了,要不然你身體好了的事我不告訴哥哥,繼續讓他每天辛辛苦苦的爲我們做飯洗碗?這樣你應該能開心一點,可以笑出來了吧?”
被餘火裡的大家說教時是這樣。
她就閉上嘴巴安靜享受,反正……反正她一向很擅長忍耐。
“奇怪?”夏明故作訝異的歪了歪頭,“我明明是在兢兢業業的幫你治療傷勢,伱爲什麼要生氣呢?”
夏明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只是平靜的看着她,說道:
特蕾西婭閉上嘴,轉過臉去,不說話了。
少女的面頰因爲那股邪能被吸走的原因本就恢復了紅潤,在夏明溫熱的手掌撫摸下,更是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得緋紅。
甚至現在仔細回想起來,那身影的模樣在腦海中雖然有些模糊,但其身高和體型似乎也好像和眼前的少女……差不多一樣。
在多年來無數次的拔劍嘗試中,餘火組織認爲,想要成功拔出赤焰大劍,不僅要擁有和先代女武神大人相似的意志和性格,且自身一定要像是一尊空白的基座般能完美承載赤焰之劍的力量,承載女武神大人的火焰。
爲了繼承女武神大人的力量,要學會忍耐。
忍耐。
“你臉紅了。”
特蕾西婭可是要繼承女武神大人的力量,成爲第二代女武神的人,一旦覺醒了屬於自己的力量,豈不會與赤焰大劍中女武神大人的力量所衝突矛盾?
她還必須要壓制實力,不能爆發出三階及以上的靈能,即使她的實力早已到了四階頂峰,差一步就能跨越進入五階。
甚至看到夏明爲了治療她而顯得有些蒼白髮冷的臉頰,她還主動伸手上去開搓。
“你好像……很開心?”夏明忽然出聲問道。
當然,不用謝,就當是我給你的治療的謝禮啦。
“你……你到底想說些什麼?”
“沒……有。”少女擠着聲線發出乾澀沙啞的聲音,別過臉去。
“我聽說邪龍曾經有變化成人形的經歷,而且說是邪龍,也不過是將自身外形模擬成許多傳說故事裡惡龍形態的怪物而已。這麼說來……把我們困在這裡的是冰王麾下的邪龍?”
被指教着從身體儀態到姿勢表情都要向先代女武神大人那樣學習模仿時也是這樣。
他們只需要一邊搜尋着散落的倖存者,一邊往鎮上的赤焰庇護所前進,把躲在庇護所裡的無辜百姓們帶出詭霧裡即可。
“我啊,只是不希望看到有一天,他真的爲了誰而犧牲自己的生命,淹沒於無聲的暴風雪中,悄無聲息的死去。”
“什……什麼影子?”
很多時候,特蕾西婭也想去幫忙,去和大家一起拯救被冰王和邪龍傷害過的無辜的百姓。
忍耐。
這在往常來說是一個相當輕鬆且簡單的任務,有赤焰燈在手,詭霧無法遮蔽他們的視野,冰凍他們的身體。
美麗的長髮隨着她腦袋的擺動微微飄揚着,與她的歌聲相應和,她屁股半坐在牀邊,墊着一隻腿,另一隻腿垂落在牀外,小腳丫隨着歌曲的韻律節奏一晃一晃的,白生生的像是雪蓮。
夏明揶揄道:“你哥哥攤上你這麼個妹妹,他可真是幸運。”
夏明果然沒有做出什麼過分的行爲動作。
“邪龍?”
特蕾西婭臉上的紅暈也漸漸退散。
她必須學習模仿女武神大人的姿勢體態,她的戰鬥方式,她的性格,她的理念,她必須成爲女武神大人的翻版。
這點小小的失落很快被贏遊戲帶來的開心所衝散,特蕾西婭感覺身體又一次充滿活力。
特蕾西婭驚訝的看着他。
第一次是因爲少女的羞澀,而這一次……
而爲了提高拔劍成功的機率。
餘火組織對於處理這樣的事件也很有經驗了。
特蕾西婭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莫名的慌亂羞怯。
夏明輕輕在她耳邊呼喚她的名字。
贏了遊戲的少女很是開心,一邊搓着夏明的狗頭,一邊腦袋微揚,輕輕擺動着,小聲的哼着不知名的歌。
“你不信就算了,我下樓去找哥哥讓他做點吃的。”
“不想離開?怎麼可能!誰想像只被關在籠子裡的鳥一樣困在這個鬼地方啊!夏明你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三天前,我心裡忽然冒出一個想法,匆匆跑到霧氣邊緣,進行了一次實驗。”夏明說道,“實驗失敗了,我沒能成功破壞這個籠子,走出外面,但是在精神枯竭陷入昏迷之前,我看到了一道影子。”
不過是正經的治療傷勢而已,我爲什麼要膽怯害怕?
