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俜。意爲孤單飄零。這名字, 是顏伶俜自己取的。小時候,她的父母只喚她“阿女”,還未給她取名, 便慘遭滅門之禍。
所幸, 顏伶俜遇見了她的師父, 尹通, 也就是尹之軒的父親。尹通前半生行走江湖, 武功自成一家,浪跡天涯多年後,終於在京城遠郊的一個半山上定居, 娶妻生子。一個偶然,他路過山腳的顏家, 卻聽見裡頭傳來女孩的嚶嚶哭聲。
見那人家屋門半開, 尹通心下生疑, 剛靠近門口就嗅到了一股血腥味。推門一看,發現這戶人家竟然已被洗劫一空, 男女主人命喪當場,唯有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躲在牀底,嚇得無法動彈。
尹通見那女孩可憐,遂帶回家中收養。因爲目睹了山賊血洗家門的全過程, 小姑娘一直不開口說話, 每日只呆呆坐在一旁。尹之軒對這位家庭新成員並不排斥, 反而因多了一個玩伴而欣喜。顏伶俜不說話, 尹之軒便陪她坐着, 和她說些趣事,想要逗她開心。
沒過多久, 洗劫顏家的那撥山賊終於被官府捉拿歸案。顏伶俜親眼見到面目猙獰的山賊頭子被當時的捕頭押送離去。那是顏伶俜第一次對尹通說話,她說,她想當捕頭。
見顏伶俜終於重新振作,尹通十分欣慰,連連答應她,收她爲徒教她習武。原本,尹之軒對習武之事並不是很感冒,但因爲顏伶俜的加入,卻莫名生出了一股上進心。他朝尹通拍着胸脯保證道:“我一定好好學武,保護小師妹!”
尹之軒原本沒什麼人生目標,但聽說小師妹要當捕頭,他也就立志要成一代名捕。尹之軒天資聰穎,還真比顏伶俜早了幾年,成爲了京城捕頭。
“好伶俜,我這是認真的,你就幫幫我嘛,我一個人,應付不過來。”顏伶俜已經回了府衙,尹之軒仍然跟在她身後,“我都已經問過府衙大人了,他說你近來不忙,還答應讓你和我一同接手此案。”
尹之軒從小就話多,他的磨人功力,她也不是第一次領教了。幾年前,尹之軒爲了讓顏伶俜給他繡一個荷包,跟她軟磨硬泡了整整三日,日夜不休的在她耳邊叨叨。顏伶俜實在沒轍,找師母臨時學習了一番,連夜趕工把荷包製成,總算是堵上了尹之軒的嘴。
這一回也不例外,顏伶俜舉旗投降,“什麼案子?”
尹之軒笑意微微收斂,回答出奇的簡單,“剿滅山賊案。”
近來京城西面出城的山路上,殺人越貨的惡劣事件頻繁發生,皆是山上“驚風寨”所爲。府衙大人很是重視,將案子交由尹之軒與顏伶俜負責,勒令一個月內將山寨剿滅。
顏伶俜任捕頭不過兩年,這是她處理的第一個與山賊有關的大案。在尹之軒面前,她自動扮演了打下手的角色。其實尹之軒一個人處理這個案件綽綽有餘,她也不明白爲何硬要她加入。
“這個人,伶俜,你可還有印象。”
尹之軒從卷宗中拿出一張畫像,顏伶俜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將目光別了過去,好一會兒才重新將視線轉回畫像,再次仔細辨認了一番,才遲疑道:“他是當年……”
當年突然闖入顏家的其中一人,便是他,也是他,將就顏父斬與刀下。
尹之軒點頭表示確認,“這個人,是驚風寨的寨主,樑業。數十年前,他只不過是個小嘍囉,府衙抓人的時候他趁亂逃走,成爲漏網之魚。後來他四處流竄,聚集了一幫山賊盜匪,成立了驚風寨。”
她沒想到,自己還會有手刃仇人的一天。顏伶俜微閉雙眼,不願再回憶那段往事。尹之軒少有的認真,將手放在她肩膀上,雖無言語,卻給顏伶俜一股安定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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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心籌劃了半個月,顏伶俜和尹之軒帶着趙酒鬼等人,終於對日益猖獗的“驚風寨”發起了剿殺計劃。而林筱悠無法前去觀戰,很是着急,只好纏着文檔君嚷嚷着不放心。
文檔君覺得林筱悠的纏人功力,與尹之軒愈發相似,忽然就後悔要給尹之軒一個話癆的設定。圍剿山寨定是場惡戰,文檔君自然不願帶着林筱悠去現場,只在屋內開了一個小幻鏡,鏡中正是“驚風寨”現場狀況的直播。
剛剛乾完一票的山寨原本在歡歡喜喜的慶祝,直到小嘍囉來報,才知寨子已經被包圍了。樑業將手中酒碗就地一摔,開口就罵:“他孃的,真掃興!都給我抄起傢伙來,讓這幫小捕快們,有來無回!”
