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束壁燈從周聲聲站的頭頂穿過黑暗打在正前方的舞臺上。
一個男人的側臉輪廓暈在光暈裡,他轉過頭朝後面的人打個手勢,留下一個背影的輪廓,如青蔥少年般利落挺拔。
周聲聲逆光看着那人,彷彿突然闖入了一處陌生的領域,有一種在夢境中的飄飄然。
他轉身低頭調試話筒,沒有過多的姿態與動作。
人羣靜了下來。
音樂前奏響起,他緩緩開口,唱出了第一段歌詞。
“有些人愛到忘了形
結果落的一敗塗地
有些人永遠在憧憬
卻只差一步距離
問世間什麼最美麗
愛情絕對是個奇蹟
我明白會有一顆心
在遠方等我靠近……”
第一句一出口,周聲聲就感覺自己的心尖跟着歌聲咻的麻了一下,像是大汗淋漓時突然吹來一陣清風,忍不住想把毛孔也打開。
這是她熟悉的那首歌嗎?還能有這種唱法?
低沉,磁性,帶着婉轉的滄桑感,卻又不悲涼。
是一種很獨特的味道,帶着獨屬於這個男人的音色和質感,甚至讓人完全想不到原歌曲的節奏和韻律到底是什麼了。
有點不可思議。
燈光變幻,大廳的吊燈重新亮了起來,站在舞臺中央的男人在擡頭的瞬間看向了她的方向。
歌曲開始進入高潮。
“喔我要找到你
不管南北東西
直覺會給我指引”
那一雙深邃黑沉的眸子,穿過人羣,似乎看到了她。
“若是愛上你
別問什麼原因
第一眼就能夠認出你”
全場進入大合唱時刻
“喔我要找到你
喊出你的名字
打開幸福的盒子
讓我找到你
就從那一刻起
一開始一路走一輩子”
人羣中開始大合唱,周聲聲站在哪裡,想起之前聽媽媽他們聊起年輕時侯,說:“那時候男生要是會彈吉他或唱歌,那可是很招女孩兒喜歡的”,還說他舅舅就是這麼討到媳婦兒的。
想來,原來是音樂的魅力,她低頭輕笑,然後不自覺也跟着哼唱起來。
“問世間什麼最美麗
愛情絕對是個奇蹟
我明白會有一顆心
在遠方等我靠近
喔我要找到你
不管南北東西
直覺會給我指引
若是愛上你
別問什麼原因
第一眼就能夠認出你
喔我要找到你
喊出你的名字
打開幸福的盒子
讓我找到你
就從那一刻起
一開始一路走一輩子
一開始一路走一輩子……”
人羣歡呼,像是熱烈又澎湃的波浪,周聲聲隨波涌動,帶着搖擺後的眩暈感。有人帶頭喊了一句“戈爺”,引來了一片整齊的吶喊。
“戈爺”
“戈爺”
“戈爺”
……
陳戈彎腰致謝,一派閒散自然的模樣,隨性又自在。
周聲聲站在人羣中,直視着舞臺中央發光的地方,忍不住低笑起來。
怎麼會有這樣的男人!
歌曲落幕,整個大廳都還沉浸在餘醉中,有個年輕的男人從門口進來,手裡抓着一捧花,紅豔豔的,跟玫瑰很像,但應該是月季。
“來來來,讓一讓,讓一讓,小心帶刺的玫瑰啊!”
周圍的姑娘們都笑着跟他討要,他側身從周聲聲旁邊穿過,被周聲聲也趁亂順了一支。
舞臺上換了新的歌手上去,陳戈帶着幾個人已經收了東西往下走,周聲聲瞥一眼他的位置,果斷折掉手裡紅月季多餘的枝幹,轉頭混入人羣朝他走去。
人聲鼎沸,周聲聲與他側身而過時,直接穩穩的將那朵紅月季插入了他襯衣的上兜裡。
他本正跟別人說話,突然回頭,目光抓了她個正着。
周聲聲不驚不惱,反而笑意妍妍的看了他一眼,坦誠自在。
張承柏護着周聲聲從人羣中擠出來的時候,大廳裡還在上演形色各異的舞曲,小鎮青年們也在樂此不疲的歡呼雀躍。
門口來往的人多,張承柏怕她磕着碰着,一路小心拉着她,等到了路燈光亮的地方纔放開。
“怎麼樣,還行吧?雖然比不得城裡酒吧高端大氣,但我還挺喜歡他們這兒接地氣的這種形式”
“你別說,戈爺唱歌還真不錯,之前剛來時就聽他們唸叨,今日一聽,還真不賴,你覺得呢?”