她咬着嘴脣,又把腦袋偏轉回來,氣呼呼的看着夏明,把他想象成一頭老虎,一隻兇猛的雪怪,乃至是那可惡的邪龍與冰王。
“還不承認,不僅紅了,還燙的厲害。”
她有些慌張的起身想要離開,夏明忽然伸出手,又一次的緊緊的抓住了她,不讓她離開。
只剩下她了。
夏明這時又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臉頰,笑着說道:
“那是……啊!我被你氣到了,氣成這樣的!”少女強詞奪理道,聲音中夾雜着一聲一閃而過的輕吟。
她想,只要不理他,過一會兒他自己就會感到無趣放棄了。
“我哥哥那個人啊……不給他找點事做他也閒不下來的。他就是那樣的性格,爲別人奉獻犧牲反而會感到高興。或許是因爲他原來也同我一樣,爲了拔出赤焰大劍繼承女武神大人的力量而充滿熱忱與幹勁,之後卻在拔劍失敗後陡然感受到了一種黯然和崩塌吧,原來的他其實也是一個像我這麼活潑的人。”
“是我治療得不夠好,還是你哪裡不舒服了,告訴我,特蕾西婭,我幫你揉揉。”
特蕾西婭說着說着看向窗外那濃濃的霧氣。
這是特蕾西婭第一次出任務,還是她據理力爭,表示哪怕學習模仿再多有關先代女武神大人的性格姿態,意志理念,如果不像女武神大人一樣邁出腳步使用自己的力量親自參與到拯救北地百姓對抗冰王邪龍的大業中來。
她甚至有些不敢看夏明的眼睛。
“特蕾西婭?”
“所以特蕾西婭,這就是你不想離開這裡的原因嗎?”夏明忽然問道。
“特蕾西婭?”
也只有她,也同樣繼承了女武神大人的血脈,就連那頭紅髮,那雙翡翠般璀璨明亮的眼眸都同她一模一樣。
那麼她又談何有資格去拔出赤焰大劍,繼承她的名號與力量呢?
組織的大家勉強被說服了,派遣她的哥哥陪同她一起來搜尋詭霧中的倖存者。
“我只是在用這樣的方式讓他感受到生活的樂趣,你看,之前我們倆聯合起來作弄他,他不也是用自己的方式給予了迴應,雖然受苦的那個人是你就是了。你不知道那天強行餵你吃下那塊比你臉還大的肉排之後,哥哥眼裡的笑意有多麼清晰,我看到又有多麼高興。”
不知爲何,特蕾西婭竟隱隱感覺到了一種害怕,害怕聽到接下來聽到的東西,她說話的嘴脣都在顫抖。
因爲她只能維持釋放二階的微弱靈能。
就像同一具身體裡容不下兩個不同的靈魂。
特蕾西婭茫然了片刻,才思考得出了答案。
明明我是特蕾西婭,不是先代女武神大人啊!
說是這樣做會愈發接近女武神大人的意志和心態,可以提高拔劍成功的機率,可是怎麼想都覺得這種方法很不可靠吧!
但許多年過去了,女武神大人留下的赤焰已經快要熄滅了,許多年來,也沒有一個人成功從臻冰中拔出那把象徵着女武神大人意志力量與名號的赤焰大劍。
“一道人形的虛影,長有翅膀和尾巴。”
他們是一羣曾經聚集在先代女武神麾下,秉持着她的信念與意志的追隨者,在女武神死後依舊忠實踐行着她拯救北地的願望,用她遺留下來的火焰對抗冰王與邪龍,拯救無辜的北地百姓。
這樣她還怎麼繼承?
然而誰能想到一次簡簡單單的任務會出現這樣糟糕可怕的局面呢?
爲什麼我要對此感到羞澀,爲什麼我不敢對上他的視線?
被硬灌輸很多無用的知識,被迫一遍一遍觀看着先代女武神大人的戰鬥錄像時是這樣。
誰又能想到,在這樣詭異可怕的環境中,她會遇到夏明這樣一個英俊而有趣,對她抱有無限善意的人呢?
治療結束了。
濃霧中唯一出現的怪物也只會是那些由無辜民衆的屍體被冰王的力量褻瀆改造成的屍變者,對普通人來說很可怕,但對靈能者,尤其是有着四階力量的特里德來說,簡直就不是問題。
特蕾西婭毫無悔意的說道:“哥哥不就是用來坑的嗎?而且那傢伙總是那麼努力,那麼拼命,不知不覺就變得嚴肅沉凝,一板一眼,不像以前那麼有趣……”
夏明停頓了一下,沒有繼續描述下去,而是擡起眼眸認真的凝視問她:
“聽到這樣的描述,你覺得那是什麼?”
這些年來,對這樣忽然無端出現的詭霧,北地的人民都已經很熟悉了。
直到幾天前,這座小鎮上出現了詭霧。
她的眼神充滿了回憶,慢慢變得溫柔而憐惜。
因爲靈能強度一旦達到三階,就擁有了二次覺醒的資格。
“那如果我告訴你,那道人形的虛影不僅有着和你相同的身高體型,甚至還有着一雙和你一樣的翡翠顏色的眼睛呢?”
“特蕾西婭,你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
和自己相同的身高體型,一模一樣的翡翠色眼睛?
特蕾西婭整個人忽的呆滯住了,像是陷入巨大的震驚,一時驚愕的說不出任何言語。
“特蕾西婭,那是你嗎?”夏明再度開口問道,表情還是那樣淡定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