衆人紛紛響應,抄起明晃晃的大刀就殺了出去。可他們到底是沒有受過訓練的一幫散將,顏伶俜,尹之軒和趙酒鬼兵分三路進攻,沒多久就將寨子的幾個主要頭目控制,其餘小嘍囉殘的殘,逃的逃,均被在山下守候的捕快抓獲。
樑業見狀,扭頭就跑進了寨子裡。昨日,他們不光劫了財,還綁了人。他見那小子是個有錢人家,還準備借他再敲詐一筆呢。現如今樑業被逼急,進去便將人挾持了。
“大俠饒命啊……你要多少錢我都給……”那公子哥見樑業拎着一把刀衝向他,忙不迭抱頭求饒。
“小崽子再吵,我剁了你!”樑業將大刀橫在公子哥頸間,嚇得後者腿都軟了,一句話都不敢再說。樑業推着他出了寨子,此刻尹之軒已經殺到寨子門口。
尹之軒沒想到樑業還會有人質,迅速示意身後捕快停步,面上卻還很鎮定,笑着嘲諷,“老樑,你什麼時候像個娘們一樣了,還躲在個粉面公子哥的後頭。”
“尹之軒,我就知道又是你搗的鬼!”尹之軒已經不是第一次壞了驚風寨的好事,也怪樑業手下有一幫廢物,好幾次還沒動手,就先被尹之軒帶人給逮了。樑業花了三年,好不容易纔讓驚風寨有了起色,沒想到這次竟被他連鍋端了。
尹之軒收了手中劍,慢悠悠的跟樑業商量,“你不是一直都想幹掉我麼?來啊,丟了你手中那個累贅,和我一對一,咱們單挑。”
“我呸!老子知道打不過你,老子只想走!你把你手裡的劍扔了,帶着你的人滾遠點,不然我現在就跟這小子同歸於盡。”
顏伶俜遠遠的就瞧見尹之軒與樑業對峙,遂吩咐衆人原地躲好,不要打草驚蛇,自己悄悄的繞到了樑業身後的大樹那隱藏。
尹之軒不動聲色的繼續與樑業攀談,他將手中的劍吧唧扔到地上,故作遺憾的拍了拍手,“嘖,我還以爲你會與我單挑呢,真沒勁。老樑,咱們,後會有期。”
“下回見面,老子一定砍了你!”樑業帶着推着公子哥,謹慎的邁出第一步,見尹之軒和他手下都沒有進攻動作,他朝公子哥吼了一句,“走快點!”
就在樑業以爲自己能擺脫尹之軒的時候,顏伶俜突然從他身後突襲,迅速制住樑業握刀的右手,樑業只覺右手一麻,而尹之軒此刻則用石子朝公子哥的膝蓋狠力一打,公子哥腿一軟,跌倒在地,恰好避過樑業的刀鋒。
樑業顧不上管人質,舉起刀回身便與顏伶俜糾纏了起來。顏伶俜故意將樑業引開了一段距離,好讓尹之軒等人能將公子哥成功帶離。而她自己,不覺中已經被恨意激怒,每一招式都往死裡攻。
尹之軒見狀,暗呼不好,只好喊道:“伶俜,留活口!”
樑業功夫也不是花拳繡腿,一把大刀耍的呼呼帶風,而顏伶俜雖然攻得猛,但卻因心神不定而劍法凌亂。尹之軒仔細的盯着兩人戰局,試圖找到樑業的破綻,將戰局強行停止。
顏伶俜卻無法冷靜下來,急紅了眼,“屠我顏家,殺我親父,此恨難消!”
樑業那卑鄙小人聞言,雖然沒能拳記起了當年的事情,卻不由狂傲的笑了起來,故意刺激顏伶俜,“那顏老頭就是該死,沒想到顏家竟然還能留下活口!”
那段往事,始終是顏伶俜的軟肋,顏伶俜不由分了神,樑業抓住機會,撲起反攻,顏伶俜漸感吃力,尹之軒顧不上許多,出劍吸引樑業注意力。可樑業狗急跳牆,也不管尹之軒的攻勢,刀刀都往顏伶俜那砍。
顏伶俜腦中全是當年的恐怖回憶,眼前景象不由就變得恍惚,只憑借下意識抵擋,眼看就要被樑業傷中,尹之軒急忙伸手將她拉往懷中,手臂卻因此被刀劃傷,樑業瞬間就獰笑了起來。
尹之軒掃了一眼傷口,便知刀鋒染了毒,連忙點了周身幾齣穴位。顏伶俜重新振作,恰好此時趙酒鬼也已經趕到,樑業終於擋不住三方攻擊,手中兵器被打落在地,終於束手就擒。
待樑業被五花大綁後,尹之軒傷口已經滲出黑血,面色隱隱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