張承柏插着腰說了一通,旁邊人卻沒回他。
他回頭,看她目光正盯着某一處。
周聲聲在看對面路燈下跟人聊天的陳戈。
她剛剛送出的那朵月季此刻還插在他襯衣的上口袋裡,黑的衣,紅的花,隨着他的略略彎腰說笑而顫顫巍巍的抖動着。
然後他擡頭朝她這邊看了過來,隔着馬路和泛黃的路燈,眼神毫不猶豫的落在她臉上。
他眼睛裡有笑,含着心照不宣的坦誠。
月光如水,清風朗朗,緩緩吹進周聲聲的夢裡。
一夜好眠。
第二天,周聲聲跟張承柏難得都睡到天大亮才起,收拾了一下,便一同朝約好的酒樓過去。
酒樓在鎮子的入口不遠,三層樓,裝修的挺有特色。
那邊的人還沒到,張承柏在門口打電話,周聲聲便站在窗口,懶懶散散的倚望着,目光所及除了青山綠水,就是筆直寬敞的柏油馬路,還有林立整齊兩三層的新樓房,當然,還有對面那家修車店,也在視野中。
正午陽光正烈,店門口站着幾個人,一邊抽菸一邊聊天,那個陳戈也在其中。
又是這個男人。
人羣中,屬他長得高大健壯,大約是熱,黑色背心被捲到了腹部之上,隱隱可以看到跟脖頸和胳膊一樣的蜜色。
他側身站着,不知道對面的人說了什麼,惹的他抖着肩膀笑,天邊的最後一絲光線灑下來,他一半身子融在金色的光裡,裸露在外的皮膚淌着蜜色的光。
路上三三兩兩路過的人都跟他打招呼,他都一一回應,收回目光時,他頓了一下,然後直直朝她在的方向看了過來。
隔着斜對角的一條馬路,周聲聲看不清他的神情,不過倒是能想象到他那雙黑沉的眼睛,大約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再然後,他先收回了目光,轉身又同大家聊了幾句,轉身進店裡去了。
周聲聲呵笑一聲,還挺招人。
鎮長帶着紀士凱幾人過來的時候,整整遲了半個小時。
周聲聲面上什麼也沒說,但張承柏知道她最不喜別人遲到,心裡便對紀士凱又多了幾分不滿,要不是他真心想承租那塊兒地,他這會兒早掀桌子走人了。
鎮長這邊開始幫兩邊的人介紹,紀士凱簡單跟張承柏應付了幾句,餘下的時候,眼睛就沒離開過周聲聲。
一桌子男人心裡都明白,這二世祖怕是看上這姑娘了。
但周聲聲只在被介紹時看了一眼紀士凱,後面連個眼神都沒再擡過,只專心致志的盯在手機上。
有人掃了一眼,看到這姑娘正在微信跟人聊的火熱,具體聊的啥不知道,總之相當的專注認真。
一旁的張承柏知道她生氣了,也不好讓她這會兒出面說什麼,便由着鎮長在其中周旋,有一搭沒一搭的跟紀士凱和他帶的幾個人閒扯。
話題轉了幾圈,終於被紀士凱繞到了周聲聲的身上。
他挑挑眉側過張承柏看向她,漫不經心的問了句:“妹妹怎麼稱呼?”
鎮長沒見過她,張承柏也沒有過多說明,所以剛剛介紹的時候,只說是好朋友。紀士凱當時不好問,這會兒找到機會,還是忍不住開口開始聊騷她。
周聲聲聽到了,但並沒有立刻回覆,而是先晾了他半分鐘,回完信息,才懶懶散散的掃了他一眼說:“不客氣,叫聲姐就行了”
她說的叫“聲姐”,不是叫聲“姐姐”,但一桌子人除了張承柏顯然都沒理解。
她說完就低下頭又回覆微信去了,留幾個人面面相覷。
“不會吧,可滿18歲了”
周聲聲聞言哈哈大笑,擡頭似嗔似嬌的看他一眼,說:“紀公子真會尋人開心”
“哪裡哪裡,主要真沒看出美女的年紀”
“不唬你,我比承柏大幾歲”
紀士凱跟張承柏年紀相仿,這麼一聽,也就明白了。
“那美女姐姐怎麼稱呼?”
“叫我聲姐吧”
“可是‘聲聲入耳’的‘聲聲’”
周聲聲淡淡的點了個頭,他立馬拍手稱好:“嗯,好名字,很配你”
周聲聲低笑:“謝紀公子賞識”
紀士凱立馬故作謙虛道:“哪裡哪裡,今日得見是我的榮幸”
“同幸同幸”周聲聲笑笑,目光掃過桌子中間碼好的白酒,推了三杯出來:“難得有緣,這三杯我敬紀公子了”
紀士凱馬上阻攔:“那怎麼行,美女姐姐這是要折煞我,怎麼能讓美女姐姐罰酒呢?”
“哦,難道紀公子要替我喝,那可真是不好意思呢”
紀士凱偷雞不成蝕把米,把自己吊在了哪裡,上下不得。
桌子上的人面面相覷的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30毫升的白酒杯,三杯下去可就二兩了,這菜還沒上,空腹幹誰受得了。
鎮長看場面有些尷尬,忙出來打圓場:“那個酒不急,管夠,一會兒先嚐嘗我們這兒的特色大魚頭,保證你們吃完惦記到過年。”
他說完,紀士凱的特助也跟着寒暄:“是嗎,那今天我們跟着紀總來可是有口福了”。
有人恭維,紀士凱便順道給了個笑臉,話題便被轉到其他地方去了。