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吃藥後的程良娣總算是踏實入睡, 可顏伶俜卻臥不安枕,帶了劍在屋外石階上坐着。
“出來吧。”顏伶俜早已發現藏在柱子後的探頭探腦的林筱悠,四下無人, 顏伶俜的聲音雖輕, 卻自有一番冷清。
林筱悠嘻嘻傻笑, 慢悠悠的蹭到顏伶俜身邊站着, 笑呵呵的說着客套話:“顏捕頭, 這麼晚你不睡麼……我看良娣吃過藥後,狀態挺好的啊。”
顏伶俜雖然與林筱悠話不多,但經過這段時日的的接觸, 她也不似先前一般厭惡和牴觸林筱悠,淺聲道:“你也沒睡。”
林筱悠玩着自己的手指心虛道:“我睡不着想出來走走, 正巧就遇見了顏捕頭你呢。”
這分明就是精心等候的會面呀。顏伶俜也不戳穿, 擡起下頜示意了一下身旁的位置, “坐。”
林筱悠二話不說,立馬欣喜坐下, 惹得顏伶俜輕輕笑了,月光隱隱的照在她原本就好看的五官上,有那麼一瞬,讓林筱悠想到了“驚豔”這個詞,她沒忍住, 花癡的讚歎了一句:“顏捕頭……你, 你笑的真好看。”
顏伶俜微微收斂了笑意, 看往林筱悠的目光中包含了幾分探究, “林筱悠, 你真的是東宮裡的宮女麼?”
林筱悠撅嘴,無奈的點頭表示確認, “目前來說是的,但我相信總有一天會離開這個麻煩的東宮。”
顏伶俜失笑,“你和她們,還真是不一樣呢。”見林筱悠意外中帶點歡喜的神情,顏伶俜補充道,“叫我伶俜吧。我喜歡你這樣的性格,不像別的人,刻板而無趣。”
“不不不,教習姑姑一點也不刻板,她罰人的花樣可太多了。”林筱悠不過在這宮中待了不到半個月,就已經領教過教習姑姑的揪耳朵,掐手臂等教育方式,如今想來身子依舊忍不住抖一抖。
顏伶俜笑而不語。林筱悠見氛圍活絡開來,便準備單刀直入的進行準備好的話題,她盯着顏伶俜微微上翹的睫毛,小心試探着詢問:“伶俜,你要繼續待在宮裡麼?”
“嗯?”顏伶俜蹙眉望着林筱悠,不明白她問這個問題的用意。
林筱悠朝顏伶俜掰着手指頭解釋道:“你看啊,你原本進宮呢,是因爲程良娣夢魘不止,要人近身守衛。可現在良娣夢魘的緣由已經找到了,太醫也開始對症下藥,良娣的夙憂毒很快就能解開,自然不會夜夜夢魘了。而那些檢查飲食是否被下毒之類的瑣事,老練的宮人比我們有經驗。所以,伶俜你這一身本事,完全沒有施展之地了呀。”
顏伶俜卻不答話,只盯着眼前石階一時出了神。林筱悠側頭看了顏伶俜許久,她也沒有發現。林筱悠不禁輕嘆,果然啊,雖然嘴上放了狠話,可顏伶俜心裡還是會放不下吧。其實,如果南宮珏不是太子,而真的是個隨心而行的瀟灑劍客,那與顏伶俜還是很配的呢。
可惜啊,哪有那麼多如果。林筱悠撐着自己的下巴,一時也幽幽出了神,歪着頭呢喃道:“都怨我啊……”
顏伶俜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無奈與哀傷,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連林筱悠悄悄離開了也不知道,就那樣,在階前坐了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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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幾日,給程良娣下毒並意圖嫁禍給吳昭訓的兇手被查出,正是素來裡話最少的李承徽。南宮珏派人悄悄放出流言,說是被鳳仙花染過的指甲碰過了夙憂花,時日一久手指便會開始潰爛。
果然,做賊心虛的李承徽收到消息後,立馬命人將指上蔻丹悉數去除,一雙素手在花枝招展的妃嬪中很是顯眼。而莫良媛卻壓根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纖纖十指依舊染着大紅蔻丹。
南宮珏不過冷聲質問了李承徽幾句,她便將背地裡做的事情悉數都認了。她悄悄將夙憂毒混在程良娣的膳食中,程良娣也並未多加註意,稀裡糊塗就把夙憂毒吃進腹中。
真相大白後,程良娣變得比先前更爲謹慎,身子也逐漸調養了回來。顏伶俜覺得時機已到,便帶着林筱悠,去找太子妃莫菱漣商量離宮一事。
莫菱漣聽過顏伶俜的請求後,溫柔笑道:“可是宮裡哪裡招呼不周,怠慢了顏捕頭?”
顏伶俜搖頭,並不想與太子妃說漫無邊際的客套話,直截了當道:“良娣夢魘一事真相大白,屬下也自當離宮,回京城府衙辦差。”
莫菱漣站起身來,走到顏伶俜跟前,試圖再次挽留,“我聽說,名捕尹之軒不日將要返京,這京城府衙裡的事情,顏捕頭大可不必着急啊。”
聽到這個消息,顏伶俜脣角竟然溢出了一絲笑意。林筱悠只覺得尹之軒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努力在腦海中搜索一番,纔想起這個名字曾快速的略過她眼前,好像是……顏伶俜的師兄?對了,文檔君好像還在那個名字上打了個圈,這又是什麼意思?
顏伶俜卻因爲這個消息,離宮的態度更加堅決。林筱悠悄悄擡眸,見莫菱漣的臉色已經有幾分爲難。末了,莫菱漣只好輕嘆一聲,“既然你如此堅決,我也不好再挽留了。可是,顏捕頭離宮乃是大事,我也不好擅自做主,容我稟告太子後,再給顏捕頭你答覆吧。”
明顯,這是要給南宮珏通風報信嘛!莫菱漣對南宮珏這份情誼也是難得了。林筱悠忽然就有些可憐莫菱漣,她的真心,南宮珏究竟看到了幾分呢?
顏伶俜謝過莫菱漣後,帶着林筱悠先行告退。剛出太子妃殿,林筱悠迫不及待的便問顏伶俜,“伶俜,你說太子,會答應讓你離宮麼?”
顏伶俜腳步微頓,一時不知作何迴應。理智告訴她應當離開,可心底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情愫。顏伶俜不願深想,只打趣迴應:“你這麼盼着我走麼?教習姑姑可是給你安排了另一份美差?”
林筱悠纔不管教習姑姑呢,只要顏伶俜出了宮,文檔君鐵定也會把她救出宮,屆時就再也不用看別人的臉色過日子了。思及此處,林筱悠不禁便笑了,可還沒來得及與顏伶俜炫耀一番,就看到在不遠處餵魚的莫清依。
莫清依也看到了顏伶俜,遙遙朝她一笑。顏伶俜無奈上前,給莫清依行了一個禮,“見過莫良媛。”
莫清依還沒說話呢,原本在她手中好好拿着的手絹,竟然就掉進了池塘裡。林筱悠看得分明,擺明是莫清依自己把手絹扔進去的,這妥妥是找茬啊。林筱悠不禁腹誹,爲什麼大家都喜歡在有水的地方找茬?這一次她作爲一個旁觀者,總不會又掉進水裡吧?
莫清依誇張的驚叫了一聲,忙指着在池塘上飄着的手絹着急道:“呀!那是殿下送給我的手絹,快給我撈啊!”
跟着莫清依的貼身宮女十分了解自己主子的用意,連忙跪下,“娘娘,奴婢不會水呀!”
“沒用的廢物!”下一秒莫清依便將怒火迅速燒到了顏伶俜頭上,轉身指着顏伶俜怒道,“愣着幹什麼!你不是會武麼,給我下去撿啊!”
林筱悠十分不喜歡她盛氣凌人的樣子,顏伶俜顯然也不吃她這一套,只筆直的站在莫清依前,不卑不亢的道:“屬下這就去叫人來幫娘娘。”
莫清依急了,指着顏伶俜的鼻子,張牙舞爪的道:“你別仗着你跟着程良娣便囂張。什麼京城名捕,只要入了宮,都是爲奴爲婢的命!更別提飛上枝頭!我告訴你,且不論那手絹的用料與繡工是何等難得,那可是殿下親手送我的信物,你若是不下去撿,我大可刑罰伺候!”
傻良媛,你跟顏伶俜爭,根本沒有勝出的機會啊。林筱悠在顏伶俜身後嗤笑道:“又不是殿下親自繡的,掉了就掉吧,你去求求殿下,說不定他還會再送你一條。”
莫名其妙被一個小小宮女教訓了,莫清依正欲開罵,林筱悠又火上澆油的指了指池塘裡完全溼透的手絹,“呀,手絹看來是徹底作廢了呢,莫良媛你還撈麼?”
莫清依被激怒,揚手便要給林筱悠一個耳光,卻發覺手臂被人狠狠制住,顏伶俜在她耳邊涼聲道:“娘娘,莫要動私刑。”
顏伶俜再一發力,莫清依已經被送到一步之外,莫清依作勢便往地上一倒,嚷嚷着被推倒。顏伶俜厭惡的看了一眼毫無形象可言的莫清依,根本沒有搭理的意思,帶着林筱悠揚長而去,徒留莫清依在身後咬牙切齒。
“伶俜,走,別等太子了,收拾東西,我們離宮吧!”
林筱悠一樣受不了宮裡的氛圍,快步跟上顏伶俜,頗爲豪邁的挽着顏伶俜的手臂,生氣的樣子好像一隻炸毛的野貓,逗得顏伶俜不禁一樂,朝林筱悠點頭,“好,聽你的。”
兩人相攜着回良娣宮,林筱悠尤爲興奮,拉着顏伶俜忍不住就開始八卦。
“伶俜,尹之軒是不是你師兄啊?”
“嗯,你怎麼知道?”
“聽說他長得很不錯,他是那種手裡拿把摺扇還會用輕功飛來飛去的翩翩佳公子,還是那種能把劍刷刷刷舞得特別帥氣的瀟灑大俠?”
“呵,見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